天玄炼寒阴经若是四层以下,那突破是极容易的,难度跟“睡一觉就好了”差不多,但九如已经练到了第七层,想要突破没这么容易。
她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虚弱期之后她得杀人。
杀谁呢,谁都可以。
若是在总教,突破时她会闭关,左意会把人送给她,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对这些人说“杀了里面的人,你们就自由了”。
看他们绝望的眼里又燃起希望,再看他们战至绝望,最后被撕成碎片,这能让他心情稍微好点儿。
杀多少呢?杀到突破为止。
突破的感觉是很明显的,强烈的渴望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身心一空、超脱一切、无喜无悲的感觉。
跟生病一样,吃药了就好了。
这种事九如不愿意告诉白珩,她知道她做的是极其坏的事,白珩肯定不喜欢这么坏的女孩子。因此她只会先对他说,没事的,我睡一觉就好了。
然后她会偷偷的出去,会努力的控制住自己不杀好人,这样就会显得不这么坏了吧。
夜黑风高杀人夜,云影重重遮白月,枝叶婆娑,街深人静。
九如托着腮坐在屋顶,歪着头等着自己的突破感觉来。
嗯,为了不浪费,她得等自己感觉来了再动手。
一柱香过去了。
两柱香过去了。
三炷香过去了。
……
等白珩也上了屋顶,她还没感觉。
少年提着一盏灯,在屋顶上闲庭信步,如履平地。夜风拂过,衣袂飘飞,天水碧在夜色中显出一种宁静的蓝。
云开见月,空明月光于青瓦上镀上一层霜,树影婆娑,连风也温柔了几分。
他慢悠悠的走近她,举灯弯眼一笑:“怎么了,是白日里睡的太多了,晚上睡不着了么?”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晕黄的灯光细细勾勒出少年隽秀的眉目,眼是水波流,眉是远山聚,愈发显得如诗如画,澄明如玉。
九如一脸乖巧,怎么可能说自己是为了等杀人,于是眨巴眼,很自然的顺坡下驴:“是呀,我觉得一点都不困,就想出来吹风,你怎么也不睡啊?”
他放下灯坐在她身边,偏首看着她:“因为我有点担心你。”说着,顿了一下,他伸手轻抚了抚她的额头:“你冷吗?”
九如一脸正直:“我是习武之人,不怕冷。”
“嗯。”他笑了下,举灯仔细看着她,他看的太专注了,目光又温柔极了,灯光映照下眼底含蕴光华。她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偏头避开他,垂下眼轻轻埋怨:“你别这么看我呀……我会害羞的。”
他又笑:“可是你这么好看,我看着你就觉得心里喜欢。”放下灯,握住她的手腕,垂眸叹息了一下:“阿九,我想亲你了。”
噗通——
兴奋和迷离若浓墨入水晕染开,战栗从胸腔喷薄而出。似曾相识的渴望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更加的狂乱。
赤色从她的眼里慢慢浮现。
“你……别这样说。”她低着头闷闷的回着:“我……不想让你看见一些事……”
白珩温柔的答应她:“好,那我不看。”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他握住她的的手指缝里流出,手背红线蔓延,凝聚成蹁跹红蝶。
他也低着头,看着滴到青瓦上的缓慢流淌的血,目光清澈如水。
夜更深了。
……
宣城有一个土匪窝,平日里按时对平头百姓受保护费,商人路过时,杀人越货,淫妻掠女,无恶不作。
古云坐在树上,有点无聊的看着宣张正义。
这是真的无聊。
“这副场景,让我想起了以前。”他喝了几口酒,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动,缓声道:“那时,也是差不多的夜里,我用无欲杀光了古家堡,大火烧了两天,才烧光那里。”
白珩安静的擦着琴,露出的手上浮着深浅不一的红线,看着有几分可怖,但再一看他的人,又会觉得还挺好看的。他对这种前尘往事并不是很感兴趣,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有些兴致缺缺的模样。
老头又喝了一口酒,语气却与之前不同,还带上了些孩子气的烦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挺烦的。”他有点累的模样:“她居然会在意自己做了坏事。”
白珩对这点也深表同意:“是的,不过很可爱。”
古云有点满意:“你小子倒是很上道啊,不错。”
他微笑:“过奖。”
又是一阵沉默。
风吹过,带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远处惨烈的哀嚎声没有让两人有丝毫动容。
古云拿着的酒坛不大,很快就喝完了,他随手一扔,咣当脆响中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居然稳稳靠在身后数个细嫩的枝条上:“等到了教里,我给你们安排个成亲礼,高兴吧。”
果然人老了就会爱唠叨,还会拉亲事吗……
白珩这才停下擦琴的动作看了他一眼:“我在想,她是你勉强能用的工具么?虽然不是很趁手,却是没有其他选择的无奈之选么?”
这话里回护的意味有点重。
他却是突然温柔一笑,这抹笑在他这张皱纹遍布的脸上极为惊悚,堪称午夜惊醒梦中人的梦魇,纠正道:“不对,她是唯一能杀掉我的人。”他似是极为愉悦的模样,闭上眼懒洋洋念:“放心,我和云梦子都希望你们能两情相悦、情比金坚、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为只有这样——”
他伸臂,做出一副展翅欲飞的模样,这动作固然是潇洒自然,但放在一个驼背老头身上却是怪怪的:“——最后才能皆大欢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