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过去, 当初还尚有几分稚嫩的少年将军, 如今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 比以往更盛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已是让人格外透不过气。
邵惊羽。
邵惊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常州, 这就意味着常州已破, 这样的结果, 颜一鸣并不意外。
邵惊羽奉命回京并讨伐简相,攻破常州是迟早的事情,唯一让颜一鸣诧异的是, 之前那位常州郡守信誓旦旦的保证定可挡住夏军并撑到江夏王前来,但如今城门告破,邵惊羽拿下常州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即使邵惊羽如何英勇, 面对着严守以待的城楼, 也无法像在草原上那样势如破竹,所以这场胜仗, 定是有人里应外合。
外面的人是邵惊羽, 里边这个人,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简玉衍。
简玉衍又一次为自己与简玉儿赢得了求生的机会, 南宫玄也已经获救, 邵惊羽与江逸更是不用担心,所有进程都在颜一鸣的预测范围之内, 但是此刻的颜一鸣却是没办法放松。
她本打算一走了之,但是好巧不巧却遇上了邵惊羽。
所以现在想走是绝对走不了了。
颜一鸣顿时有些烦躁。
简玉衍有可能还在常州, 不知道简玉衍是不是有所怀疑;虽说邵惊羽应当认不出她, 但是难免担心南宫玄会透露什么引得邵惊羽怀疑。
如此一想,颜一鸣将适才还想一拼之下逃跑的想法摁了回去,若是在邵惊羽面前动了武,那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没法逃走,那就只能举手投降,就算她是江夏王的女儿,但是却也是救下太子的功臣,看在太子的面子上邵惊羽也不会太与她为难,只要小心一些应该不会被邵惊羽发现。
至于简玉衍,就算他再如何怀疑,只要她拒不承认,简玉衍又能如何。
定下心来,颜一鸣装作不曾与邵惊羽相熟的模样,面上依旧警惕,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面迟疑道,“不知阁下是。”
几年不见的邵惊羽,完全不再是当初那个火一般热情的少年,冷漠而又满是嘲讽的双眼看不出一丝人情味儿,丝毫没有想回答颜一鸣的问题,在得知太子已经安全寻到后,目光从颜一鸣身上移开,冷冷丢下一句“绑了”,转身策马离开。
邵惊羽身边的那人亦是无比的熟悉,云晓策马而来挥挥手正要示意身边将士们动手,颜一鸣暗骂一声“混账”,将腰间的长刀解下来扔在地上,伸出了双手。
这般主动倒是让云晓一愣,颜一鸣抬眼,“绑啊。”
云晓咳了一声,“郡主,得罪。”
几年前大家还是一起吃饭一起上战场的好兄弟,再次相见自己倒成了阶下囚,颜一鸣有些悲催的感叹,抬眼看着已经重现挂上大夏王旗的常州,希望最后半年多的时间能平安度过吧。
常州已破,简相被擒,倒是魏雄杰机敏居然逃出生天,邵惊羽半点不留情面,命人直接将颜一鸣当做死囚处理直接扔进了牢房里,云晓在一边,想起那位临安郡主倒是觉得有趣,与邵惊羽开玩笑道,
“临安郡主好歹是个姑娘,又救了太子殿下的性命,你倒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逆臣之女有何怜惜”,邵惊羽嗤笑一声,去了盔甲换了一身玄色劲服,愈发显得身高腿长英姿逼人。
两人出了院落,前往前堂去见南宫玄。
南宫玄奔波这么多天终于重见天日,沐浴更衣后终于恢复可以往英俊的模样,与副将了解了常州与江夏王如今的现状,得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后终于放下心来,这才问起颜一鸣的下落。
副将一本一眼的回答,“回殿下,临安郡主已被将军拿下,如今正在常州牢中准备押送京城。”
南宫玄脸色一变,“牢中?”
拼死拼活救了自己的命,却被直接扔在了牢里,南宫玄当即命那副将将人请出来。
副将面露迟疑,“这...是邵将军亲自下的命令...”
“邵将军命你将人送进牢中,孤现在命你将人送出来,有何冲突”,南宫玄挑眉。
邵惊羽进门正好听见南宫玄这句话,那副将看见邵惊羽顿时松了口气,邵惊羽瞥了那副将一眼,“殿下既然吩咐,将人带来。”
副将当即点头准备去办,南宫玄却摆摆手,“不用着急带她来,将西边的院落收拾出来命丫鬟们伺候郡主梳洗,再去请城中有名望的大夫来。”
“殿下可是受了伤?”
“孤不曾受伤,倒是郡主为了孤受伤极多,江夏王虽反,可郡主却并非与江夏王一丘之貂”,南宫玄叹了口气,示意那副将去忙后有些自嘲的叹了口气道,“孤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这般地步。”
南宫玄可以对邵惊羽说出这种话,倒是可见他与邵惊羽极为相熟,邵惊羽也不复之前冷冰冰的模样放松了许多道,“简相深居朝堂这么多年实在防不胜防,殿下无需介怀。”
南宫玄笑了笑,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说不得,比如他可是说人心难测,却不可说他那父皇太过无情,南宫玄叹了口气将这个话题带过又说起了颜一鸣,“此次幸得郡主相助,孤倒是从未想过,竟会被一个女人救了这么多次。”
若是其他人听到此话大抵会回一句他吉人天相,丝毫惊不起一丝波澜,可是这个人偏偏是邵惊羽。
邵惊羽枯井一般的心绪突然间像是投进了一颗小石头,在心底晕染开来一丝丝的泛着疼。
许多年前,他也曾被一个女人救过许多次,她总是默默的跟随在自己身后扛下了所有的伤痛,可是最后却丧在了他的手中。
邵惊羽闭了闭蓦然有些酸涩的眼睛道,“臣...也曾被一个女人救过许多次。”
南宫玄心头一动,看见邵惊羽面上的痛楚,这才想起多年前轰动京城的传闻,那位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救过邵惊羽数次又立下无数战功,却被邵惊羽掩去了所有的功绩,以爱之名藏于后宅,最终惨死于后宅女人的龌龊之中。
南宫玄也曾因为这个故事而无比惋惜。
无端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颜一鸣手握长刀混战于追兵时的情景,那样已是让人心魄,更不说面对千军万马却依旧沉然冷静的巾帼。
若是那位女将军还活着,定是比临安郡主更让人折服的女人。
南宫玄本在哀叹自己,此刻却突然觉得眼前的邵惊羽更加可怜,叹了口气拍了拍邵惊羽的肩膀,“斯人已去,将军...唉...”
“旧事不提也罢”,邵惊羽掩去眼中的情绪,再抬起头时已惊恢复如初,笑了笑与南宫玄闲谈许久后才离开。
离开之后不过半个时辰,不想另有人寻他,却是简玉衍。
此次破城,简玉衍当属最大功臣,两人里应外合,这才短短三天时间攻下了常州并活捉了简相。
简玉衍不曾提起为何会会背叛简相,只是请他在陛下面前,替简夫人与简玉儿求情饶过她们一命。
当年他弃简玉儿在先,本就欠了简玉儿一份人情,此事就算简玉衍不提,邵惊羽自当会开这个口,之后两人便再未曾有过交谈,简玉衍也没有主动找过他。
所以邵惊羽难免惊讶。
但让他更为惊讶的是,简玉衍主动寻他也是同太子殿下一样,为临安郡主求情。
邵惊羽没有告诉他太子已经保下了临安郡主,侧眸瞧了简玉衍一眼道,“邵某倒是不知,简公子与临安郡主有如此交情。”
邵惊羽回京后便直接赶往常州,不曾听说过临安郡主与简玉衍之前的暧昧时光,他大抵看得出来太子与临安郡主之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倒不想简玉衍亦然。
简玉衍等了这么多日,终于城破,简相终于拿下,太子与临安郡主也被找到,所以他迫不及待想弄清楚一些自己搞不懂的事情。
所以一时间倒是没有听清楚邵惊羽的别有深意,只是隐晦表示自己有些话要同临安郡主问清楚。
邵惊羽眼瞧着简玉衍的焦急,此刻终于生出了几分看热闹的兴趣,施施然一笑道,“临安郡主如今住在西边的别苑中。”
看见简玉衍拔腿就要往别苑而去,邵惊羽啧了一声笑了笑又道,“临安郡主乃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适才太子殿下已经亲自命人将郡主接了出来,只不过郡主此刻应在沐浴更衣,简公子还是晚一些再去为好。”
简玉衍身形一顿,片刻之后又将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
当初知道颜一鸣戏耍自己后,简玉衍怒不可数,但是紧接着却从隐卫口中再次得知其他的消息,顿时让简玉衍变得踌躇起来。
他第一反应只当是颜一鸣早就找到了阿鸣却将她藏了起来,并以性命要挟逼她就范,可是后来那隐卫却说当初阿鸣的画像是由临安郡主亲手所画,并为了隐藏笔迹将原画销毁。
这一点不得不让简玉衍怀疑。
而随后颜一鸣离开,简玉衍借魏雄杰之手彻查了颜一鸣所有的势力,并未有人知道阿鸣的下落,所以推翻了临安郡主私藏阿鸣的猜想。
那么那些信,阿鸣的消息,当初他与阿鸣的故事,临安郡主到底是如何得知。
简玉衍想不通,想不明白,为什么临安郡主与阿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急需找颜一鸣问清楚。
颜一鸣一出门还未多走几步,就遇上了她最不想遇见的人,简玉衍不知在外边等了多久,看到她出现后当即启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