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政、藏衍退到一处断崖上时,身边已经止剩二十几个亲兵了,而且个个身上带伤,伤势最重的那个身披十数箭,整个已经成了血人,却仍在唯一通上断崖的坡道上大呼酣战,崖下的赵军如蚁群蜂拥而至,又纷纷倒在那人戟下。
连续斩杀了十余人后,那血人终于不支倒地。
下一个霎那,十几枝长戟几乎是同时捅进了那血人的胸腹,那血人身上却再没有更多的鲜血喷溅出来,在刚才的殊死博杀中,他已经流干了全身的鲜血。
长戟入体,那血人顿时无比惨烈地哀嚎起来,遂即奋尽全力将一对短戟飞掷而出,顶在最前面的两名赵军小校顿时被短戟贯体而过,立毙当场,那血人却也终于耗尽了生命,一颗原本昂扬着的脑袋也软软地耷拉了下来。
“荆无害!荆无害!!!”藏衍顿时无比疼惜地哀嚎起来。
荆无害是燕国有名的勇士,也是藏衍儿时最要好的朋友,两人的交情胜过兄弟,现在眼看着荆无害倒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深深地刺痛了藏衍,有心想要杀下断崖去跟荆无害一道赴死,却双腿打颤死活迈不开步。
断崖下的赵军仍在蜂拥而上,守在坡道上的楚兵、燕兵越来越少,不到片刻功夫,二十几个亲兵便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了,赵军终于冲了断崖。
看到崖上的楚兵、燕兵已经所剩无几,白言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当即亲领数十亲兵杀气腾腾地冲上了崖顶。
崖顶上,项政、藏衍和最后剩下的两个亲兵背靠身后巨石,正作困兽之斗,在他们的正前方以及左右两侧,数十名赵军精锐手持长戟,冷森森的戟尖已经锁死了四人,只要白言一声令下,项政四人就绝无幸理。
白言却不想杀了这四个人,尤其不想杀项政。
先不说项政是楚国的太子,若能生擒则对楚国是个极大的钳制,只说在临淄,项政就曾放过他白言一回,他白言又岂能恩将仇报害了项政姓命?
“两位太子,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快放下兵器束手就缚吧。”白言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畅快,生擒楚燕两国太子,这是何等大功?想象着将两位太子押解回邯郸的风光,白言忍不住就想仰天大笑几声。
此次伏击虽说代价惨重,八百精兵死得只剩百余,结果却是极理想的。
项政惨笑两声并不理会白言,却向藏衍道:“义兄,你我兄弟大业未已、宏图未展,想不到却会在今天死于此地。”虎跳峡谷一战之后,藏衍主动提出要跟项政结为异姓兄弟,项政出于笼络燕国的考虑,欣然应允。
见项政已萌生死志,白言大急:“太子千万莫做傻事,只要你放下兵器,在下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回到邯郸之后也必定锦衣玉食、好生款待!”杀了项政跟生擒项政的效果那是截然不同的,生擒项政能使项庄投鼠忌器,若是希了项政,那就等着项庄血洗赵国吧。
项政淡淡一笑,哂然道:“白言,不必多说废话,本太子的人头在此,有本事就过来拿吧,当然,想要本太子的人头,恐怕不那么容易。”说罢,项政便缓缓举起横刀,将冷森森的刀锋横在了眼前,刀锋映脸、一片冰冷。
白言大为着急,项政一心求死,如何是好?
白言正着急时,离断崖不远的山口外忽然间传来了潮水般的马蹄声,听到马蹄声,白言顿时激打了个冷颤,他事先埋伏在山中的精兵只有八百,此时尽在身后,那么山口外赶来的就只能是楚军或者燕军的骑兵了。
“援军,义弟,我们的援军到了!”藏衍顿时兴奋地大叫起来。
白言的一颗心却霎那间沉了下来,当下冷冷地道:“两位太子,这时候援军到来,对你们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略略一顿,白言又狞声说道,“在下再给你们半柱香功夫,若是半柱香内还不肯束手就缚,那就别怨在下心狠了。”
“半柱香?”听到山口外传来的潮水般的马蹄声,项政却是心神大定,当下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淡淡地道,“怕是不用那么久了。”
“呃……”白言顿时心头一跳,沉声道,“什么意思?!”
项政狞狞一笑,横在眼前的横刀骤然落下,同时大喝:“杀!”
话音刚刚落地,四人身后的巨石上便忽喇喇地站起了五十几个玄衣武士,而且个个手持短弩,几乎是在这五十几个玄衣卫武士露出身影的同时,一篷黑黝黝的短箭便已经向着白言以及围住项政等四人的赵军甲士漫射了过来。
“这是……?!”不等白言反应过来,一枝短箭便钉入了他的咽喉。
蚀骨的冰寒霎时从咽喉处潮水般袭来,白言强健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两下,原本犀利的眼神霎时变得一片呆滞,脑子里的思绪也骤然间变得迟滞起来,在无尽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之前,他终于意识到了,这果然是个陷阱。
玄衣卫的连射手弩异常犀利,五十步内中者立毙!
在机括绞动、弓弦颤动的咣当声中,崖上的百余赵军包括主将白言在内,很快便被射杀大半,剩下的几十个赵军仓皇无措之下转身就跑,可人的速度哪里又及得上弩箭?连续不断的机括声中,最后剩下的赵军也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到片刻功夫,百余赵军便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这群玄衣武士这才不慌不忙地跳下巨石,然后擎出短刀欺近赵军,不管是死是活,一律照着左右心窝各刺三刀!如此残酷的手段下,几个试图装死蒙混过关的赵军也是死死透透的了。
确定赵军再无一个活口,这五十几个玄衣武又忽喇喇地退入了林中。
直到所有的玄衣卫武士都退入林中消失不见,藏衍才终于回过神来,直直地瞪着面前至死兀自怒目圆睁的白言,问项政道:“义弟,这是怎么回事?”
项政笑笑,淡然道:“义兄,直到现在你都没猜出来么?”
藏衍是真没猜出来,当下急道:“义弟,你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既然义兄不知道,小弟也就不多说了。”项政的笑容忽然间变得有些阴冷,又道,“做个糊涂鬼,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糊涂鬼?”藏衍吃声道,“啥意思?”
话音甫落,藏衍忽觉背心一阵剧疼,然后整个身躯猛然一窒,有些艰难地低下头来,只见自己的胸口霍然已经透出了两截刀尖,看到殷红的血珠顺着刀尖滑落,藏衍顿时杀猪般惨叫起来,一边又瞪着项政,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
直到临死之前,藏衍都始终闹不明白项政为什么要杀他。
项庄只是轻轻一颔首,站在藏衍身后的两名楚兵便又奋力绞动了一下手中的横刀,剧烈的痛楚之下,藏衍的脸肌顿时猛烈地抽搐了起来,两名楚兵遂即抽刀,藏衍失去支撑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倒地之后又抽搐了数下,便再无动静了。
那两名楚兵杀了藏衍之后,又向项政跪拜道:“太子,小人拜辞!”
项政轻轻颔首,肃然说道:“你们就放心走吧,你们的妻儿老小,本太子会恩养,绝不会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谢太子。”两人谢过,然后转身相对,一刀恶狠狠地戳进了对方的心窝子。
望着相拥倒地的两人,项政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恻然,不过很快便又被莫名的冷意所取代,深吸了一口冷气,项政又倒转横刀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右腿,剧烈地痛楚之下,项政顿时啊啊地惨叫起来,又狼狈地瘫倒在地。
##########楚太子项政、燕太子藏衍在安丘遭到赵军伏击,楚太子项政重伤,燕太子藏衍身亡的噩耗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洛阳和无终。
楚王项庄的第一反应是大喜,然后是吃惊。
项庄之所以大喜,是因为他正愁没借口出兵呢,现在藏衍遇刺身亡,而且还是死于赵将白言之手,燕王藏荼爱子心切,又岂能善罢干休?不休说,燕赵之间的这一场恶仗已经是势所难免了,楚国就等着出兵“调停”吧。
但是很快,项庄就意识到此事非同寻常,他这边正愁找不到出兵的借口,那边白言马上就伏杀了藏衍?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想到此事的另外一种可能,项庄忽然间感到一阵暗暗的心惊,同时也有着一种莫名的轻松。
对于楚国来说,拥有项政这样的太子或许是一件幸事。
燕王藏荼闻讯却是气得暴跳如雷,太子藏衍是藏荼的嫡长子,为了培养藏衍,藏荼可谓是倾尽了所有的心血,现在藏衍却在安丘遇刺身亡,在藏荼看来,那就是燕国的将来生生断送在了赵将白言手中,这让藏荼如何能不暴跳如雷?
暴怒之下,藏荼下诏紧急征兵,将国中所有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召集了起来,他要倾举国之兵给藏衍报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