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懒懒打盹，不想正经的慕梓夜，不动声色地掀开一条眼缝，随即又把眼皮磕紧。
他装死。
龙孝羽一脚踩在半腾空的脚踏上，静止的躺椅突然晃得厉害。
慕梓夜险些给晃飞出去，他暴躁坐起身：“除了你妹我妹，我跟你还能有什么话聊？不聊！”
龙孝羽目光看向他：“不聊？”
斜阳穿过茂密的树梢，柔暖的光影投进他眸中，凝成了透澈的冰光，森森又冽冽。
不仅是慕梓夜的样子，且似乎连他的内心，也在这一双凛凛寒眸里倒映，无所遁形。
慕梓夜余下的话戛然扼回肚子，他避开龙孝羽的目光，默不作声的，又躺回去。
躺椅晃啊晃，晃得他如躺针毡。
躺不下去了，慕梓夜心烦气躁地坐起身：“聊什么？”他瞥了眼一旁坐在秋千上和他一样好恼的慕容星：“你妹还是我妹？”
自从那日在黎霑的花林小屋里，黎霑说了他们恐有一劫，慕梓夜就开始不正常，这么些天了依旧如是。
龙孝羽从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这事只要有一丝丝会扯到他家慕慕，多闲的事他都会管。
他单刀直入：“聊你。”
慕梓夜愣了下，顿时拔高嗓门：“聊我作甚？你是不是闲的——”
他话到一半，猝不及防又触到龙孝羽那一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
“……”
碰上这么个不给人喘。息的妹夫，大舅哥表示有点憋得慌。
算了，他认栽。
慕梓夜转头对慕容星说：“小不点你自己呆在这儿，要是无聊了就进屋去，不要乱跑。”
起身后，他的脸又变成了不是一般不爽的样子，意有所指地抬抬下巴：“走啊，换个地。”
语气跟要去掐架似的。
慕容星就这么以为两个哥哥要换地去打架，她悄无声息的跟在后头。
龙孝羽转头，看了一眼。
眼神一点也不危险，就轻轻地飘了一眼，然后慕容星手里的糖葫芦就掉地了。
坏人！
再然后，她就好凶好气地坐回秋千上，乖乖的不跟了。
……
暮色沉沉，晚风飒飒，重重树影在地上晃，地上两道人影也在晃。
慕梓夜站在一株古树下，看着前面的一丛灌木，他问龙孝羽：“你信不信这世间有鬼神？”
这里是中峻城郊外的一片孤林，人烟罕至，一到夜里，整片林子就变得格外。阴森，处处透着死亡气息。
就比如，眼前这一丛灌木。
这是一丛卫矛，又称死人树，正值花期，花开散出来的气味，肆意又猖獗，是一种令人作呕的腐烂臭味。
他们头顶的这株古树上挂满了黄色符箓，风一吹，有几张符箓伴着婆娑树影飘落下来。
龙孝羽伸手接了一张，瞥了眼上面的红色。鬼画符，随手便扔了。
“不信啊。”慕梓夜轻笑了声，他往前走了几步，踩了踩脚下的地：“我将苏殷那毒妇的尸体弄来了，就埋在这底下。”
龙孝羽觉得晦气，抬脚走到一片没有符箓的净土：“说说。”
“先前我把她泡烂的肉身丢到荒山野岭，任飞禽走兽啃噬，大概两个周天后我去瞧情况，她的尸体已然剩下一具骸骨，但说来也怪，她有一颗眼珠子竟完好无损，还是死不瞑目前的鬼样子，更怪的是，”
说到这里，慕梓夜顿了下，再开口时，语气带了点阴森神秘：“你猜我从她的眼珠子里瞧到了什么？”
龙孝羽目光淡淡，没说话。
慕梓夜觉得这个妹夫好无趣，一点不经吓，他直接坦白：“看到一团游动的黑影。”
龙孝羽蹙眉：“然后呢？”
“然后我猜测她可能没死透。”都剩一具骸骨了怎么可能没死透？是恨意让慕梓夜心有不甘。
他接着说：“所以我就去访了中峻城西街口一位有名的茅山道士，从他那弄来了七七四十九根索魂钉，钉在她的骸骨上，又用青眼毒蛛的蛛网将其束缚，深埋于此处。”
慕梓夜自然也是不信鬼神，不信茅山怪术，但那日听了黎霑说在七星连珠来临之际，可能会有人为祸事降临，他当时最可能想到的人就是苏殷。
那毒妇生前是一条善于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就死得突然，死得太过明明白白，总让人觉得不踏实。
所以，慕梓夜宁愿信了鬼神邪说，宁愿对着一具骸骨庸人自扰，也要用尽一切无所不用其极的法子，让苏殷永世不得超生。
事实证明，对一个死透的人庸人自扰，好像不止他一个。
这不，才表示了不信鬼神的人，也好奇了。
龙孝羽出声问：“就一颗眼珠子完好？另外一颗呢？”
“没有另外一颗。”慕梓夜摇头，想了下：“我把尸体从中央盛世弄来的时候，她肉身已腐烂得彻底，一双眼珠子就一颗是完好，且未瞑目，另外一眼是空的，不见眼珠子，想来是先前让鹰隼给叼——”
不待他说完，龙孝羽忽然抬掌，聚气：“让开。”
“作甚？”慕梓夜刚一开口。
旋即，一股无影无形的力量，撕裂着空气，猛地朝他脚下砸来，吓得他条件反射地蹦躲开。
砰！
一声巨响，前一秒慕梓夜还站的地，顿时就变成了一个深坑，深坑里躺着一个被蛛网裹成的木乃伊。
龙孝羽手化风刃，又将木乃伊劈开。
“诶，你这是干嘛？！”慕梓夜阻止都来不及，他费了好大劲才捣鼓好的木乃伊，就这么生生给劈成两截。
周遭的腐尸气味更浓重了，龙孝羽拿了块帕子捂住口鼻，蹲身去察看骸骨上仅剩的那一颗眼珠子。
慕梓夜在上面钉了三根索魂钉，眼珠子已不似他说的那般完好，整个瞳孔都爆了出来，呈现的是豆腐渣似得白色，其间还有一小块豆子大小的黑块。
龙孝羽捡了根树枝，将那黑块挑出来。
慕梓夜凑过来，定睛一看。
这黑块上竟隐隐还有浮动的黑气。
慕梓夜惊奇又骇然：“怪哉，都折腾成这样了，怎么还没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