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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却说得梁涣颇有些愣神,脑子稍微转了一下,才意识到梁攸尚说的是什么意思。对方说的并非兰苑搭救,而是当年文苑里他杀了五皇子的事。
  他当时也心神不定的,还真没注意到旁边有没有其他人。不过就当年的结果而言,说这事是他刻意算计的,还真是合情合理。
  梁涣垂眸看了眼梁攸尚,却并没有出言解释。
  让梁攸尚这么以为也是个好事,他要是真的为此不满、做出点什么,那到时候阿姊也不会护着他。
  这么一想,梁涣反而心神松下来,他整好以暇地看着梁攸尚,甚至有闲心笑了一下,“朕与皇后如何,和韩王无关吧?”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梁攸尚那激烈的情绪陡然一滞。
  是啊,这事和他没有关系。
  他当年什么都没有说,而现在是什么都不能说。
  梁攸尚沉默半天,终是低头请罪,“……是臣弟冒犯了。”
  不等梁攸尚整理好情绪,为自己这反常的冲动收拾残局,梁涣却先一步注意到殿内的反常。
  太安静了。
  一般而言,外殿中总有些来回走动的声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寂。
  梁涣心底生出点说不上来的预感,一种莫名的恐慌攥住了心脏,他像是有什么直觉的感知似的往外看去。
  大殿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
  梁涣对接下来发生的事都感知得十分模糊。
  他能够知道到自己冷静地说完了接下去的吩咐、命梁攸尚退下,甚至能神色如常地迎上去,笑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地问上一句,“阿姊何时过来的?”,但是整个过程中,却像是意识抽离出身体一样,在身侧漂浮着。
  再说殿门口这边,虽说是梁涣自己提出的问题,在卢皎月回答之前,他就飞快地越过的这个话题,说起了自己对此事的安排。
  卢皎月几次想要插话,都被不着痕迹地绕了过去。
  卢皎月:“……”
  行吧,也可以。
  如果这是梁涣冷静下来的方式……
  她一边往内殿里走,一边耐心地听着梁涣把做出的安排事无巨细、甚至有些地方显得繁琐赘述地说完。终于在他想要另提话题的停顿中,插上了话,“我刚才听见了。”
  梁涣表情一滞。
  他蓦地沉默下去,甚至都不敢去追问听见了什么。这也是个并不需要去问的问题。
  卢皎月看向他,接着问:“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梁涣:“……”
  “…………”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他才哑着声低低地说了一个“我”字。
  这并不是什么有含义的表达,他在说完这个字之后,又像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一样,死死地闭紧了嘴。
  卢皎月耐着心维持着这沉默的僵持对峙。
  又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了接下来的两个字,“没有。”
  ——我没有那么做。
  那并非我的刻意算计。
  卢皎月轻轻应了一声,又表示疑惑地“嗯?”了一下。
  或许是那轻声的肯定带来了些安慰,也或许是对方轻问的同时轻轻碰手背的接触表现了足够亲近的态度,梁涣总算有力气说完接下来的话。
  “那一日、宴上……我入席之后,发现梁攸业不在……我寻人问了,说是他身体不适、暂时离席,但以梁攸业的脾性,若是在太子办的宴上觉得不适,必定要闹大……”
  梁涣有些磕绊地复述着那日的情形。
  他从来没有觉得言语是这么艰难的事,他能言语巧饰、把一个捏造的事说得仿若真实,足以取信于任何人。但是此时此刻,只是从回忆中阐述真相,就让他觉得每一句话都艰涩得要命。
  “我沿着那人指的路往后院走,然后便看见了梁攸业、他正想要……”
  即便只是复述,说到这里,梁涣表情也控制不住地难看下去,他勉强把那些暴戾的情绪压下去,但还不等接着往下说去,就被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面颊。
  梁涣怔愣着看过去。
  那捧着他的脸的人正对他轻笑,她温着声接上了话:“你救了我。”
  梁涣愣住了。
  卢皎月一点点放柔和了表情,“虽然兰池的那次并不是你,但是文苑的时候,你确确实实救了我,是不是?”
  梁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许久,他才涩着声低问:“那也能算吗?”
  卢皎月:“为什么不算?”
  她真心实意地觉得疑惑,在梁涣定义里,难道只有救命才算是救人吗?
  梁涣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那对他而言,这并不能算是“恩情”。他早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有了行动。从事情发生的过去,到与对方剖白的现在,他从未想过用这件事来交换或交易什么……
  这么想着,那一日萃集殿里,对方的话又在脑海中浮现。
  ——[这种事是不能用来交易的。]
  梁涣一阵怔然。
  他觉得自己恍惚明白了点什么,又并不那么确定。
  目光落到那清雅的面容之上,梁涣停顿了一下,试探地一点点低下头去。
  并不是想要交换什么。
  只是想要同她更亲近一些……
  卢皎月因为这动作略微愣了一下,但视线和那双碧眸相接,她终是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唇瓣被轻轻地碰触,她微顿之后,也一点点给出了回应。
  第170章 错认54
  卢皎月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虽说她决定和梁涣“试一试”之后, 就接受了各种可能有的发展,在那天的气氛下也是半推半就,没什么可懊悔的, 但是后续发展是她没有想到的。
  总之, 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算是步入了一个新的台阶。
  卢皎月还记得梁涣对那次书架上掉下来的画册的格外在意, 这种事不说清楚早晚会变成疙瘩,再加上梁涣那有事憋着不说的性格, 谁知道他会在心里脑补成什么什么样子?
  抱着把问题都扼杀在萌芽状态的想法,卢皎月还是挑了个合适的时间,还是把画册给梁涣看了,并且非常冷静地给出了解释,“芙蕖宫的宫人怕你不会, 所以才从宫外找来的这本册子。”
  梁涣:?
  他有些不明所以, 但还是把画册接过来, 半是疑惑半是紧绷地翻开看。
  卢皎月就眼睁睁地看见,随着往后的翻页,梁涣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凝重到渐渐僵硬, 最后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变成了一种五颜六色的精彩。
  卢皎月:反应好像有点大?
  不过误会总算解释清楚了。
  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在这个时候, 卢皎月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她没多久就发现, 发现梁涣在这种事上产生了极大学习研究的热情。
  卢皎月:“……”
  梁涣一个当皇帝的,把脑子放在正事上行不行啊?!!花费精力研究这种东西,他难道不觉得浪费吗?!
  她虽然确实不想手把手地教人,但是也没有想像现在这样啊!
  一种突然成为学习对象的羞耻感。
  ……
  如果这些内帷之事还都算是小问题, 那另有一件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的了。
  ——是前朝叛党的事。
  虽说梁涣无理取闹地让梁攸尚去查,但这个决定也不能说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只要梁攸尚没有被策反, 那么这事关乎他的身家性命,梁攸尚绝对比谁都用心,也比谁都适合深入。这一用心,也确实查出问题了。
  卢皎月看着手里的奏报,忍不住抬头瞪了梁涣一眼。
  要是他一开始就把事情解决了,哪里还来的这么多的问题?
  被这么一看,梁涣简直半点犹豫都没有地低头认错,“是我的错。阿姊别恼,我下次不会了。”
  虽然用这样的形容不太合适,但梁涣这两天简直乖得过分,又勤政又宽仁,在宫内也什么别扭都没有闹,整个人都莫名处于被顺毛的状态。
  就是有一点不好。
  卢皎月感受着随着对方说话一点点拂过耳侧的湿热呼气,那点吐气间带来的震颤传到鼓膜,另一个人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她300%确定梁涣是故意的!
  卢皎月非常冷静地把人推开,镇定地强调道:“白天不行。”
  梁涣看着那充血的耳廓,低低笑了声,但是还是很顺从的答应下来,“好。”
  梁涣这两天也差不多摸清了底线,知道再闹下去阿姊就要恼羞成怒了,他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将关注点放在那份关于前朝逆党的奏报上。
  虽说对方的发展规模确实超乎了预料,但梁涣仍旧没有多放在心上。
  不过是一群做着昔日旧梦的遗老罢了,难不成真的能做出什么大事?
  但瞧见卢皎月的态度,他到底拿出了几分认真来,想了想道:“再过不久就是秋猎了,这段时日做些布置、引他们上钩,正好在猎场上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阿姊觉得如何?”
  卢皎月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梁涣被看得微愣,不确定道:“阿姊觉得这法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