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宴最近每天都像生活在梦里。
不用提心吊胆被人发现是女子,不用和崔子宣阴阳怪气地对话,不用被朱玉刻薄刁难。
还每天都能和师兄一起睡觉,吃饭,说话。
要是师父和师姐也在就更好了。
只是……她不能一直这样在师兄身边吧。
南宫照坐在榻上读书,偶尔抬头看一眼在窗边看花的李棠宴。他看到李棠宴本来兴致勃勃满脸笑意,忽然又蹙起眉低落起来。
南宫照打了崔子宣后,皇帝罚他半个月不得上朝,所以他这几天都整日留在府中,看看书,逗逗小师弟。
他想了想,把书放到一边,起身缓步走到李棠宴身旁。
“师兄难得休息,陪我出门走走?”
李棠宴有些奇怪他怎么想起这个,但她哪有说不好的道理,马上点头称好。
南宫照看她又笑逐颜开起来,自己也未察觉地暗暗松了口气。
为了方便,南宫照出门时戴上了幕篱。李棠宴倒不怕这个,京都也没几个人认识她。
李棠宴拉着南宫照的袖子,两人走走停停。
南宫照看到路边有卖糖葫芦的,想着阿宴还是小孩子,便走过去跟卖糖葫芦的说要一根。李棠宴怕他自己不吃,赶紧跟人说是要两根。
南宫照早前在雾岚山上时还有那么一点纵性,这几年过去整个人已冷峻得很了。玄一玄二两个在后面看着他跟着个小姑娘逛街,手里还拿着根糖葫芦……真是没眼看。
中午吃饭的时候,是李棠宴挑的酒楼。她倒也不知道哪家馆子出名,只是看到这家里有说书先生在说故事,很热闹的样子,便拉着南宫照进去了。
两人要了一间包厢,菜还没上,小二先上了一盘糕点给垫肚子。
李棠宴已经饿了,擦擦手话不多说就拿了一块吃起来,转眼就吃完,又拿了一块。
“师兄你也吃呀~”
南宫照不太爱吃甜的,不过李棠宴递给他他也就接了过去。
南宫照看向李棠宴时,忽然发现她脸红扑扑的,声音也有些飘。
与此同时,手中的糕点传来淡淡的酒香。
原来如此。
这糕应是放了酒糟,风味倒是独特,可惜他家这小傻子一点酒也碰不得,吃了一块就成这样了。
南宫照觉得好笑,把她手里的糕拿开,不许她再吃了。
李棠宴哼哼两声,还有些不满。
楼下一阵喧哗,刚才的说书先生退了场。新来的先生上台开讲,讲的是昔日第一富商李问期的故事。
李问期,无人不知。二十年前就富甲天下,一时的风云人物,传说中家中台阶都是赤金铺就,树木是玉石珊瑚雕琢。
传说当然是传说,也没几个人去他家里看过。但大家都知道的是,李问期不同于普通富人,他乐善好施,在各地捐建书院,声名鹊起。他本人也博闻广识,志趣高雅,不是那等肥脑油肠的商贾。
而十几年前,李问期不明不白地忽然消失于人间,也成了他传奇故事的一部分。
他去了哪里,世人说法不一,有人说他声名太重,所以带着家人隐世。也有人说他去了海外做生意。
他最后一次留下消息,是他在家中办百花宴。那一日,香气溢满南州城。城中百姓嗅此芬芳,都感叹这花种类数目之多。再之后,他就如蒸发一般消失了。
南宫照目光微凝。李问期的事,他也听过一些。世人看到的只是表象,背后的腌臜却难以让人知道了。
“不是……”
南宫照一愣,看向坐在一旁,忽然出声的李棠宴。
她脸色酡红,犹带酒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盛满泪水,似是下一秒就要掉落。
“不是……不是百花宴……”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想起极是悲恸的事。
南宫照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不想她这样被人看去,挥手用内力关紧了包厢的门。
包厢里安静了下来,隔绝了外面的纷杂议论。
李棠宴抓住南宫照的衣襟,整个人努力缩进使她感到温暖的所在。
南宫照的手臂有些僵硬,仍是揽住了她。
“是海棠宴……”
南宫照凝视着她,眼神忽然变得震惊。
李棠宴没有再说更多的,只是不停啜泣。
南宫照慢慢抬起手,抚上她纤薄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会替你报仇。”
怀抱着她一直沉默的男人慢慢地说。
他这样说的时候像在宣布一个誓言。而李棠宴已睡着了,并未听到这句话。
怀里睡着的小脸犹带泪痕。她皱着眉,即使睡着也不安稳。
南宫照看了她一会儿,取出自己的锦帕,轻轻把那张脸擦干净,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瓷器。
他轻轻叹口气,又有些自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