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邺,城南外十里亭
“来啦,来啦,快快,大家都按上朝时候的品阶都站好,别挤别挤,……李尚书,把你头上的汗擦擦,那谁,你那腿儿抖个什么劲儿呀喂,老夫站最前头的都还没抖呐……”
冷清秋絮絮叨叨,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一众朝臣,满嘴念叨像个老妈子。
这些平日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老臣们,此刻一个个就跟雨打的鹌鹑,畏手畏脚地瑟缩在百官队伍里,头更是一个比一个压的低,努力降低存在感。
平时生怕皇帝看不见,此刻却是恨不得念个隐身咒,凭空遁了。
为啥?因为今日要接的不是皇帝的御驾呗。
除了皇帝还怕谁啊?那还用问么,靖王比皇帝可怕多啦!
尤其他们今天还要……
“靖王千岁到……”随着长长的唱和声,镶着金边的绯色华盖被仪仗簇拥而来,转眼已至近前。
冷清秋率领众朝臣呼啦啦跪地如排山倒海,口中山呼:“恭迎王驾凯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高的帐车内,景辰抬了抬手:“免”随即将手伸向身侧。
叶翕音却噘着嘴儿,把身子一侧,避开景辰伸到面前的手,起身福礼:“王爷请”那姿态疏离的,恨不得先一步跳下车辕去。
景辰觑她一眼,眼见那浅樱色的唇翘的老高,知道这妮子一路都在为他把仇安浩留下镇守边关而跟他怄气。
景辰当然知道叶翕音是不舍琳珑远嫁边关,便也不与她计较。
此刻当着百官的面,且纵着她,等回宫再慢慢哄。
按照规矩,王驾还朝毕竟不是皇帝御驾亲征,其实用不着所有大臣都出城相迎。
可是景辰这个王爷在朝廷里的分量实在特殊,景辰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当他看见众朝臣全班出动的场面,也并没显得太意外。
臣子们定是受了皇兄的暗示。景辰心里这么想,平静地接过由宰辅冷清秋亲手奉上的接风酒,仰首一饮而尽。
只是放下杯盏的时候,景辰瞥了眼不远处某个大臣不停哆嗦的朝服下摆,轻轻挑了下入鬓长眉,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自己的帐车走。
“王爷,王爷且慢!”冷清秋赶紧上前几步急唤。
景辰停下脚步,转回身,美玉一般的俊颜上,唇似笑非笑轻轻地勾着,瀚然星眸深邃如海,不便喜怒地微阖:“饮完接风酒,本王便该进城了,冷大人还有别的事?”
“呃……王,王驾自然要入城了,只是,只是这个帐车有点太,太,啊对,太严实,城中百姓难窥王爷威仪,是以,百官特地为王爷预备了另一个銮驾,请王爷移步……”
冷清秋一向以善辩闻名,当年凭一口利齿叱咤朝堂,如今顶着景辰的目光,竟然紧张地几番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这让冷清秋的内心特别沮丧。
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还是扛不住王爷的威压,难道他真的是老不中用了?
也许真的到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冷清秋在心里默默发誓,等办完了眼前这事儿,他立马上奏折走人,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
可这毕竟全是后话,眼前这坎儿,他还得硬着头皮迈过去啊,指望后头那帮废物,还不如他呢。
“好”景辰什么也没说,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王爷,咱们这么安排不为别的,全是为满足城中百姓能一览您的无上尊容……呃……您,您答应了?”
冷清秋正待长篇累牍地开劝,冷不丁听见景辰简明扼要的应了一个字,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身后的铁淩暗戳戳地推了冷清秋一把,顺便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这人上岁数就是反应慢,废话还多。
冷清秋赶紧命司礼官引仪仗过来,随后退至一旁,偷偷观察景辰的表情。
队列前面是象征九数至尊的十八面明黄龙旗,后面跟着宫人手持香炉,拂尘,贡盂,金绣球灯等各种御用物事的銮驾仪仗,再后面是绣龙明黄华盖下,皇帝御用的九龙弄珠黄金撵。
这是接皇帝还朝的龙撵!
面对龙撵,景辰仍旧始终容色平静,这玩意儿他从小见到大,早看烦了,没啥好稀罕的,倒是听见身侧的叶翕音低低地“咦”了一声。
景辰侧眸看向她,却见叶翕音的目光盯着銮驾前,由四个小太监抬着的那口粗木箱子上,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我叶家的东西。”
景辰自然也看见了那口箱子,一直平静的容色渐渐沉了下来。
冷清秋的心也跟着一沉。
靖王这是怪他私自拿王妃家里的东西了吧?是的吧!
可王爷对黄金龙撵视而不见是几个意思?王爷能关注一下重点么?
就知道,每次都这样,只要关系到王妃,他家王爷一准儿这么不管不顾的护短。
“王妃莫误会,此物并非老臣私自入叶府而得,乃是叶夫人主动献上,因此箱中之物乃先帝当年遗诏!”
叶翕音也有些诧异,一是意外母亲来京,二是没想到,这箱子的里的东西,果然是先帝当年的遗诏。
她虽然听全毅说完当年旧事后,就对这箱子里的东西起过疑,可是听见确切的答案,还是感觉很震惊,目光下意识就转向景辰。
叶翕音清楚,景辰一定早已知晓了。可是她知道,景辰不愿当皇帝。
但眼前这个局,不知景辰如何破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景辰的身上。
景辰却始终面色沉静,身子微侧,伸手牵住了叶翕音的手,信步走向黄金御撵。
最初,以为你只爱钱,我便默默地富甲一方。
后来,你不光赚足够的钱,还做了女状元,开书院,芳华毕现。我便亮明正身,用绝对权柄和倾世绝学,护你周全。
现在,你一切夙愿已了,你想要了无羁绊,你的心太大又野,我唯拥有了这天下,才能彻底拥有你。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