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盛世,异常繁盛。与周边列国通商,来来往往,在大燕的各个城池中,都能看到外国人。
天子脚下,这皇城更是繁华,作为皇权的中心地,这里的生活却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忙碌,反倒每个人都看起来很安逸。
生活富足,这就是百姓所求,吃穿不愁,那谁也不会多事。
巍峨的皇宫,宫娥袅袅,行走之时寂静无声,当真好素质。
百花盛开的御花园亭子中,四个宫娥垂首而立,精致的石桌上,水果点心齐全,香味儿也不时的飘荡,让人不禁口舌生津。
大约距离亭子五六米之外,一片茶花开的正好,雪白的花瓣儿,透粉的芯蕊,娇艳万分。
花圃边缘,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随意的坐在鹅卵石的小路上。她一身粉色的裙子,头发乌黑,容貌俏丽。尤其那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顾盼之间暗藏狡黠。
太阳当空,阳光炽烈,小姑娘一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满花圃的山茶,好似怎么也看不厌。
不时,一宫娥碎步走至小姑娘身后,微微弯着身子,小声道:“公主,您在这儿坐了两个时辰了,阳光愈发的烈,您回亭子里避一会儿吧。”
小姑娘眉眼一横,“不要,我就是要看看这山茶会不会被阳光烤坏。她捏准了说不会,我才不信。”一开口,言辞之间虽是骄纵,但却是灵气十足。尤其眼波流转,更是让人一看之下便心生喜欢,这样的小姑娘,怕是如何也讨厌不起来。
宫娥略有为难,这是整个皇室唯一的公主,若真是有个闪失,她们怕是都得受罚。
“行了行了,你快走了,别打扰我。”连连挥手,举止之间尽是不耐烦。别看年纪小小,但气势绝对不差。
丰语微打定主意一定要看这山茶被阳光烤坏,她就不信岳楚人,每次都摆出一副她什么都掌握在手中的模样,偏偏她那个爹还一个劲儿的附和,她瞧着都满身鸡皮疙瘩。这世上最恶心人的夫妻就是他们俩了,瞧皇帝伯父多正常,与每个伯母都相敬如宾。
宫娥无法,只得退去,心下思量,是否该取把伞来,给这固执的公主遮遮阳。
两刻钟后,寂静的御花园外围有说话声传来,不时的带着笑声,语气悠然。听那词句,必是饱读了诗书,满腹才华。
声音不大,但那小姑娘却是第一时间听到了。水灵灵的眸子一亮,下一刻灵巧的蹦起来,几步窜出去,那步法极快,眨眼间消失在原地。再看时只是一闪,那粉色的影子消失于花丛间。
御花园边缘的长廊里,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并肩而行。一剑眉星目,五官极其标准,组在一张脸上,英气不凡,每一步都十分稳健,举手投足间透着严谨,看得出,这少年的性子必是一丝不苟。
另一位则不然,身上华贵的黑袍有些松垮,几分潇洒几分不羁。眉目俊秀,一双凤眸尤为传神,流转间华光溢彩。
两人虽还是少年模样,但却十分不凡,无论穿着亦或是气质,在这样的年纪中可是少见。
“非弟的意思是,在那北域更为恣意?不过你这话当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让义母听见,否则她会生气的。”丰年潼一字一句,几分严肃几分严谨。
丰年非不甚在意,唇角一直挂着笑,好似怎么也消失不了。
“大哥不用担心,这话我只与你说过,此处也没旁人,妈妈不会知道的。”双手负后,每一步都那么悠然。
“哈哈,谁说没人听到?难道我不是人么?”一道清丽的声音由长廊外的桃树林中传了出来,带着一串笑声,好听中又满载得意。
兄弟俩立即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桃树林,人影一闪,那个子不及他们俩咯吱窝的小人儿出现在树林边,瞧着他们俩笑意盈盈,眼角眉梢尽是狡黠。
一瞧是她,兄弟俩不同程度的笑起来,“我说小妹,你是老鼠么?自从我回来,已经数次在不同的犄角旮旯里看见你出现了。”丰年非连连摇头,亏得妈妈给她取了那么一个娴静的名字,可惜了。
丰语微轻哼一声,上前一步抬手扶住长廊的栏杆,下一刻一个漂亮的翻身,痛快的落到了长廊里,站在了两人对面。
“那又如何?因为我熟谙此地,各处我都熟悉。哪像你啊,常年的不回来一次,我都忘记我还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了。”红红的嘴唇一撅,好看的紧。
丰年非大笑,“忘了好啊忘了好,老二可跟我说过不下一次,他都要被你烦死了。”
一听这话,丰语微不乐意了,“少挑拨离间,我和二哥的关系最好了,哪像你,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扬起下巴,骄纵的很。
丰年潼微微摇头,这世上,他谁都说得过,唯独眼前这小丫头,油盐不进。
“我没姥姥,更没舅舅,小妹这话说的倒是真。但这些都证明不了老二讨厌你啊?他潜心在护国寺习武,你三天两头的去吵他,你可知很耽误他精进武艺?”低头看着这小丫头,丰年非瞧着她是谁也不像,这丰家就没这样的,便是妈妈不讲理,可也没不讲理到这种程度。
丰语微眼睛瞪大,小胸脯也因着呼吸加快起伏不断,“你还是大哥呢,大哥就你这样的?潼哥哥,他欺负我,你快帮我修理他。”一把抱住丰年潼的胳膊,丰语微气不过,全身都在扭动。
丰年潼连连摇头,被这魔头缠上了,可就挣脱不得了。
“好了,语微不生气,你非哥哥是逗你玩的。箐哥哥最疼的就是你,逸哥哥亦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不生气了啊。”拍着她的小肩膀,丰年潼这哄法十分见效。
丰年非站在一边满眼新奇,果真是相处的时日少,瞧瞧,这堂兄都不如他这亲兄近。
丰语微瞪着眼睛,瞪视丰年非一点都不怕,便是刚刚委屈的跟什么似得,她也毫不畏惧。
丰年非不甚在意,任她怎样瞪视,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好了,语微不气,你是不是还在玩儿呢?哥哥有事要与你非哥哥商谈,你快去玩儿吧。”丰年潼哄着她,耐心十足。
丰语微眨眨眼,瞅着丰年非蓦地眼睛一亮,“对了,有件事儿我差点给忘了,这若是让我妈知道我把这事儿给忘了,非得唠叨我不可。丰年非,老妈有交代,你赶紧跪下来听令。”小身板一挺,气势十足。
丰年非挑眉,身子向后靠在围栏上,“呦呵,这表情语气学的倒是挺像的,你没事儿是不是总缠着德福老公公玩儿来着?”
“你废什么话?叫你跪下就跪下。这可是头等大事,关乎你日后会不会自由的大事。你还不跪下?”眉眼一横,高人一等的姿态与生俱来。
丰年非笑着摇头,“你这小丫头想说便说,若是不说的话,我亲自去妈妈那儿问问也没什么不可以,无非多走几步路罢了。你要我跪下,若是被爹知道了,你不怕他打你屁股?”
一提到丰延苍,丰语微明显愣怔了下,晶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忧虑。
一瞧她那模样,丰年非笑得更得意了,“小妹,你是说还是不说啊。”
“行行行,我告诉你。把这个拿着,这是新配出来的,无色无味,保证他再察觉不出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丰语微递给丰年非。
丰年非扬高了眉尾,“还没死心?这么多年,她都给下了几次了?”虽是如此抱怨,但还是接了过来。
丰语微哼了哼,“老妈说了,这绝对错不了,亲个嘴儿就能怀上。”
在场的两个少年无语,这话从这小丫头嘴里说出来不是一星半点的怪。
“别看我了,这话是老妈说的,我只是复述而已。你这次一定要成功哦,那个北王有了儿子,就不会再让你给做儿子了。平白无故的有两个爹,按照常人肯定觉得太丢人了,不过我却觉得你好像乐在其中啊。”眉眼一转,她瞅着丰年非满眼挑衅。
丰年非却不被激怒,将那瓷瓶放入怀中,一边站直了身子,“小丫头,这些道理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这个年纪,应该每日和泥玩儿呢,别总说那些大人才会说的话,不可爱。”抬手,轻轻的在丰语微的小肩膀上拍了一下,随后转身离开。
他走的潇洒,原地丰语微却是僵住了,通身很快的便麻木了,双腿动弹不得,舌头也麻了,说话都说不出。
丰年潼恍似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抬手拍拍她的头,也慢步离开。
丰语微想大声喊丰年潼别走,快救救她,但奈何出不得声音,如同个木偶定在原地。
丰年非,日后有你好看的!
无声呐喊,却是谁也听不见。长廊幽静,清风习习,只有她一人僵在这里,动弹不得。
此两个月后,于一月黑风高夜,再次出现新情况。
夜里,望月楼里灯火通明,穿着一身白色丝绸睡裙的丰语微抱着双臂在大厅里左一圈右一圈的走。主座那里,一身夜行衣的丰年非大口喝水,大口的喘气,累的不行。
旁边的椅子上,一个女子端庄的坐着,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墨色的长发散在肩头,与那披风融为一体。她很漂亮,一双水眸尤其动人。但这样貌却问题很大,因为乍一看,这女子长得和岳楚人很像。
丰语微小小的个子,但那眼神绝对氲满气势,打量着那个女子,秀气的眉头也皱的紧。
“他们俩都不在,你把她弄来,我怎么给你藏?”半晌,丰语微说话,俏丽的嗓音带着一股子自来天成的傲慢。
丰年非顺着气儿,他虽是武功不差,但毕竟年纪小,日夜不停的奔波,他稍显稚嫩的脸庞上满是疲累。
“小妹,你不号称最聪明么,藏个人肯定没问题。你好好琢磨琢磨,找个安全的地儿把月姨藏起来,父王肯定会来找她,我也管不了那许多,在他未消气之前,我绝对不能见他,一切有劳你了。”这次彻底把裴袭夜惹毛了,丰年非连连叹气,都是他那老妈想的好主意,害的他接下来得四处躲藏了。
丰语微轻哼,上下的看了那女子一遍,“长得倒真是像,你那父王啊,着魔到一定程度了。就是长得像又如何?和老妈可完全是两个人。”瞧她坐在那儿的姿态,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和岳楚人完全不是同一挂。
女子微微垂眸,似乎她也明白,她只是某个人的替代品。
丰年非摇头,“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现在要你帮忙,你到底帮是不帮?”
“我没说不帮啊?藏在皇城肯定不行,你那父王每年都来,各地儿他都熟悉的不得了。要藏啊,就得藏在外地,不如送到箐哥哥那儿?”护国寺高手如云,北王裴袭夜再厉害,也闯不进去。
“那都是出家人,月姨一个有了身孕的女子,怎么能长住?再想个。”丰年非立即否定,这绝对不行。
丰语微眼睛一横,“那就送到逸哥哥那儿,叮当阿姨也在,能很好的照顾她。就是路途遥远了些,远在南疆呢。”小身影一转,整个人倚进了圈椅中,别看个头小,但那姿态却比成年人还要有气势。
丰年非挑了挑眉,随后转头看向那一直没说话的女子,“月姨,远在南疆你看成么?或许父王不容易找到。待得十月后你生产过后,我再亲自送你回北域。”与她说话,丰年非倒是相当客气。
丰语微在那边翻白眼,暗暗批判北王是个疯子,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长得像岳楚人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非要给打掉做什么?说不准生出来的孩子能与岳楚人一模一样呢,那他不是捡到宝了?
“一切听从小王爷安排。”女子轻声细语,那声音像蚊子似的,听得丰语微满身不舒服,她十分不喜欢这样的女人,有气无力的。
“既然月姨答应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呢,得抓紧逃跑,所以这事儿就交给聪明绝顶的小妹了。”站起身,那一身夜行衣虽是有些见不得光,但穿在他身上,却愣是多出了几分玉树临风来。
“行行行,赶紧逃吧。到时候被抓住了可别求我救你哦,我做好人的次数有限,这一生也做不了几件,从此后,我不会再帮你了。”仰着下颌,那小模样却有一股俯瞰众生的气魄。
丰年非轻笑,拱手,“有劳小妹了,这次算我这个哥哥欠你一份人情,到时你嫁不出去,哥哥我一定给你抓个夫婿来。”
“哼,我会嫁不出去?你倒是该担心担心自己,小小年纪别总跟那些花蝴蝶似的姑娘玩闹,小心以后举不起来啊。”咬牙切齿,年纪小小的丫头诅咒起人来十分毒辣。
丰年非眼角抽搐,他这个妹妹,太恶毒了。
次日,一辆马车在清晨城门刚大开时离开了皇城,前后随行八匹马,马上之人个个劲装,那气势一瞧便不是寻常人。
马车里,一身水蓝色长裙的丰语微恣意的躺在一侧,对面,那女子依旧端庄的坐着,除却样貌,她真的与岳楚人没一点相似之处。
丰语微闭着眼,她十分不爱瞧这女子的模样,活脱脱一受气包,看见她不欺负她两下,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车轮轧轧,马蹄踢踏,一路向南,与北方越来越远。
睡了一觉,丰语微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一眼瞧见对面的女子,她还是那样坐着,好像一下都没动过,不累?
挑着眉目瞅了她一会儿,丰语微摇摇头,“你一向这样?不言不语像块木头?”
女子轻轻的眨了下眼睛,“小公主言重了,女子不就应当这样么?”
“你哪儿的人?你不是北疆人吧!”北疆女人可不是这样的。
“我是东疆人。”果然。
丰语微撇撇嘴,“你长得和我老妈挺像的,但仅样貌像而已。相信北王纳你为妃也只是因为你的样貌,平时对你并不怎么好吧?”
女子垂敛眼眸,“皇上待我很好,衣食无忧仆从无数。”
“这就是好?你该学学我老妈,将我爹握在手心里,她让他往西,他绝不往东。”虽然她挺看不上她爹那模样的,但不可否认,她老妈很成功啊。
女子有些微的诧异,“夫君是天,怎可以命令夫君?”
“看看吧,这就是差别。你若是学学我老妈的话,没准儿北王能对你更好。”丰语微眯眼一笑,闲来无事,改造改造她也不错。
女子眨着眼,五官虽是明艳,但在她的身上却只能想得到端庄二字。
“看看你这眼神就不行?我老妈那眼睛可是会说话的。尤其生气骂人的时候,好像随时能吃人。还有这坐姿,若是让她像你这么坐着,她会发疯。看我的。”说着,身子向后一靠,微微歪着头,双眸含水,顾盼之间皆是风情。虽是一个黄毛丫头,但却生出一身的娇媚艳丽来。
女子看着她,因为愣怔,看起来更像个榆木疙瘩。
“你看,你这发愣的表情也不行?我老妈发愣的时候一向挑着眉,所以看起来很有气势,比如这样。”说着,略一挑眉,那小模样确实有气势。
“我老妈还喜欢说脏话,说黄腔也不在话下。她看得上的人那绝对看得上,看不上的人死在她脚边她也不会瞧一眼。她还喜欢钱,我老爹就说她见钱眼开。你呢,好好学学吧,画骨不成画一层皮也是可以的,保证北王一看见你,就不会想着打掉你肚子里的孩子了。”斜倚着,丰语微侃侃而谈,这世上好似没有她这小丫头不懂的。
“真的么?”女子半信半疑,看着丰语微,她很迷茫。
“你看看你这句话就有问题,我老妈她从来不说‘真的么?’,她一向自信,只要是她决定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但和夫君在一起的时候,该柔弱也要柔弱,但可不是你这种柔弱啊。别说男人,我看见你这模样都烦。”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女子微微垂眸,心里苦不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看,你无故的又低头,像个鸵鸟。无论何时,都挺胸抬头,便是害怕也要在心里对自己说,所有人都是王八蛋,我怕谁?但看着别人的时候也要笑,尽量笑得善良一些,可眉毛要挑起来,这样会让人觉得你这人深藏不露。”说道理一套又一套,这些她研究的透彻。
女子抬头,学着丰语微教给她的,虽是还不成,但比刚刚那副鸵鸟的模样好多了。
“北王对我老妈情根深种,不过这辈子也仅限于想想了。你这大活人还比不过他心里的幻想?努力吧,迟早有一天,你会打败他心里的幻想的。”翘起腿儿,她那模样天不怕地不怕。
女子思索品味着丰语微的话,半晌,她开口,“那你母亲,也就是勤王妃现在在哪儿?”刚刚丰语微言语一番,她真的很想见见那个女子。能够让皇上那样的人情根深种,必是很不凡的。
“她啊,带着我老爹逃跑了呗。”丰语微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逃跑?”女子一惊,难道犯了什么错误?
“你别瞎想啊,我老妈可是谁都不怕的。她逃跑呢,主要是因为我老爹太忙了,她嫌和他相处的时间太少,就把他拐带跑了。兴许几个月,或许一两年的,他们就回来了。”这乃家常便饭。
女子惊奇,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夫妻?隐隐的,她不禁心生羡慕。若是可以,她也想这样活一回。
车轮继续向南,那驾车的人样貌周正,一双眼睛尤其精锐。
听着马车里传出来的说话声,戚峰也有几分忍俊不禁。这丫头虽是说的一套又一套,但总体的描述却还是差了几分。
她不是用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另一个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