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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历史 > 男儿行 > 第255章
  “二连举枪,预备,放。”
  “三连举枪,预备,放。”
  “一连举枪,预备,放。”
  /
  “呯呯呯呯呯呯”火枪声连绵不绝,训练有素的淮安三零六团士兵,用枪口指着敌军前胸,射出一排排滚烫的子弹。
  陆续逃过來的苗军溃兵沒有力气转身再逃,也沒有力气冲上前拼命,在连绵不断的弹雨中,一排接一排地倒下,有个别理智尚存的机灵者,见势不妙,果断趴在了地上,双手抱头,哭喊求饶,大多数溃兵却连求饶也都失去了勇气,只是茫然地停住脚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子弹在自己身体上打出一个个血红色的窟窿,然后脸上突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缓缓仆入血泊。
  当朝阳在不知不觉间跃上山顶,整场战役已经接近了尾声。纵横江南数载,屠杀无辜百万的苗军,在淮安第三军团的打击下,全军覆沒。
  义兵万户,伪骠骑将军,飞山蛮土司杨完者被俘虏,他的两个弟弟,杨通泰和杨通知死于逃命途中,麾下心腹爱将李才富、肖玉、蒋英、刘震等人或死或降,全部落网,只有平素非常受其器重的猛将钟矮子,因为临阵倒戈,得到了善终,丢下铁蒺藜骨朵儿,像一条猎狗般跟在第三军团都指挥使徐达的战马旁,满脸媚笑。
  “卖主求荣之辈,不得好死。”老儒张昱兀自不甘寂寞,冲着钟矮子的方向,用力吐了口吐沫,大声诅咒。
  徐达的目光果然被他的举动所吸引,皱着眉头上上下打量。
  老儒张昱立刻來了精神,扯开嗓子大声叫嚷,“老夫乃虞文靖公门下弟子,翰林学士张蜕庵公之族侄,庐陵张光弼,今日不幸落入你手”
  “噪呱。”徐达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轻轻撇嘴,“助兽食人之辈,有何资格让徐某记住你的名姓,老实在地上蹲着,别污了徐某的耳朵。”
  说罢,不搭理被气得摇摇欲坠的张昱,迅速将头转向身边的王弼,“敬夫兄,烦劳你派人给胡大海送一封信,告诉他后路已靖,尽管奋勇向前。”
  第七十五章 处州 上
  “这徐天德,早已卸了兵局主事,却又管起老子的闲事來。”将徐达和王弼两人的信朝桌案上一丢,胡大海不屑地撇嘴冷笑。
  数月前的刺杀案虽然表面上是他的儿子胡三舍主使,但实际动手的死士,大多数却來自徐达麾下的第三军团辅兵各旅,因此,胡大海心中就留下了一个疙瘩,总觉得刺客能找到下手机会,与徐达有脱不开的干系,若是徐达能早加提防,而不是一味地信任他的濠州老乡,也许主公和自己根本就不会受伤,而自己的儿子胡三舍,也会在事发之前就被内务处揪出來,然后被主公念在年龄尚轻的份上下令宽大处理,不至于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
  人心中一旦有了偏见,自然看对方任何作为都不顺眼,所以徐达的好心,非但沒收到任何感激,反而被胡大海直接当做了对自己的侮辱,倒是第二军团副都指挥使伊万诺夫,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更清楚些,走上前,拉了一下胡大海的披风,低声提醒道:“胡将军,比起第三军团來,咱们第二军团的推进速度的确差强,差强那个人意,若不想办法打破眼前僵局,恐怕主公的作战计划”
  “我知道,但你也不看看,咱们这一路上都是些什么地形。”胡大海横了他一眼,如困兽般在中军帐内焦躁地踱步。
  本次南征,枢密院给出的作战方案非常简单明了,第二军团担任前锋,借道张士诚控制的昌化、富阳,攻略婺州,然后再沿婺州的金华、武义继续向南,取处州、寿宁、闽清,直抵泉州城下,沿途的蒙元兵马,只要不主动出來拦路,就一概不管。
  第三军团的任务,则是护住第二军团的右翼和后路,凡是第二军团丢在身后的敌军,只要敢轻举妄动,就尽数歼灭之。
  与第三军团相呼应,朱重九亲自率领的第一军团,则承担保护胡大海左翼的任务,同时威慑张士诚和方国珍二人,令后两者不敢轻举妄动。
  整体说來,到目前为止,这个计划的执行情况还算顺利,第三军团由徐达率领着,将第二军团右后方最大的威胁,杨完者部苗军给彻底消灭了个干干净净,第一军团也在朱重九的率领下,也将张士诚、方国珍以及蒙元绍兴路守将迈里古思给堵在了各自的老巢中不敢露头,只是担任前锋的第二军团,在经历了最初的势如破竹之后,如今却被阻于樊岭,迟迟无法向前再多前进半步。
  造成如此尴尬局面,当然不是因为胡大海自身出工不出力,事实上,从被朱总管再度委以重任的那一刻,他已经暗暗在心中发了誓,此生将以国士相报,最近四、五天來,几乎每一场战斗,他也都亲临前线,甚至三番五次带队冲杀,但是收到的效果,却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造成如此尴尬局面的最大原因,是由于敌将的狡诈,率部挡在第二军团正前方的对手,名叫石抹宜孙,此人乃契丹名将之后,自幼受父辈的熏陶,熟读兵书,成年后又多次领兵与海盗和山贼作战,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再加上此人心胸开阔,做事豪爽大气,仗义疏财,素得军心,因此凭借着仙霞岭、樊岭、桃花山、葛渡一带地形的优势,竟然与胡大海斗了个旗鼓相当。
  “元军的确占据了地利,但咱们也沒必要非从这一带死磕,稍微向东再走一些,绕路仙居”见胡大海急得团团转,伊万诺夫想了想,又主动进言。
  “那还不是一样,绕过了桃花岭,绕不过括苍山。”胡大海停住脚步,目光迅速在摆于中军帐正中央的米筹舆图上移动,“括苍山的地势,比樊岭这边还要险峻,石抹宜孙只要扼守住几处要地,就能让咱们进退两难,况且仙居眼下是方国珍的地盘儿,那厮素來小气,丢根儿稻草都要跳起來跟人拼命,此番主公南下,原本就有假道灭虢之嫌,万一吓得方国珍与主公反目,我淮扬肯定得不偿失。”
  “嗯。”伊万诺夫眉头紧锁,咬牙切齿。
  他只顾着考虑避实就虚了,却沒考虑到自家主公与方国珍之间的“友谊”,单薄得竟比不上一张糊窗纸,特别是在淮安军有可能一鼓作气,席卷整个江浙的情况下,与张士诚或者蒙元地方势力联手自保,几乎已经成了方国珍的最佳选择。
  “不过你的办法也不是毫无用途。”不忍心一再让老搭档难堪,胡大海死盯着用谷子和竹片摆出來地形模拟图,喃喃补充,“王长史,现在咱们手里还有多少六斤炮,炮弹还可以用几天。”
  后半句话,是对自己的新任长史王凯问的,此人乃第一届科举选拔出來的英才,虽然不像陈基,罗本、叶德琛等人那样出色,却也在朱重九身边做了数年参军,对军中事务极其熟练,沒等胡大海的声音落下,立刻就给出了确切答案,“六斤炮除了前天不小心被石抹宜孙派死士炸毁的那三门之外,剩下的十七门还都能用,就是炮弹少了些,每门大概还能配六十发左右吧,再想多,就只能等下一批辎重运过來了。”
  “四斤炮呢。”胡大海皱了皱眉头,继续追问
  王凯略微沉吟了一下,非常谨慎地回应,“四斤炮倒是有许多,每个旅下面都有百十门,炮弹也远比六斤炮充足,但是末将不建议咱们用四斤炮,射程太短,地形又不占任何优势,。”
  四斤炮自诞生以來,虽然经历了多次改进,但在射程方面,却依旧差强人意,平地上勉强能达到四百步,仰攻山头目标的话,射程就会随着高度的增加而大幅减小,偏偏敌军在樊岭、桃花岭等要地上,又配备了大量的床弩和弩车,居高临下,足以用前端绑上了火药包的巨箭,与淮安军的四斤炮展开对射,以命换命。
  胡大海久经战阵,自然知道王凯说得都是实话,目光在米筹上流连了许久,才又抬起头來,再度低声询问:“如果先用六斤炮开路呢,用六斤炮开路,然后再以四斤炮补位,能不能压制住敌军手中的床弩,只要能轰开一个缺口,我就可以派一个团弟兄上去,牢牢将其占住。”
  “难。”王凯和伊万诺夫两个双双摇头,“石抹宜孙奸猾,在山上挖了大量的壕沟。”
  “石抹宜孙那厮是个耗子精,就会到处钻洞,他的兵只要钻进洞里不露头,六斤炮就很难要了他们的命。”
  “嗯,,。”胡大海低声沉吟。
  战争是最好的磨刀石,这些年,不光是淮安军在飞速成长,淮安军的对手们,包括最为腐朽落后的蒙元,也在努力完善自己,特别在火器的使用的防御方面,新的武器和战术层出不穷,床子弩、车弩、擎张弩和投石机等传统军国利器,也被充分与火药结合起來,再度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特别是车弩,早在宋孝宗时代,制造技术就已经非常成熟,大将魏胜所开发的弩车,据史载,“其上寘床子弩,矢大如弩车凿,一矢能射数人,发三矢可数百步。”而浙江行省,偏偏又是当年南宋的京畿,官府手中有大量弩车图纸留存,民间懂得制造弩车的工匠也不计其数
  四斤炮的优势在于轻便,阵地战中遇上居高临下的弩车,沒任何优势可言,六斤炮的威力和射程倒是将优势占尽,可准头却很难保证,若是守军战术应对得当,无论四斤炮还是六斤炮,都很难再像前些年刚刚面世时那样,所向披靡。
  “临行之前,大总管倒是说过,若遇到敌军严防死守,不必过于着急寻求突破,反正”知道胡大海心情烦躁,长史王凯又想了想,低声安慰。
  后半句属于绝密,他四下看了看,沒有直说,但脸上所露出來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
  胡大海闻听,眉头瞬间又皱成了一个疙瘩,沉吟半晌,用力摇头,“不行,力度不够,石抹宜孙不过是个小杂碎,咱们第二军真正要对付的是陈友定和赛甫丁,如果连处州都拿不下來,陈友定和塞甫丁两个根本不用动窝。”
  “如果实在不成的话,明天就集中起全部六斤炮來,先试着朝樊岭西边的打虎口处轰上几轮,然后我亲自带着铁甲营杀上去,通甫你派一个火枪营给我掠阵,我就不信了,沒了火炮,咱们第二军团就打不了仗了!”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办法相继被否决,伊万诺夫心里也烦躁了起來,跺了下脚,瓮声瓮气地说道。
  闻听此言,胡大海的眼睛骤然就是一亮,“不必等到明天了,你现在就去把六斤炮集中起來,给我猛轰樊岭西侧的打虎口,别惜血本,把炮弹砸完了拉倒,老子这些天憋屈够了,干脆跟石抹宜孙玩个狠的,看最后谁收拾了谁。”
  “将军。”长史王凯大惊失色,立刻举起右臂來反对,“领军打仗并非儿戏,将军不可意气用事。”
  “你几曾见胡某意气用事來着。”胡大海看了他一眼,脸上忽然涌起了几分得意,“你说得其实也沒错,胡某今天一定要意气用事一回,你等着看吧,沒了火炮,老子照样把处州给大总管拿下來!”
  第七十六章 处州 中
  王凯虽然兼任着第二军团的政务监军,但是按照淮安军的规定,却沒有干涉主将指挥的权力,见胡大海固执己见,只好摇了摇头,默默地退在了一边。
  须臾之后,隶属于第三军团的十七门六斤炮,就被伊万诺夫给集中在了樊岭西侧的打虎口下,隔着七百余步距离,朝着山上敌军的藏身之处猛轰。
  由于内壁已经刻出了膛线的缘故,六斤炮的弹道非常稳定,虽然受瞄准手段所限,在准头上依旧有所欠缺,但淮安军中的炮手,却凭着各自的经验,最大程度地弥补了这一缺陷,射出的炮弹落地成排,很快,就将目标区域砸得浓烟滚滚,血肉横飞。
  “他娘的,这胡大海今天是疯了,怎么办啊,大帅,咱们老挨打不还手,军心用不了多久就全散光了。”樊岭后山,义兵万户胡深顶着一脑袋烂泥钻进了中军帐,气急败坏。
  话音刚落,浙东宣慰使司从六品都事叶琛就大笑这接口,“黔驴之技耳,胡将军何必如此沉不住气,只要我军顶住今明两日,到了第三天,胡大海肯定要么退兵,要么绕路,根本沒有第三种办法可选。”
  “不是你的人在挨炸。”胡深被说得微微一愣,皱着眉头撇嘴。
  按照石抹宜孙的布置,打虎口正好是他的防御地段,此刻在壕沟里咬着牙苦捱的,也是他的嫡系弟兄,而按照蒙元地方官府对义兵的一贯态度,向來是哪死哪埋,非但半点抚恤不会给,万一丢光了手中兵马,他这个万户头衔恐怕都得归了别人。
  “丢光多少,我给你补多少。”蒙元浙东宣慰使石抹宜孙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着接口,“叶大人说得沒错,淮贼已经是黔驴技穷了,只要我们能再坚守一到两天,他必然退兵。”
  “这”胡深老脸微红,赶紧讪讪地解释,“大人,末将不是那个意思,末将的意思是说,胡贼,胡贼嚣张,咱们不能光挨打不还手。”
  “沒办法,贼军器械精良,兵卒训练有素,咱们只能暂且采取守势,扼住他的风头,然后再想办法徐徐图之。”石抹宜孙听了,只是笑着摇头。
  从六品都事叶琛深以此话为然,摇了摇手中折扇,迅补充,“正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透鲁缟,淮贼此番汹汹而來,半个月横扫婺州全境,据说其步卒每日行军,都不下八十里,到了此处还能马上向我军动攻击,其实完全凭一口气儿在撑着,而我军凭借地利以逸待劳,只要自己不出疏漏,就不会让贼军再继续前行半步,如此,不出五日,贼军势必衰,气必沮,待其兵无战心,将有退意之时,便是我军取胜之机。”
  宾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配合得默契无比,根本不给义兵万户胡深继续诉苦的机会,更不肯现在就另派兵马将他的部曲替换下來。
  义兵万户胡深一肚子小算计全都落了空,急得心头火烧火燎,犹豫再三,喃喃地求肯,“大帅,末将,末将麾下的弟兄,这两天一直顶在最前头,末将不敢破坏大帅的部署,但是,但是末将可否让他们也退到山后,待,待淮贼的火炮打红了,然后,然后再让他们顶回去。”
  “不可。”沒等石抹宜孙做出决定,从六品都事叶琛再度抢先回应,“胡贼虽然已经技穷,却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万一被他用千里眼看出來,我军在战壕里沒多少弟兄,他必然会派遣死士,强行突入,届时,胡将军再想将队伍顶上去,就已经來不及了。”
  “你怎么知道來不及,,老子手中的千里眼也不是摆设。”义兵万户胡深忍无可忍,跳起來,指着叶琛的鼻子大骂,“姓叶的,我看你就是沒安好心眼儿,想把老子的兵马全打光了,然后自己好再支一个摊子。”
  沒想到对方说翻脸就翻脸,从六品都事叶琛被逼得后退了半步,铁青着脸反驳,“胡将军这话什么意思,叶某自入宣慰使大人幕府以來,几曾跟尔等争过兵权,况且此番北上阻敌,若不是叶某给你出了主意,让你深挖壕沟,上盖树干茅草和泥土,你又安能坚守到现在。”
  “是啊,胡将军,你这话就说得太过了。”参军林彬祖实在看不过眼,上前几步,仗义直言,“防炮壕是叶都事亲手摸索出來的,而山中各部都认为其对付淮贼的火炮有奇效,怎么到了您这儿,非但对叶都事丝毫不领情,反而总想着倒打一耙呢。”
  这几句话,陈述的乃是事实,浙东宣慰使司的兵马之所以能顶住胡大海的强攻,最大功劳,就该着落在从六品都事叶琛头上,正是此人,通过反复观测,现了火炮的各种缺陷,进而制定出了一整套的针对性的克敌方略,其中,深挖战壕,就是实施起來最方便,效果也最为明显的一种。
  除非恰巧砸进战壕里,否则,实心炮弹砸在战壕外挖出來的软土中,根本无法继续起跳,当然就无法给防守方造成任何杀伤,而威力巨大的开花弹,炸开之后弹片也是向上飞或者横飞,奈何不了躲在濠沟里边的人分毫。
  换句更直接的话说,无论淮安军的炮打得多猛多烈,只要防守方按照叶琛的办法应对,未必就会被伤筋动骨。
  只是某人做事情时总喜欢偷奸耍滑,挖出來的壕沟深度不够,该采取的其他辅助措施,也沒有彻底落到实处,所以今天胡大海忽然疯,调集大量的火炮朝着打虎口狂轰滥炸,某人就不得不为他此前的偷懒行为付出代价了。
  “你,你动动嘴巴,当然容易,弟兄们又不是农夫,用刀子掘土,仓促之间,怎么可能掘得太深,。”义兵万户胡深心虚,也向后退开半步,迅转移话題,“况且你瞪大了狗眼仔细看看,那淮贼的火炮到底有多强悍,即便不砸在身上,隔着十几步远落地,照样将人震得五脏移位,口吐鲜血。”
  “叶某曾经说过,在壕沟底下多挖一层软土出來,然后再垫上一些青草或者树叶。”六品都事叶琛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提醒。
  “管个卵用。”胡深挥舞着胳膊,继续大喊大叫,“你自己别光站在这里说,你自己去试试,试试挨炮的滋味有多难受,老子从开战到现在,至少拉下去两百多具尸体,全是身上一点儿伤都沒有,嘴巴鼻子眼睛耳朵,都汩汩往外冒血。”
  这话,就是完全在强词夺理了,壕沟和各种防御设施的作用,是避免了浙军像当年火炮刚刚出现时那样,成群成排地被炸死在阵地上,而不是让对方的火炮完全失灵,况且对于一个万人队來说,两百來号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根本沒必要跳起來大吵大闹。
  所以不光叶琛一个人听了撇嘴,浙东宣慰使石抹宜孙,也无法再纵容自己麾下的两个汉人互相倾轧,用力咳嗽了几下,大声说道:“行了,胡将军,老夫都答应给你补充人马了,你又何必揪住叶都事不放,赶紧回去约束队伍吧,放心,只要打退了淮贼,该记在你头上的功劳,肯定不会比别人少。”
  “末将,末将也沒说要跟他争功。”义兵万户胡深不敢跟石抹宜孙硬顶,眨巴了几下眼睛,低声解释,“末将只是,只是想跟大人您学个乖,先把弟兄们从战壕里拉出來,待淮贼打完了炮,立刻再顶上去,末将,末将一眼不眨地看着,保证,保证不给胡大海任何机会。”
  浙东宣慰使石抹宜孙皱了皱眉,轻轻摇头,“叶都事刚才的话我也都听见了,他说得沒错,胡大海老于行伍,不会连送上门的机会都抓不住,你还是让弟兄们再努力顶一会儿,反正马上就要天黑了。”
  受家教和个人阅历的影响,他对手里沒丝毫兵权的都事叶琛,远比手握近万“义军”的胡深倚重,因此,在做决策时,难免就会向前者倾斜,“况且那淮贼远道而來,所携带的炮弹数量定然有限,顶多再嚣张一到两天,炮弹就会用光,你也就用不着再哭天跄地了。”
  “这”义兵万户胡深被说得脸色黑,咬了咬牙,抱拳施礼,“是,末将遵命。”
  说罢,又狠狠瞪了从六品都事叶琛一眼,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又隐入壕沟,叶琛轻轻摇头,“无耻匹夫,居然也能混到万户之位,若是朝廷只是依赖尔等,朱贼”
  “景渊,不要非议朝政。”石抹宜孙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善意地提醒,“朝廷也是迫不得己才如此,给他一个出人投地的机会,总好过他也学着朱屠户一样去做反贼!”
  说到这儿,石抹宜孙自己又喟然叹气,像胡深这样的将领,如果换做其他时节,早就该被推出去严正军法了,而眼下,他却不得不对其委以重任,否则,麾下的其他义兵统领就会离心,就会消极避战甚至叛逃投敌,局势将愈不可收拾。
  非但地方上的形势混乱如此,朝廷那边的种种举措,也实在令人无法看懂,朱屠户的兵马已经打到处州了,眼看着就要将整个江浙行省凿个对穿,而朝廷那边,却至今沒做出任何反应,仿佛长江以南各地,早已经不归大元朝管辖一般,爱死爱活,谁也沒功夫去管。
  第七十七章 处州 下
  作为身系地方官府安危的重臣,石抹宜孙心中即便有再多的困惑和茫然,他都不能宣之于口,他是浙东宣慰使,他是继董抟霄之后整个浙系军队的擎天一柱,如果连他都对朝廷失去了信心,全体浙东将士就更不知所措,浙东万里膏腴之地,转眼就要沦入“淮贼”之手。
  正当他强打精神苦苦支撑的时候,耳畔却忽然又传來六品都事叶琛低沉的声音,“大人,最近有人谣传,朝廷准备将此战视作朱贼与泉州蒲家的私人恩怨”
  石抹宜孙听得心里一哆嗦,立刻咆哮着打断,“沒有的事情,你从谁嘴里听说的这种荒唐之言,,满朝文武又不都是傻子,怎么可能任由朱屠户毫无牵挂地吞下整个浙江,。”
  “属下也认为朝中诸位柱石不会糊涂如此。”叶琛迅速向两侧看了看,叹息着摇头,“但是人言可畏啊,特别是在此风雨飘摇时节,我的大人,自朱屠户率领群贼渡江之日起,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一个月时间,朝廷的决策即便再谨慎,也该做出一些反应了。”
  “这”石抹宜孙也迅速环视了一下左右,然后压低了声音吩咐,“你别乱猜,朝廷不像地方,做什么事情都需要考虑全局,也许早哈麻丞相早已经在调兵遣将了,也许朝廷正在下一盘大棋,你我,你我只是距离远,消息闭塞,无法揣摩到朝廷的长远用意而已。”
  话虽然这么说,事实上,他心里却愈发地感觉迷茫,脱脱丞相虽然性子跋扈了些,却是个杀伐果断的治乱之臣,而哈麻,却是个温吞性子,自上任以來,除了在充盈国库方面做出了一些成绩之外,其他各方面都稀里糊涂,一味由着底下各部和地方各行省随便折腾,仿佛他自己就是个土偶木梗一般。
  眼下“淮贼”南侵,朝廷最急需做的事情是当机立断,哪怕派一支义兵到徐州城对面兜两圈,无论打得赢也好,打输了也罢,至少表明了一个态度,不会任由着淮贼吞并浙闽,而身为丞相的哈麻,偏偏沒有这种决断力,居然连一份斥骂朱屠户挑起战端的檄文都沒发出來,更甭说派出一兵一卒。
  “大人,卑职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六品都事叶琛的话从再度从耳畔传來,仿佛黎明前的秋风,字字句句都带着无尽的寒意。
  “说罢,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石抹宜孙素來有兼听之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