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要一起努力,一起让彼此都变得更好吗?”我疑惑。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最经受不起的,就是心累。”陈晓曦叹了口气,转口道,“算了,我们就别在这儿瞎操心了,看衣服吧!你看这件怎么样?”
“要不你试试?”
……
林溪回来的时候,我们高考成绩还没有出来。我心知泰国是去不成了,在他面前也不敢嘚瑟。许是看我老是蔫蔫的,他挑着眉看我,笑说,“怎么?要不我们把毕业旅行提前进行了?”
林溪难得有这么大度的时候,我心里不安,小心翼翼地问他,“能去泰国吗?”
“你的毕业旅行,自然是你做主。”林溪笑道,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这半年不见,他又妖孽了不少啊……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嘟囔,“可万一放榜之后,我成绩没到之前的目标怎么办?”
“程二啊程二,瞧你这点出息,”林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气倒没什么变化,“你就这么点儿自信?”
“我这是有自知之明,”我轻轻地吐吐舌头,试探道,“要不,我们走第二条路线?”
林溪盯着我看了许久,在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看透的时候,他突然字正腔圆地开口,“不,我今天还就信你这一回。”
“啊?”我不明就里。
“去泰国!”林溪咬牙。
我目瞪口呆,林溪你又不是我,哪儿来的这谜一般的自信?
我们最终还是去了泰国,我如愿见到了人妖,却被他们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结果自然又被林溪大肆嘲笑了一番。
我跟林溪说了苏晴和霍明远的事情,自始至终,林溪都一脸淡定地看着我,从没有作任何评论。直到最后,他很不客气地丢给了我一个白眼,说,“程二你果真是二啊,这点道理都看不明白?”
“哪有。”我下意识的反驳。
林溪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他的目光极为幽深,隐隐含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我正被他看得心里发慌,便见他错开眼开,长长地叹一声,又转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惋惜道,“以前说你比小曼傻,只当你还小,可是你看,你同学都懂的问题,你却一窍不通,可见是真傻。”
我张了张口,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脑袋里却灵光一闪,仿佛突然间醍醐灌顶,明白了什么。
我突然沉默下来,林溪也便没有说话,两相沉默正是此处无声胜有声,林溪的魔爪却突然伸到了我的头顶。
他像给宠物顺毛一般揉了揉我的头发,温声笑道,“好了,傻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可爱。”
我抬起头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才傻!”
说完,再不看他什么反应,一边理着头发一边走开了。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发现,在某些方面,霍明远跟我非常像。一样的自卑,一样的小心翼翼。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我胸无大志,容易满足,而他,却不是。
苏晴高考的时候,果真没有发挥好。明明是清华北大的料,却跟我这个菜鸟考了差不多的分数。
放榜的那天天气格外的热,我拉着苏晴直冲到公告栏那边,还没走近,就听到周围同学一声声兴奋的喊叫和沮丧的咒骂,声音此起彼伏,在燥热的空气里格外惹人烦闷。
那天的我只顾着从那攒动的人群中挤过去寻找苏晴和我的名字,所以没有看到周围同学意味不明的目光。如果看到了那些目光中难以掩饰的悲天悯人与幸灾乐祸,也许,我就不会在找到苏晴的名字时,那么的惊讶茫然,那么的慌乱而不知所措。
虽然,苏晴跟我说过,高考的时候她状态不好,成绩可能不大理想。但我没想到,她所谓的不大理想,竟然不理想成了这个模样。
那个时候她看着一脸震惊的我,拉拉我的手,努力地对我笑笑,我听见她说,“一一,这下,我们又可以在同一所学校了。”
她的嘴角带笑,声音却一点笑意都没有。酷热的午后,阳光嚣张地恨不得在大地身上灼出几个洞来,闷热的空气静止不动,一点风也没有。然而,我却没来由的,突然打了个哆嗦。
苏晴的手向来凉凉的,以前,我曾把她的手捧在手里,双眼放光地向她感叹,“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玉手柔荑、冰肌玉骨啊!”苏晴玉手轻轻一提,就戳上了我的脑门,她面上带笑,有些傲娇,她说,她那是体寒。
那时候,她的手凉如月光,可是这一刻,她的手,却是寒若冰霜。
她拉着我走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口走去,出门的时候,我一回头,恰看到霍明远直直地站在公告栏旁,不知在看着什么,一动不动,就像一株孤松,屹立于高山悬崖边上。
苏晴拉着我一直往前走,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后来干脆跑了起来。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有这么强的爆发力,饶是我的体力和体育都向来比她好,却怎么都跟不上她的脚步。我跟在她后面气喘吁吁,毒辣的太阳差点把我们烤成烤乳猪,看着她那孤绝的背影,我突然有一种错觉,就好像我们是在逃命,一旦停下脚步,就可能万劫不复。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强迫苏晴停了下来。我努力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环顾一下四周,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引着苏晴过去。
她显然也气息不稳,像缺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呼吸,只是末了,总不忘送一张笑脸给我。
苏晴是个美人,从我见到她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更是比以前出落得好看,虽不至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却真是举手投足间都让周围人事颜色尽失。
这样的美人,无论作出什么表情也都是美的,只是,强颜欢笑的时候,那种支离破碎的美,却总免不得让人心口一滞,胆战心惊。
“苏晴,你哭出来吧,我知道你难受,你不要总这样笑着。”我终于无法忍受她这个样子,摇一摇她的肩膀,对她喊。
她却依旧笑得如一朵空谷幽兰,目光透过我看着远方,苍茫而又辽远,。
“苏晴,”我再看不下去她这个样子,索性抱着她劝她,“你为什么要这么隐忍呢?每天都这么故作坚强,不累吗?”
她突然笑出声来,“一一,我上次哭的时候,你跟我说别哭。现在我不哭了,你又劝我哭出来。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晴晴……”我一时手足无措,“我……”
“一一,你忘了,我发过誓的,我再不哭的。”苏晴推开我的肩膀,定定地看着我,“哭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苏晴的妈妈性子柔弱,在家里受了继父的欺负,除了抹眼泪什么也做不了。苏晴心疼她的妈妈,却也恨极了她妈妈这个模样。
在我受点小委屈就挤豆豆的年纪,苏晴就咬牙切齿地跟我发誓,“一一,如果以后遇到什么挫折、受了什么委屈,我一定不会哭的!”
眼泪只是无用的分泌,是承认自己是弱者的标记。可苏晴,她从来不愿承认自己是弱者。
“可是,哭出来,至少你心里会好受一些。”我突然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时此刻都分外的苍白无力,周围的行道树耷拉着脑袋,显然已不堪折磨。
“我没事,”苏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我早说了这次考得不理想,我知道的。”
于是我捏捏她的手,努力地朝她笑笑,“其实也没关系,大不了再复读一年,老天不会对你这么狠的。”
“是啊,”苏晴看向我的眼睛,仿佛嘲讽似的牵了牵嘴角,“老天不会对我这么狠的。”
那天骄阳似火,四周弥漫着干燥的泥土的气息,仿佛有什么被烤坏了的味道。
苏晴最终也没有复读,她跟我报了同一所学校,在y市,据说,那所学校种了大片大片的扶桑花。
老天也许不忍再次对她狠心,可不代表别人不会。家家有家家的愁,各人有各人的忧,她母亲性格懦弱、体弱多病,继父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商场失利后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早已是家徒四壁,巴不得她立马自立能赚钱才好,谁还肯供她再读一个高三……填报志愿的时候,苏晴的眼里尽是破碎的星星,她说,“一一,真好,我们又可以在同一所学校了。”
我却看不出有哪里好。苏晴本应该有一片汪洋,不该跟我一样,被困在一方小池塘。
在那段时间,我见过一次霍明远。他问我我们报的哪所大学,我想了想,终究是没有告诉他。
既然已经与苏晴分手,不管前因为何,结果,都该被当作路人甲吧!藕断丝连,纠缠不清,最是麻烦。
可是最后,他却还是跟我们进了同一所学校。
当我在大学校园里看到他的时候,真的有一种见鬼了的错觉。但是苏晴却比我淡定的多,当时我想,也许是苏晴向来喜怒不大形于色,所以看起来平静无波吧!在她的心里,必定也如投石入水,虽不至于掀起什么惊涛骇浪,至少也荡出了几层涟漪。
事实证明我当时的猜测是对的,霍明远的再次出现果真在苏晴那里荡出了千层波万丈浪,在大学入学初的军训结束后,他俩已经和好,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如初。
不知前因后果的同学把他们奉为一对璧人,一个个口耳相传着,说建筑系的才子浪漫求爱、贴心守护,不出一个月便拿下了金融系的系花。其实刚入学,哪儿看得出什么才子不才子,只不过为了听起来好听,更像传奇故事而已。
再到后来,又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了另一个版本,说是建筑系的才子为了追回初恋情人苏晴,不惜以高出本校投档线60分的成绩入读本校,两人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c大,从此你找座来我打饭,恩恩爱爱到天涯。
这两个版本在我们学校传得沸沸扬扬,就连我的室友都一个个地双手合十,眼冒红心,娇滴滴、羞怯怯地憧憬着,“要是我也有一个霍明远这样的恋人就好了。”
看着她们那一脸娇羞与憧憬的样子,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她们,苏晴与霍明远在一起之后,曾经受了多少的苦,又落了个怎样的下场。
我不知道霍明远是怎样说服苏晴的,不过大家的传言虽不尽实,至少也能确定,他是下了一些功夫的。
更何况,苏晴本来就爱着他。
不管是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说破镜重圆,对于这个结果,我实在是欢喜得紧。每次看到他俩一起走在校园里,阳光斜斜地打在他们身上,真是有种——一个温暖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的样子。
苏晴在c大很快崭露头角,不管是学业还是部门活动,亦或是志愿服务,都做得只有最好没有更好。
一时间,她便成了我们学校的公认女神。刚开始因为种种原因只当她是花瓶的人也尽数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又因为霍明远的存在,不知多少好男儿不得不把碎成渣渣的心重新捡起来黏上,面上还得作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说他们天赐良缘、天作之合,是最佳良配。
有关苏晴高考失利的传言也渐渐四起,想象力丰富的人民群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七拼八凑起来,串成了一个故事,说是苏大女神和霍大才子相爱多年,却因为某些误会或是争执分了手,结果苏大女神由于用情太深,被伤得体无完肤,高考的时候心思恍惚,自然没发挥出应有的水平来。霍大才子心里愧疚,不惜一切代价追着女神到了c大……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正和苏晴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闻言我实在不得不佩服编故事的人丰富的想象力和逻辑推理能力,就轻轻地用胳膊肘顶了顶苏晴,冲她笑道,“大家好厉害啊,这都能猜到。”
然后我就看到苏晴的脸突然有一瞬间的惨白。
“怎么了?”我不明就里,“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苏晴回我一个微笑,“就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真实的传言,有些意外。”
如果我有陈晓曦和小曼姐一半的细心与敏感,也许,就能看出苏晴的笑容有多勉强,说的话又是多么的自嘲。
可惜彼时的我丝毫没察觉出任何不对劲来,拉着苏晴的胳膊就往左转,还自顾自地笑得灿烂,“快!快!那边有座位!”
现在想来,有我这样的猪队友在,也难怪苏晴会遇到各种不顺。我没谈过恋爱、神经大条、口不择言,总在不经意间触及苏晴的伤疤,却仍不自知地在一旁乐呵。
那个传言一切都好,就是最后一句,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足以使女主角心伤,尤其是苏晴这样骄傲的女子。
只可惜,那时候的我,尚且看不出因愧疚追来与因爱追来有什么不一样。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在一起,只要两个人好好的就好了,何必那么纠结那些细枝末节呢?
直到三年后,在那个残阳如血的夏天,在那个撕心裂肺的时节,我终于明白。
只是已经太晚。
大二的时候,苏晴和霍明远在各自学院的学生会任了职。他俩的关系在我们学校向来是一桩美谈,部门纳新的时候,大一的小屁孩们就一个个早已对他们的事迹津津乐道。看来领袖的人格魅力果真十分重要,他们两个部门的报名人数都创了历史新高,惹得其他部门的部长是“怒目而视”、“怨声载道”。
由于他俩的这层关系,他们这两个部门常常会在一起联谊。当然,这也得益于新招的那些好奇心重的小鲜肉们的提议。
总之,由于他们的频频联谊,他们两个部门之间促成了三桩美事。据说,小干事们看着他们这对郎才女貌,羡慕得紧,总觉得建筑系和金融系是绝配。虽然事实证明,他们全部都看走眼了。
看苏晴和霍明远的样子,那段时光,应该过得十分的惬意。
大二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苏晴申请了学院里的某个支教团的名额,告别我们去了云南的某个山区。
我记得在她报名的时候我问过她,“支教要自费呢!你暑假不去打工了?”
苏晴笑得十分的灿烂,像一朵迎风绽放的红蔷薇,美丽却不张扬,柔弱却又刚强。她说,“没关系,我有奖学金,再加上学期内出去做的兼职,够的!”
她的笑容实在太过绚烂,绚烂得有些不像她。她说,“一一,你知道的,去山区任教,一直是我的梦想。只不过我妈妈现在的处境不大好,所以……”
在苏晴出发之前,霍明远送了她一块玲珑通透的玉,说是请大师开过光的,希望能保佑她一生平平安安、安好无虞。
我当时在一旁忍俊不禁,忍不住取笑他,不过是去一个月山区而已,又不是到什么深山野林、虎狼出没的危险之地,至于那么紧张么?
结果自然被大肆鄙夷了一番。霍明远肉麻兮兮地揽着苏晴的肩,得意洋洋地冲我扬了扬眉,“怎么滴?我乐意!你嫉妒也没用,这是我家苏晴的。”
我不屑地“切”了一声,捂着眼睛对霍明远道,“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真是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那个时候我们一起玩闹一起笑,快乐得不知什么是愁。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当初如胶似漆甜如蜜的苏晴和霍明远,竟然也会有一天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那个暑假很漫长,苏晴回来的时候,白净的脸像是涂了一层浓咖啡,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牙齿格外的白。
但是她刚回来没多久,就与霍明远大闹了一场。
理由很简单,苏晴回来之前,把霍明远送她的那块玉送了人。她说那是一个很乖巧的小女孩,在她支教期间,那个小女孩失去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