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雪,丹砂穿衣起来,刚推开房门,便被灌了一屋子冷风。她抱了抱肩膀,又多披了一件衣服,走出门去。
上次腿脚扭伤,月川带来的药已用完了,今日该去药房取一些。虽然有所不便,她却不敢麻烦月川。——还记得上次月川替她上药包扎的样子,他揉着她的脚踝,分明是轻轻柔柔的力度,他却好像花了极大的力气,喉结微微滚动,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想了想,决定今后还是自己上药。况且,画院有自己的药方,并不远。丹砂迎着风雪,往药房走去。
脚伤未好,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丹砂才到了药房。却见到门口的帘子半掩着,好似没有人的样子。丹砂掀开门帘走进去,叫了两声,没人答应。看来,薛大夫出去了?丹砂决定等一会儿,刚坐下,却听见后院传来吱呀吱呀踩雪的脚步声,应该是人来了。丹砂刚准备打招呼,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咳咳……多谢薛大夫,长卿这便告辞了。
是季先生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先生客气了。恕老夫多言……先生上次从京郊回来,受凉感染风寒,尚未痊愈,近日又如此操劳,于身体而言,实在不利。薛大夫的声音传来。
长卿的身体,自己明白。多谢大夫关心。季先生回答道。
先生的性格还是如此倔强。我听说,为了作画,你将自己关在房中十余日,说起来……贺寿图一事并非先生之过,为了保全那个学生,先生放弃了春试甄选,可值得?薛大夫叹息一声。
那一声轻叹却仿佛警钟敲击在丹砂的心头——那个学生毫无疑问说的是丹砂,季先生为了她放弃了自己的春试机会?这是怎么回事?丹砂竖起了耳朵。
春试每年都有,于我无碍。仍是淡淡的声音,那孩子悟性极高,若是因此不能参与比试,倒是耽误了。
那孩子……算起来,你可帮了他两次啊。第一次,你把他送去了自闲寺——私藏淫秽物品是大过,你明惩实保,若非如此,恐怕这孩子早已被夫子逐出门了。这回,你立下军令状,十日之内另作贺寿图,换回那孩子的春试机会,自己却因此不能赴试。薛大夫摇了摇头,本来,你今年可擢升至'翰林'一阶,如蒙皇上青睐,便能青云直上。可惜啊……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我的性情,本来便不适宜官场,能够尽日作画便已知足。浮名于我,无甚留恋。
那孩子可知道这些?薛大夫询问。
不过是为人师者的本分,他不必知道。季先生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可这孩子若不知道他人的付出……又怎会珍惜眼前的机会?长卿,老夫知道你面冷心热,不愿意这孩子有所负担。但只怕,他也因此缺少了动力。
画画一事,最讲究静心纯意。若是为了他人,心存杂念,倒不一定做得好了。季先生回答道。
也罢……但愿你的苦心不会辜负。
多谢大夫,长卿告辞。
慢走。
一身白衣的季先生走到门口,披上皮裘,踏入了风雪之中。细雪斜斜地扑向他的面庞,星眸卷睫因此沾染了一丝风霜。风雪渐大,他的身影淹没在一片白色之中,唯有地面上的两行脚印,残留雪中。
而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地方,药铺的门板后面,丹砂静伫如松,心中却如大海一般掀起了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