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繁花盛开,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如同交织的金丝,美得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厮杀声,炮火声,哭喊声,遍地的血污,无尽大海上摇曳的小舟,战友日渐腐化的尸首……
远方战场上的满目疮痍在这怡人的春色面前,仿佛只是一场梦。
微风拂过,街道上下起了花瓣雨,一架马车踏着花瓣停在楼下,车厢门打开,离散了四年的时光在这一刻交汇。
居伊走下马车,拍卖行的门从里面打开,楼下的办事员将他迎进室内。
奥尔缓缓转身,斜倚在窗边,目光停留在办公室的门上。
脚步声和谈话声渐行渐近,办公室的门一点一点滑开,居伊站在门外,看着倚靠在窗边的奥尔,面容平静如水。
费尔曼将居伊带进来,介绍道:“这位就是军官先生,连他父亲都没法叫他回来,勒鲁你一说要见他,他就从新世界回来了,这一路上要经历多少次海盗袭击,能活着回来简直是奇迹。”
“菲尔曼……”奥尔苦笑着阻止菲尔曼的发挥,目光转到居伊身上。
居伊穿着合身的白衬衣,外面套了一件质地上乘的马甲,下身穿着宽松舒适的条纹长裤,脚上穿着锃亮的皮鞋,迈出步子走到奥尔面前,大方地伸出手。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声寒暄后就没了声音,可费尔曼见他们交握的双手过了很久都没松开,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关门声响起,奥尔松开手:“坐吧。”
奥尔转身走到柜子边,拿起红茶壶准备给居伊倒茶。
居伊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有酒吗?”
奥尔倒茶的动作顿住,红茶滚入茶杯又平静下来。他回过头,与居伊清澈的双眸对视,才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
确实,四年了。24岁,居伊也是成年男性,作为独立设计师,有应酬也是应当的。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人照顾和保护的小结巴了。
随即,奥尔失笑,他其实知道居伊不需要他的照顾和保护,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以保护者自居,却成了真正伤害居伊最深的人。
他自我放逐到战火纷飞的沙场,远离北大陆,可思念从来没离开过这片土地。
居伊见奥尔一直盯着自己,随口说:“没有的话,茶也行。”
奥尔回过神,放下手里的茶壶:“有,过来自己选?”
“好。”居伊走过来,站在酒柜前,与奥尔肩并肩。
奥尔拉开酒柜,看着居伊仔细挑选。
酒柜里面收藏了不少酒,手指划过一排排高矮胖瘦不同的酒瓶,居伊最后将指尖点在一瓶红酒上。
将它取出来后,居伊对着奥尔抬了抬酒瓶,问:“你呢,来点吗?”
奥尔偏过头,低眸看着居伊。
依旧精致的面庞上已看不到羞怯,只有恬淡和从容,奥尔收回视线,转头从架子上取下两支酒杯放在柜子上。
居伊娴熟地启开酒瓶的软木塞,为两支酒杯斟上深红色的液体,随后拿起其中一支,又将另一支推到奥尔面前。
叮——
酒杯相碰,两人一言不发各自仰起头。
清透的酒液滑入口腔,清甜的果香飘入鼻腔,温润的液体混合着单宁的微涩,从舌尖一路蔓延到咽喉,留下悠长的余韵。
居伊称赞了酒的美味,就放下空酒杯,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我想知道为什么。”
奥尔在居伊对面坐下,上身前倾,双手放在膝盖上,直视着居伊。
他以为居伊在说拍卖的事,解释道:“我只是委托费尔曼帮我拍单手武器,你知道我收藏武器。拍下来之后费尔曼才告诉我,是你的作品。居伊,这四年我没有控制过你的生活,你的成就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
居伊发现以前总是顽固地想拒绝奥尔的帮助,除了有要和奥尔较劲的想法,更多的是因为缺乏自信。
四年的历练让他拥有自信,人一旦强大,便无需再用倔强的外壳来掩饰无力的内里。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碰到奥尔就浑身带刺,也就不再需要奥尔做更多的解释,就能理解他所要说的。
居伊听到奥尔说单手武器,目光落在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上,一语不发地看了片刻,转而问:“为什么不回科茨蒙?”
奥尔答:“科茨蒙到费弘只要一周。”
这么短的距离,以他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到居伊,他为了防止自己打扰居伊,选择了投身战火。
一年前,居伊听菲尔曼说军官先生是拍卖行的合伙人时,就隐约猜测到了。
“谢谢你,奥尔,你的好意我收到了。我想你该回家了。”他说。
奥尔双手抱着胸,闭上了眼睛,试图平复内心的烦躁。
“奥尔。”听到居伊呼唤,奥尔睁开眼,居伊又说:“还有一年25岁,你该回家结婚。”
“所以你愿意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奥尔目光幽暗,声音低沉:“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的心意就可以任意践踏?”
奥尔根本不给居伊回答的机会,说完就站起身,像一座巨山一样压到居伊眼前。
“我会回去的,”他弯下腰,双手捧起居伊的脸颊,粗糙的掌心摩擦得居伊一阵发麻,“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的话了,居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