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鹦度过了几天宁静的日子,顺利完成了期末考试和挑战杯初赛。
她揉着写卷子写到酸痛的脖子回家,踏出电梯拐到家门口的那一刻,最先看到的是贴在深色防盗门上的纸条。
上面是一行潦草丑陋的字迹,字尾飞扬,能看出写字人的心浮气躁。
「我知道你和这个男人的秘密,不想我散播出去,今晚八点就带上三万块钱来澄江边栈桥,不要报警,不然你知道后果」
黎鹦都要看笑了,简直像是什么电视剧里学来的发言,看着根本没有一丝威胁性,倒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她伸手撕下字条,指腹摸到背面不同寻常的硌手凸起,就翻过来一看,挑了挑眉。
一张和字条贴在一起的很小的照片,是楼梯间从下往上仰拍角度下,她和周聿安在门口抱在一起的画面。
看上面两个人的穿着打扮,黎鹦瞬间就能猜到是什么时候、又是谁拍的。
大概就是一周前,她被楼上吵架的动静吵醒,周聿安上去劝和,六楼女人的丈夫先下来。
现在看来,他当时没有直接走,而是躲在下面的楼梯拐角偷看她和周聿安的动静,然后拍下了这张照片。
也不知道他是打听到了什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这张照片会给他们带来威胁,又不敢直接找上周聿安,病急乱投医到选择用来敲诈看上去柔弱可欺的她。
黎鹦轻嗤一声,嘲笑他真是有够蠢的。
不过也刚好,省得她还要费功夫去亲自找他了。
周聿安收到黎鹦的消息,开车到了澄江边。
栈桥口,穿着深棕色外套围了红格子围巾的人正手揣兜和旁边的人聊天。
周聿安认识他们,澄江边上的老渔民。
他停好车走过去,在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就已经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那挣钱吗?”
“挣不到钱哦,要禁渔了嘛,以后不能在这儿捕了,得出海才行了。”
“那确实没办法,爷爷,我看你们晚上渔船就停在这边,栈桥口这儿也没监控,不怕丢啊?”
大爷挥挥手:“谁偷我这条破船啊,再说了,那还有航标监控的嘛。”
他指了指身后江面上飘着的红白航标。
黎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笑了笑:“这样啊。”
“在这边干什么?”周聿安已经走到黎鹦身边,挡在风口的位置。
“聊天。”黎鹦抬头往后看他一眼,又和前面的大爷挥手,“我们走了,爷爷再见。”
大爷乐呵呵地和她一挥手。
“好不容易考完了,我们去吃烧烤吧叔叔。”
“你专门叫我来这边就是为了这个吗?”
“是呀。”黎鹦挽着周聿安的胳膊,两人在沙滩上慢悠悠地一踩一个脚印,她指了指江岸边的露天大棚烧烤摊,“就在那儿,听说很好吃哦。”
大中午没有几个人会来这儿吃烧烤,棚内忙里忙外的都是店员,在准备晚上用的食材,韭菜上还带着清亮的水珠,看上去新鲜得很。
他们要了一张桌子,周聿安把凳子擦干净后才让黎鹦坐:“点菜吧。”
“嗯,我看看。”
菜单也很简易,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和字体,白纸黑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黎鹦刷刷点了一堆,对面周聿安在烫杯子,分心和她说话:“你之后还有什么事要忙吗?”
“之后?应该没有了吧,等过几天比赛结果出来…唔,可能会去雾凇山滑雪。”
黎鹦想到这个,看向他:“叔叔,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他们肯定是几个同学一起,周聿安并不想去凑热闹,继续低垂着眼:“不用了,你好好玩,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去准备。”
“好吧。”
串很快上来,黎鹦不爱吃辣,要的微辣,烤得深褐冒气的肉串上均匀地撒了孜然粉和芝麻增香,零星飘点鲜红的辣椒面,只有咸香的味道。
周聿安明显没有食欲,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犹豫着开口:“过几天,你和我去……”
“去哪儿?”
或许还不是时候。
他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放下话头:“算了,之后再说,先吃饭吧。”
吃完饭,黎鹦并不和周聿安回家,说还和同学有约,晚点回去。
她背对着江岸微微笑着,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就盘旋在心头的不安和恐慌突然发酵,周聿安几乎是在话音落的下一秒就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黎鹦的目光变得不明所以。
“…什么时候回来?”
“啊,说不定呢,或许很早、或许很晚。”
相贴在一起的皮肤被江风灌得冰凉,僵硬通红的指节终于还是松开:“不要待太晚,需要的话叫我去接你。”
黎鹦看着他,这几天她都很善良地没有闹他,但这人一点好转的迹象都不见,每天还是那副表情恹恹情绪不高的样子,黎鹦看到过他手心捧着一堆药片顺着冷水就灌下去,真有几分吃药把脑子吃坏了的感觉。
真是可怜。
黎鹦靠近一步,用上次拥抱的姿势揽住周聿安的脖子,摸摸他后脑长得更长了些的头发,把人的下巴搁到自己颈窝,语气缓柔:“好哦叔叔,你别担心。”
夜幕降得很快。
澄江岸外,公路上车流如织,今晚有小雨,细丝一样飘落到飞速疾驰而过的车窗上,把城市的霓虹灯光洇开成大片不规则的色块。
黎鹦打着伞蹲在栈桥口,目光无波地注视着一辆又一辆从面前开过的轿车。
数到第三十七辆时,旁边突然站了个人。
黎鹦把伞一偏,侧仰着头去看他。
包裹严实的人对他一伸手,开口是中年男人沙哑难听的声音:“东西。”
“什么东西?”黎鹦转转手里的伞柄,“你要什么?”
“别耍心眼。”
“唉,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又是干嘛的?”
带着口罩的男人死死盯着她半晌,最终败下阵来:“我要的钱,三万块……”
啪——
一滴浓重的雨水在伞面上拍开,黎鹦还望着他,缓慢地笑了一下:“是你啊。”
她站起身,却是摇头:“我没有哦,你说的东西。”
男人彻底沉不住气:“你耍我?”
“你好奇怪啊,我看上去像是什么有钱的傻子吗,三万说拿就能拿得出来?”
“你别和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光身上这件衣服都要两千多……”
黎鹦挑眉,她还真不知道这事,衣服是周聿安买的,所以这人自己一件几百的衣服穿两三年,倒是每年都给她买这么贵的。
算是意外收获了,黎鹦继续和他扯东扯西:“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吧。”
“你的照片还在我手里,你信不信……”
“哦,你去发啊。”黎鹦静静地撑着伞:“看是我先身败名裂比较快,还是你先因为敲诈勒索入狱比较快?”
惨淡的路灯下,男人的眼神惊疑不定:“你、你报警了?你怎么敢……”
“还有别的呢。”黎鹦摇了摇手里从外衣口袋里拿出来的手机,显示屏亮着微弱的白,上面的线条正缓慢跳动。
录音界面。
男人下意识伸手就要来抢,黎鹦往后一晃让他扑了个空:“你说,这能当证据吗?”
“靠,你个不要脸的婊子,和自己叔叔搞在一起还敢这么……”
气急败坏到开始辱骂了。
黎鹦嘴角的笑意慢慢落下去:“你也差不多啊,社会低层的渣滓败类,还有脸骂我呢?”
男人喘着粗气看她。
黎鹦收回手机抬脚就要走:“剩下的话还是去警察局说吧。”
扑通——
重物落水的声音、伞柄哐啷坠落在地,夜幕之下只能看见栈桥口边,昏黑的水面上泛起的水花逐渐退去,又恢复死沉的寂静。
站在岸边的男人如梦初醒一样后退了两步,脚步踉跄。
“不是、不是,你自找的,你自找的……”
夜风雨声吞噬他神志不清的话,昏沉的天幕静静注视着男人慌张逃窜的背影,栈桥口恢复寂静。
*
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妈妈已经睡下了,叶七七躺在卧室的床上,静静想着。
她不能直接动手,那样会带来难以预估的麻烦和复杂纠葛。
所以她一定要想出一个更好的、完美无缺的、可以瞒天过海的办法,悄无声息地除掉那个讨厌的人。
最好的……莫过于制造一场意外。
可是又该怎么去设计这一切?
她从床上翻坐起身,目光茫然地在看不清布局的室内梭巡一圈,然后落到墙壁书架上,她无声无息地下了床,挨个翻看过去。
《睡前读物》《小学奥数》《菜谱大全》《动物世界》……
她的目光停在其中一本上定住。
脑子里,鬼魅的想法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