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是一身丫鬟打扮,低着头跑过大雨,也没人注意。
她跑回自己的房中,先将那被捆在床上的小丫鬟给扔出了窗口,丢在花丛中,然后拿起油灯将自己的床褥点着了。
她费了好大一番的功夫,才将屋子里所有易燃物品点着,浓烟滚滚冒起来,火光也越烧越旺,从善将脸抹黑,捂着鼻子跑出去大喊:“不好了!着火了!陈姑娘的屋子着火了!快来人啊!”
那些丫鬟便被惊醒,匆匆忙忙的披衣出来,门口的守卫也看过来,有两个跑了过来,剩下两个守门。
从善捂着口鼻跑过那些乱糟糟救火的人,看向那躲在西院门后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果然机灵,一溜烟的就跑出来,往那大门口冲。
果不其然,那余下的两名守卫被吸引了注意力,忙喊道:“那是谁?是那个私生女!快拦住,别让她跑了!”
两个守卫伸手就去拦她。
她小老鼠一样躲来躲去,窜来窜去,搞的两个守卫在大雨的扑来扑去——机会来了!
“快拦住别让她跑了!”从善佯装作势要去逮那小丫头,扎头就往门口去,溜到门下,摸到了插门的门栓,猛地一用力拉开,推门就往外跑。
那两个守卫刚刚按住小丫头,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就看到门开了,一个小丫鬟跑了出去,都是愣了一下。
那小丫头急了,看到她跑出去了,知道自己上当了,登时喊道:“你个大骗子!你休想跑!”她冲那守卫喊:“她是林老爷的小妾!快抓她!她假扮成丫鬟逃了!快啊你们!”
守卫这才反应过来,忙吆喝了人去抓从善。
从善才刚刚跑出大门就听到那小丫头出卖了她,守卫眼看就要追出来了,她奔在茫茫的夜雨里,不知该往哪里跑。
镇子不能回去了,京都又那样的远,没有人来接应她……
她埋头往大路上跑,身后守卫追出来,喊着让她停下,她好死不死的踩在被雨水灌满的小坑里,脚一滑就摔进了泥水里,刚好没多久的脚顿时又疼起来。
她就知道不好了,这是跑不动了……
她听着身后快追过来的守卫,绝望至极,但她死也不能再被抓回去,死也不能,她撑着站起来,就听到疾奔的马蹄声,她忙抹了一把脸就看清不远处的大雨里,有人骑黑马而来,大雨翻涌在他的披风之上,他绿森森的眼睛宛如夜枭过道。
“相爷……”她在那漆黑的雨夜里发愣的看着,就算是过了很久很久,她也无法确切的形容出她那时的感觉。
她以为这次也被舍弃,得不到救赎,她以为她又是一个人苦苦挣扎的活下去,她以为……他真的走了。
但他又出现在眼前,天神一般。
那一刻她觉得,相爷一定是回来救她的,一定是。
她在大雨里拼命喊他,“相爷!义父!”
☆、第56章 五十六
温江雪来救她了。
她在大雨里像个泥人儿一般,拼命的朝他挥手大喊:“相爷!义父!在这里!看这边!”
她的声音被大雨压着,温江雪疾行在夜色里像支划破夜空的羽箭,她怕极了,怕极了温江雪这支箭从她身边而过,一去不复返。
“温江雪!”她往前跑了两步,又喊:“相爷!”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之前在八里桥时温江雪跟她说,引诱吸血怪物时,只有他一人跟着她,原本是想救她,可是听见她喊了封崖,所以没有去救她。
她不知温江雪处于什么心态,也许只是出于小肚鸡肠的王八蛋心态,但她此时此刻可是豁出命了喊他温江雪,他要是再不救她,她就真的要记仇了!
“义父救我!”她脚疼的站不住,摔在泥里,被大雨刷的睁不开眼睛,抹了一把脸就看见黑夜里那双绿森森的眼睛看向了她这边。
温江雪看到她了!他真的看到她了!
从善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朝她打马奔来,他是真的来救她的!
“相爷……”从善挣扎着要站起来,身后的守卫就追了过来。
他们吆喝了一嗓子,“那小妾就在那儿!”
从善心猛地就是一沉——她,现在是一身女儿装扮,妈的!阴险的林瑞阳!让她逃都不能好好逃!
她在一瞬间就转过身,对那追上来的守卫喊道:“快快!抓我回去!”
守卫已经追上来,显然懵了一下,从善拉着他的手就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宅子里去,急着催促道:“还不快点!没看有人已经追上来了吗!”
守卫抓着她,刚一抬头,就见一队人马踏着雨水扑面而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那带头的绿眼睛喝道:“放箭!”
他身后的人在马上开弓一箭|射|来。
从善只听到风声呼啸,身侧那个抓着她的守卫惨叫一声就倒在了她的脚边,鲜血混着泥水留了她一鞋子,她心就是一动荡,完了,追上来了,要露陷了!
紧接着又有两箭射过来,守卫们慌忙逃窜。
那马蹄声轰隆如山崩,逐渐停在了她身后,从善在一瞬间噗通跪下将脸埋着,学着幽草的声音哭腔道:“别杀我!各位爷别杀了!我只是被林老爷抓来当小妾的!你们要找的人就在宅子里!”
那黑色的马蹄踏在她的眼底下,她听见了温江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一如既往的不耐烦,“不是你叫的义父?”
从善心肝儿就是一颤,哆哆嗦嗦的娇声道:“是小女子,但是那被关在宅子里一个叫陈楚玉的少爷让我叫的,他说让我逃出来看到个绿眼睛的就叫义父,让那个人来救他。”从善低着头往后指,“就在宅子里!大爷快去救他!他快不行了!”
那马蹄只在她眼前顿了一下,一声鞭响就踏过她眼前的泥水朝宅子奔去。
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温江雪又冷冷道:“拿下她,等找到人再审问她。”然后就有人拎小鸡一样将她拎上了马。
她被擒在马上,颠的一通混乱的又跟着他们杀回了宅子里,她颠的要吐,心里连连叹气,哎,你说说看,温江雪救人就救人,干嘛还要拿下人林瑞阳的小妾啊,都说了是个不重要的小妾,还有什么好审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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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江雪来势汹汹,连马都没下,带着人骑马踏进院子,谁拦杀谁,简直是要踏平整个庄子,跟蛮子侵略一般,吓得丫鬟们逃窜躲藏。
温江雪勒马在院子里,看着烧起来的几个厢房,抓了一个丫鬟问:“陈楚玉在哪里?”
丫鬟吓的语无伦次,“谁?谁……陈陈我不知道……”
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丫鬟登时就吓的昏了过去。
温江雪一脸煞气的对身边的亲随喝道:“问那小妾!”
从善就又被拎下马,提溜到了温江雪马下,她心里苦啊,她千算万算现在就因为一身衣服提心吊胆,明明是来救她的,她还不能抬头。
“你说那人在哪里?”温江雪越来越不耐烦,他带着披风上的兜帽,帽子下扣着特质的暖耳,可依然难受的要命。
从善捏着声音,怯生生的往着火的厢房一指,“就关在那里……”
温江雪脸色登时变了,一把拉下兜帽,打马往那着火的厢房奔了两步,又勒马喊了一声,“陈楚玉你在不在里面?”
整个厢房里都在往外冒火,根本无人应答。
他转头下令道:“进去找人!”
那些个黑衣人便都应是下马,灭火的灭火,冲进去的冲进去。
从善被捆了双手放在地上,那黑衣人也顾不上管她,被调遣去灭火。
从善偷偷看了一眼温江雪,他在大雨里的火光之前,背影被火光映的又明亮又阴郁。
他好像真的挺真心实意的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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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善偷偷摸摸的往一边的厨房里溜,趁着无人注意一头扎进了厨房,就看到躲在厨房的厨子和丫鬟。
她拔了匕首上前威胁道:“脱衣服,少说话,我可以让外面的人饶你们不死。”
那厨子只当她和外面的人是一伙的,忙将身上的衣服脱了,递给她。
从善就找了个背人的地方,手忙脚乱的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了厨子的衣服,太大太宽,好在里面还有亵衣,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她又将乱糟糟的头发随手给扎在脑后,胡乱的擦了把脸,问那厨子,“看得出是女人吗?”
那厨子看着她,不迭的摇了摇头,小声道:“本来也看不出……”
从善一把匕首道:“不要乱说!”
厨子吓的闭口不言。
从善又确认了一番,确定看不出是女人,这才一瘸一拐冲了出去,大喊道:“义父我在这儿!”
刚一奔出去就愣了,温江雪不在了,他的黑马还在,那些黑衣人还在急急忙忙的救火,但温江雪不在了。
屋子烧塌了一大半,雨水一淋浓烟滚滚冲天,几乎看不清人,庄子里一片混乱。
她只听到黑衣人在喊:“快救人!大人压里面了!”
她心里登时就是一空,脑子一懵,她几步奔上前,拉住那刚冲出来的黑衣人问:“相爷呢?谁压里面了?”
那黑衣人满脸黑灰,呛的一阵猛咳,朝里面指着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大人……大人……还在里面。”
什么?相爷还在里面?相爷为什么要进去?!
她被灭火的黑衣人推开,踉跄了几步有些站不稳,她看着浓烟滚滚的大火被呛的睁不开眼,脑子里轰隆隆的像是闷雷砸过,相爷进去了……进去找她了,相爷被砸里面了……
她……害的相爷被砸里面了……
浓烟压过大火,四散的像是吞噬人的乌云,从善被扑面卷在里面,呛的捂着口鼻猛咳,她心里发慌,她拼命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想办法,可她脑子里阴魂不散的响起她母亲的哭泣声和咒骂声,她的脸从善已经记不清了,但她的每一字每一句,和涂着红蔻丹的手指清清晰晰的浮现在从善眼前——母亲指着她,手指在发颤,哑着声音骂她说:“从郁对你那样好……那样好……你却害死了他!今日我随从郁去了,留你和你那薄情寡义的父亲,让你们好好活,好好活!”
她被呛的眼泪直掉,一睁眼仿佛就能看到母亲临终之前的幽怨,她那时已经没有气力没有眼泪,那双红殷殷的手最后一次摸了摸她的脸,跟她说:“我知道这不能怪你,可我控制不住……从郁到现在尸体都没有找全……他那样可怜,你为什么不听话一定要往后山跑?若是不能听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娘不该怪你……可是娘心里就是无法原谅你……”
无法原谅,无法释怀。
她明白她明白,她害死了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两个人,如今……她又要害死第一个肯来救她的……温江雪了……要不是她骗温江雪,她在里面,他肯定就不会被压在里面了……
她慌急了,她抬头看着滚滚浓烟,抑制不住的发抖,张口喊的嗓子发哑,“相爷!相爷!”她站在那里又像是回到了当初从郁死的时候,她该回去救从郁,可是她不敢又告诉自己就算回去也没用……可是若是她回去和从郁一起死了,所有人就都不会怪她了。
所有人明知道回去也只会让她也死,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大家就是无法原谅她的贪生怕死。
“义父……我在这里……”她往前走了一步,有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猛地将她往后一扯,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一抬头就在那浓烟滚滚里看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他紧蹙着眉瞪着她道:“你是疯了还是瞎了?往里面走是要找死吗!”
他凶极了,从善愣愣看着他,脚底发软,脑子发空,被他吼的眼眶里的眼泪一颤就掉下来,呐呐的叫了他一声,“义父……”一头扎在他怀里,低低哭道:“对不起……”
温江雪原本心里是又急又怒语气就十分的凶,但人一拉回来,那张苍白的脸又可怜又可笑,像个吓懵的小老鼠,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也不知为何心头就是一酸,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凶,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僵僵道:“对不起什么?”
从善双手抱着他,眼泪就是止不住,也不是哭,它就是老往下掉,“你不是被砸里面了吗……”
“什么?”温江雪没明白。
然后一个黑衣人急急忙忙的过来禀报道:“相爷,李大人被压在里面了!”
从善诧异的抬头,“李……李大人?”
“我的亲随。”温江雪下令火速进去灭火救人,他拉着从善往外面撤,忽然想起什么的问道:“你以为是我被砸在里面了?”
从善低着头也不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