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也没想到……”山如不知该如何接话。
陈致行又沉默了片刻,只听到两个人上楼的脚步声。
他停到房门前,对山如说:“您进去找吧,四少的东西不让人碰的。”顺手帮她推开了门。
山如很想说,不让人碰,你还让我去。但还是忍住没说,推门走了进去。
她不敢看房间的装饰,基本眼不带斜视的直奔衣柜,这才想起来不知小羽要带什么衣服。
“陈致行,你帮我问下需要什么衣服?”她只好又探出头,拔高了声音。
“您稍等。”
“噔噔噔”下楼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人声。
很快他就上来了,“简单的家居服和……内衣……”因不好意思而压低的声音,山如有点微微地尴尬。
随便找了一个袋子,也不管衣服的选择,看见就塞进袋子,不到一分钟就走出了房间。
陈致行正站在门口酝酿情绪,被迅速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这么快?”
山如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越是一脸正经,反而表现出内心的不平静。
正准备抬脚下楼摆脱这个空间,陈致行又突然叫住她:“您知道四少为什么会出现在片场吗?”
山如脑子里又开始轰鸣作响,她近乎是逃也似地要奔下楼,可奇怪的是脚步怎么都抬不起来。
下意识想要捂住耳朵,努力发散思维排斥陈致行的声音,可结果却是切切实实听进了耳朵里:
“四少知道你并不想见到他,所以……他只能在暗处看一看你……其实,他经常去片场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山如低着头,耳朵里的轰鸣声,并作心跳如麻的慌乱,让她有些晕眩。
“四少过去确实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可他也一直在努力地弥补过去的错,你实则不该再这么绝情,如今,他也已经这样了,醒不醒来都不知道,只是我实在没想到你会绝情到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即使他只是个陌生人呢?他好歹救了你……”
山如很想用一个正常的思维或者是行为,去思考或抗拒这些话,可是像是手脚被人束缚住了一样,只能静呆呆地任这些语句从耳朵里穿行。
她想去衡量谁对谁错,她做的该不该,可是没有一把尺子,没有人告诉她,她的行为到底是对她公平还是对他不公。
她一下子对前路产生了迷茫,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些人。
难道不是应该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吗?可是为什么这么慌……
再抬脚的时候有些像踩在棉花上的失重感。
下楼的时候,山如有些失魂落魄,进来的时候是有些尴尬紧张,这会却像是丢了魂。
“山如小姐,好久不见。”乔妈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搁在面前的茶几上,“小羽小姐还没出来,您稍等一会。”
“啊,好久不见。”山如这才慌乱地回过神来,点点头。
陈致行看了她一眼,“山如小姐你在这里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又对乔妈点点头,走了出去。
乔妈显然看到她很是开心,竟没有再走,坐了下来,“小姐是要去看四少吗?”
“嗯。”山如抱着杯子点点头,躲开了她的眼睛。
她可以预见这些人必然是要跟她说着什么事,想逃避也已经知道无法,就只好捧着一颗如麻团的心默默听着。
“真是太好了,这么多年了,早听四少说你回来了,可也老是见不到你,夫妻间的,吵过了有什么事也该就过去了。”乔妈一脸安抚的笑。
居家过日子的,在老人眼里,也许夫妻以和为贵比什么都重要,往昔山如可能用冷冷的语调叙述着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今天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如今林墨迟在医院里躺着,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不知道啊,这些年四少都忘不掉你,你刚走那会,他天天不吃不喝的,就做那,整个人跟掏空了一样……”
乔妈就像是在拉家常,一脸的痛心。可山如却像是突然被人在心头锤了那么一下,这是这几年她第一次听到林墨迟的近况,可是就像是陌生人的故事一样,这根本不像他。
山如一下转头看着乔妈,“他……”像是疑问,又像是震惊。
“是啊,他就坐沙发上,盯着你那些花花草草的看着。整个人瘦了好多,太吓人了,心疼的夫人老是背地里哭,又不敢当着他的面,那会怕是连家里人都不管了呢……都说他那又是何必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样对你……”
山如觉得自己是木然的,可是她还是能准确地感觉到心头的震惊,一片片乱飞的碎屑。
“您看,这屋子里就跟你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少爷他啊,这里的东西一寸都不让人动……要不是他为了照顾您那些快枯萎的花花草草,怕是就那样没了啊……”给她指着屋子里随处可见的绿植,“您看,这些都是他亲自照顾的,他现在就跟您当初一样,闲了就给花草浇浇水,修修枝叶,其实他一直在等你回来呢。”
乔妈本来是一脸欣喜地跟她讲着过去的林墨迟,可见她低着头并不言语,想着是还不愿意放下,只好叹口气劝道:“四少他曾是对不起你……我们都责怪他……可是如今他浪子回头,又出了这些事……”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小姐啊……我服侍了你几年,我非常了解你们的脾性,四少他只是好面子脾气倔了些,很多事硬傲着不愿意说,你们当初傲了多年,我总想等着哪天你们都开窍了,我也就可以省省心了,可谁知是那样的结果……少爷脾气惯了他……”
“可是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愿意尊崇您的意思,你说不见他,他就真的不出现在你的面前,只是远远看着。甚至向你低头乞求您的垂怜。”
“这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他都不让人动,你的花他都亲自细细的养,他那样骄傲的人,何曾给别人做过这些事?”
山如是低着头,可是手却抖得拿不住杯子。
“就是有再大的怨啊恨啊……您就看在这些事,也回来看看他吧……原谅那些话我们都不敢祈求了……”
“啪”,山如将水杯放在桌子上,因为不稳,发出巨大的响声,吓得乔妈坐直了身子,一脸受惊地看着她。
“我……小羽怎么还没出来,我先出去了……”山如慌乱地站起身,也不敢看乔妈,就慌慌张张地走了出去。
“哎……”乔妈来不及拦着她就已经出了门,近乎跑着穿过了院子,大门发出“哐啷”的响声。
阳光当头照,山如却整个人抖着冷,直到走出了很远,才渐渐地慢下脚步,小腿肚子支撑不住地晃着。
她渐渐抱着膝盖蹲下来。
往事的风呼啸着在耳边刮过,又一次觉得头疼。
紧紧掐着手指,却忍不住落泪,咬牙切齿地喃喃道:“林墨迟!你真是个疯子!我才不会再被你骗!”
☆、第四一章 你不值得
山如回到门口的时候,黎羽正慌慌张张地走出来,看到她,一脸的愁容一下换上惊喜,“四嫂,你跑去哪里了?吓死我了,以为你又走了。”
山如已经调试好了情绪,低了低头想掩饰眼睛的泪痕,牵起嘴角笑了笑,“没有,有点闷,出去转转。”
“你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乔妈说了什么惹你生气了……”黎羽放低了声音,喏喏地说。
山如笑了笑,“没有。”
“那我们赶紧去医院吧。”说着就往园里走,准备去拿东西。
山如没有跟着进去,门外是一片密林,抬头看了看,竟有几片叶子有些泛红了,想必是秋天要来了吧?她拢了拢衣袖,叹了口气。
“乔妈,我们走了。”黎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探头看过去。
乔妈对她笑了笑,脸上有些尴尬。山如点点头,就上了车。
“山如姐……”
黎羽坐上车,正要跟她说什么,山如抬手打断了她,笑了笑说:“以后我去照顾他吧。”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开动了车。
黎羽当即愣在原地,像是幻听了一样,愣了下,等终于意识到,才喜不自胜,抑制不住表情,嘴角上扬。
“四嫂!”她想说什么,又怕打破了什么,只得激动地叫她一声。
山如没回头,也只是笑笑回应她。
到医院,山如没想到林墨迟的母亲邓清慧竟然来了。一时有些尴尬和紧张,想到既然要来照顾他,那便是要面对这些人的,这才捏了捏手,拿起勇气站出来。
邓清慧看到她,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冷冷地打了个招呼,“哦,你来了。”
山如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苦涩萦绕在心头,但也明白,如果他们真对她一脸热忱反而才不正常。
“伯母,四嫂说,她要留下来照顾四哥。”黎羽开心地向邓清慧邀功。
邓清慧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们这么多人,就不要麻烦别人了。”
山如知道他们都怪她,即使知道,还是觉得说不出的窘迫,这样的空间里,她其实完全可以坐实了狼心狗肺,或者是他们眼里的祸害,甩手走人,可是心里的某个声音让她移不开脚步……只得捏着手指,不言不语,做自己该做的。
“伯母,你说的什么话,哪里外人不外人的,四嫂在这里四哥才能好起来啊?她好不容易肯来照顾四哥……”黎羽知道邓清慧的意思,赶紧去劝。
邓清慧张了张嘴,有些话不好当面撕破了脸说,可她也知道山如之于自己儿子的意义。作为一个母亲,她是恨她的,可是作为一个正常的人她说不清什么,只能说这是一段孽缘。最终也只得自己吞了这口恶水,叹口气。
“如果你能唤醒他,我感激你,也希望你能离开双城,不要再让他牵挂。这对你们两都好。”邓清慧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语调凉的让山如有些打颤。
山如第一次见到邓清慧这样,她是一个贵妇,该有的大气温婉,也是第一次带着攻击去跟她说话。
山如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慌乱中并没有言语。
黎羽倒是很热心,把她拉到一边交代日常应该做的事。邓清慧看了她们一眼,眼神有些许不明的情愫,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山如回到家,山呈正研究着新买的健身器材,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回来了?”看她气色似乎好了点,有些安心。
“嗯。”山如微笑着点头。
“你最近不是没事吗?我和陈屿打算天天带你去跑步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山呈长手指继续翻腾着那些零件,也没有回头看她,自顾说道。
山如手抖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有事。”
“什么事?”山呈并没有在意,随口问道。
“我要去医院……”她有些不好开口,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果然如她所料,山呈倏地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你去医院干嘛?林墨迟?”
山如点点头,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内心也有些郁结。
山呈果然一下变了脸色,瞪着她,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语气依旧温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去看看他不就得了?”可即使如此,山如也知道他在生气,因为他那微微挑起的额角。
山如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者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决定,可是她既然决定也就没有想往后退缩。
所以她看着山呈没有说话。
“我不同意。”山如明显感觉到山呈语调里逐渐下降的温度和隐隐的愠怒。
她只好尝试着去说服他,“哥,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对他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是你以为的旧情复燃,人命大过于天,他如今就那个样子,我还欠他一条命呢,所以在他醒来之前我都会陪着他。无关你想的感情。”
山呈气得瞪着她,良久才开口,“你要觉得欠他,我陪你去看他,犯不着你一天到晚守在医院,本身他对你做的事也没有你报恩的必要!”凛冽的声音近乎于咬牙切齿。山呈不希望山如太过于绝情,因为表现的越明显便是越在意,可是她不绝情了,他却觉得害怕。
山如心意已决,并不看他的眼,“对不起,哥哥。”
“山如你别傻!”山呈对于她的道歉,感觉到心里的恐惧,急急叫出来,甚至有些不甘心的火气在心头噌噌飞涨。
“哥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可是每个人不都有自己不同的想法吗?你可以坦坦利利面对这些事,可是作为当事人,我不能,我只求心安。”山如也有些烦躁,如果她能像山呈说的那样,坦荡荡地去看望他,去问候,可是过去的事横亘在心头,怎么想都让她觉得束手束脚,那些事根深蒂固,一边恶心着她,又一边让她觉得烦躁,完全无法做到坦荡荡。她只想用这种两清的方式,让她能够心安一些。
山呈知道劝不住她,两个人彼此静默良久,山呈口气缓了下来,“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山如舒一口气。
她从小到大并没有跟哥哥置过气,却屡屡在林墨迟的事上,违背他的意愿。所以她心里有愧,并不想再惹他生气。可她自己也是一个固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