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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阁内空无一人,戏台下方正中央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位公子,戴玉冠,着锦裘,单从背影看,便觉着贵气逼人。
“敢问公子是…”万莲红不卑不亢,站在身后,问道。
陆锦转过身来,手中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他轻轻放下茶杯,微笑道,“在下陆锦,久仰万老板大名。”
陆锦…..,温润如玉且俊美不凡。原来他就是对花绫子死缠烂打的陆小公子。
万莲红暗自苦笑,他即便有机会,又怎么同人家争呢?……
“陆公子找我,只怕不是为了听戏吧…”
他心头发涩,却又增添一丝安慰,毕竟他喜欢的人遇到了像陆锦这样优秀的男子。她值得拥有最好的。
“不是听戏,”陆锦近前两步,他和万莲红个头不相上下,此刻盯着万莲红妖娆的狐狸眼,淡淡一笑,“是学戏,绫子喜欢听戏,本公子打算亲自唱给她听。”
…….
花绫子连着几日都出去,将诸如琉璃厂城隍庙等人多热闹的地方逛了个遍,然后拿回来一堆小玩意儿,给左邻右舍家的小孩子分一分。街坊们热情,叫她去家里吃年饭,放炮仗,看烟花,她不推拒,今儿东家,明儿西家,到了初六,六子亲自来丰乐楼叫她,花绫子也没客气,一家老小热情洋溢地招待她,小酒儿喝着,小拳划着,饭吃到一半,烈酒刚上头,不知哪个荒腔走板吼了两嗓子,花绫子这才想起,万莲红晚上有一出戏还等着她呢,忙擦擦嘴,道个歉,出了门,晕晕乎乎骑上小毛驴快驴加鞭上流云阁去了。
六子目送自己老大的背影,看的直摇头,忍不住啧啧两声,对着身后同样惊诧的父母说道,“您二老不信,非怪我嚼舌根子,我说什么来着?万老板不是一般人呐!搞不好老大一高兴,连身家都给他了,真特么蓝颜祸水,不行,我得找时间好好劝劝她!”
他老子从前自己个儿卖包子,如今在丰乐楼当二掌柜,听了这话不高兴,一巴掌扇在六子后脑勺上,“混账东西,东家的事情也是你排揎的?她的斗篷忘了拿,天寒地冻的,赶紧给人送去!”
“哦哦!”六子应声,拿起花绫子落在家里的衣服奔出了门。
….
轻纱灯笼挂在廊下,齐整整两排,映出红彤彤一片,瞧着十分喜气,只是这流云阁内,虽是温暖如春,却安静的有些出奇。花绫子落了座,四周再无旁人,前头领路的小戏子态度恭敬,一言不发,放了各色糕点和茶水在眼前的榆木方桌上,转身便离开了。
气氛怪异,花绫子满头雾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酒喝多了,稀里糊涂的,不大舒适,见不到好戏开场,起身准备离开,此时只听锣鼓声声响,大幕徐徐拉开,宽敞的戏台上,一场游园惊梦缓缓呈现于眼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那荼蘼外烟丝醉软,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1
…….
与以往她看到的不同,台上娇美的杜丽娘居然没有丫鬟陪伴,独自一人,水袖轻舞,轻移莲步于园中赏景,神情幽怨,唱腔委婉动人,如溪流如山泉,似远非远,似近非近,扣人心弦,杜丽娘唱到动情处,竟真的潸然泪下,花绫子被深深地震撼了,不由自主地鼓掌,大声喝彩:
“——好!”
台上的美人儿被这一声吼的心头一颤,竟忘了唱词,双目含情,痴痴望着她,弄得花绫子不知所措,“……万老板,….怎么..不唱了?”
出乎意料,“杜丽娘”居然腾地一下从台上跳下来,满脸的油彩遮不住埋怨的神情,咬牙切齿道:“仔细看看,…….我是哪一个?”
花绫子:“……”
这声音耳熟啊,清悦动听,不是陆锦还有谁?
“你还有这本事,了不得!”花绫子有些惊讶,醉眼朦胧,心头微醺,越发觉得陆锦如云台玉树,光彩照人。
“那…你真觉得我唱的好?”
“当然,你唱的.......确实好! 先头怪我眼拙,沉浸到戏里头,竟将你没认出来。”花绫子真诚实意的评价他。
“你要是喜欢,只要你想听,我自会唱给你听,”陆锦走到她面前,轻轻拥住她,“姐姐,求你,别再喜欢他,别再…..折磨我了。”
“……..?”花绫子一愣,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万莲红,不由得对万莲红的去向有些担忧,“万老板?他人呢?不是说——”
“你忘了他吧。他会的我也会,他不会的我也会,只要你喜欢的,但凡说出来的,我都会努力去学,让你开心。”他将脑袋搁在花绫子的颈窝里,忐忑不安,怕她再一次伤他已经脆弱无比的心。
“陆锦……,你这是何苦?”
花绫子扳过他的脸,近前一看,陆锦一双美目掺杂了淡淡的疲倦,想来他为了今晚,大约都没睡好觉吧。
“….我就是放不下你….”他喃喃低语。
酒醉显真情,平时刻意压着,此刻反倒放开了。花绫子拿出帕子,细细地,一点一点擦拭他脸上的浓墨重彩,“我……….”
“你是喜欢我的对吗,”陆锦欣喜若狂,他闻到了她周身淡淡的酒香,读懂了她眼里的担忧,还有依恋。
那种眼神,再真诚不过了。
他抱起花绫子,就地转圈儿,将花绫子甩的头晕眼花,等再停下来的时候,便将越发晕乎的女子紧紧搂在怀里,高兴道,“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别想再拒绝我!”
灯笼微微摇曳,温暖的光芒之中,真情悄然蔓延,花绫子当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任由陆锦抱着她,她忍了忍,终归没忍住,悄然将双手搂在他的腰上,两人静静相拥。
“你会嫁给我的,对吗?”陆锦的幸福溢于言表,“我不想再叫你姐姐,我要叫你娘子,娘子,娘子!”
“我…..”
“快答应我,不答应我就永远不撒手!”陆锦急了。
她变得有些被动,无论答应不答应,似乎都无法逃脱陆锦的掌控。
“…我不答应。”
好在意识多少有些清醒,花绫子心里发酸,不答应,就让他抱着吧,谁让她如此贪恋这个人的怀抱呢。
他果然抱住她,越抱越紧,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花绫子闭了眼,不吭声,心里默默道:抱吧,叫你一次抱个够。
陆锦低下头,看她躲在怀里垂眸认命的样子,温柔秀雅,脸颊红彤彤的,轻轻抿着的唇,红润娇嫩,陆锦心头一热,不由自主覆了上去。
花绫子嘤咛一声,沉沦在陆锦的狂热之中,她生疏,他也慢慢摸索着,唇舌碰触,暧昧纠缠。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陆锦有些把控不住,捧着她的脸,细细品味,似乎还不够,一手搂着她,一手慢慢下移,“……姐姐,好姐姐…..好娘子….”
“陆锦……,别……”
花绫子沦陷于这样的美好,渐渐无法掌控自己的理智。
“好姐姐,好…娘子…….,你要吗?我..我想给你….”
陆锦呼吸不稳,他拉过花绫子的手就往自己那里去,他吐气如兰,在她耳边暧昧低吟,花绫子觉得自己被他迷得浑身发软,脑子里浑噩一片,什么都不听使唤了。
……..
六子赶到流云阁的时候,给人生生堵在门口不让进,他生气,忍不住骂两句,守门的不高兴,瞪着眼睛凶他,“你们东家在里头办要紧事儿,惊着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六子猛地闭了嘴,将花绫子的斗篷递过去,解释道,“这不给她送衣裳呢,冻着了可怎么好?”
“放心,有我们公子在,她暖和着呢!”守门的眨巴眨巴眼,示意他。
“嘿我真是.....我.......!”六子觉得花绫子彻底没救了,心道这万老板到底长了多神奇的一根玩意儿,怎么总叫花老大大半夜都不着家,啧啧,....了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1唱词节选自《牡丹亭》,一字未改。详情咨询百度。
表示没多少人响应下午更新,辣么还是早上老时间吧,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尽快完结,吼吼。
☆、第二十九章
花绫子醒来的时候,不光头晕,还浑身酸痛。迷迷糊糊睁了眼,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脑袋枕在陆锦的臂弯里。陆锦脸上的油彩没有完全卸干净,一道道地横在白玉般的肌肤上,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满头青丝从银丝鸳鸯枕倾泻而下,闪着乌黑的光泽,有几缕还压在她的脸颊下面。
她不知道在流云阁的厢房里睡了多久,顺着有光线明亮的方向望去,太阳从窗棱上照进来,刻成镂花的剪影,映在墙壁上,如水波微转,霎是好看。
心里咯噔咯噔不停歇,这是个……什么情况?
两个人盖着一条宽大的绣花锻被,她轻轻掀开,往里头看了看,□□的不只是她,还有陆锦,紧致修长的躯体,如同玉雕一般,紧紧贴在她身边,右脚还压在她的左脚上,最要命的是,昨晚的罪魁祸首——陆锦的小兄弟居然还在草丛间直棱棱地翘着。
天哪!她的眼睛都被辣红了!
昨夜什么情形,多少记得些,两个意乱情迷的人纠缠在一起,她自恃冷静,或许是在六子家喝了烧酒的缘故,在陆锦一轮又一轮的撩拨下,最终没能把持的住,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花绫子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再次确认,这不是一场春/梦。悄没声儿地翻起身,慌里慌张开始穿衣服,偏偏此时陆锦翻了个身,脸上挂着甜蜜的笑,闭着双眸,喃喃道:“好姐姐…….坏娘子…..”
花绫子差点一跟头栽下炕去,这个不要脸的还说她坏……..:昨晚到底是谁那么疯狂!不会就别逞英雄,跟个愣头青似的,找不到地方,还不依不饶,使那么大劲儿,弄的她钻心疼,她还没发火呢,他倒恶人先告状,恬不知耻搂着自己撒娇,苦着脸说自己疼,说他那玩意儿上都疼出血了,是不是….用坏了…….
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来气,她朝陆锦狠狠翻个白眼,转身穿鞋下床,身体不大舒适,两腿并不拢,走路都不怎么正常了。她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响声,背后的陆锦优雅地翻了个身,顺手抱紧绣花枕头,继续沉睡。
花绫子长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安下心。想来他是真的累,两夜没合眼,就为了唱上一出《游园惊梦》,昨晚又太激动,耗光了体力,大概睡不到天黑,是醒不过来的。
她草草收拾了一番,头也没回,一路奔出流云阁,驴不停蹄地往丰乐楼赶,到了眼前,居然看见六子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
“老大!——你!”
六子瞠目结舌,花绫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她居然将青衣正旦的戏服套在里面,天呐,………老大真是越来越疯狂了!
花绫子异常尴尬,咳一声,“大过年的,不回家歇着去,怎么上这儿来了?过几天才准备开业呢,你候这儿,是不是……早了点?”
六子忍痛忽略她不忍直视的模样,急急说道:“老大,今早有人找你,八成有些来头!我给安顿到楼上雅间等着了,快去看看吧!”
“哦,”花绫子应了一声,将小毛驴交给六子牵着,往后院走,又被六子一把扯住,好言劝道:“要不抓紧时间捯饬捯饬再去,你这样子,没法见人呐!”
花绫子低头将自己打量一番,才发现太过匆忙,连里衣都穿错了。
她恨不能抽自己一下,咬咬牙,进了偏房,迅速换了干净衣衫,把头发拢在一起拿桃木簪子固牢了,摆弄整齐,这才上丰乐楼去见来客。
掀开二楼雅间的青竹帘,里头坐着个明艳俏丽的姑娘,身后跟着两个丫鬟,那人见她进来,哼了一声,不屑道:“呀!莫不是花东家?”
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明眸皓齿,眼睛里透着点儿小机灵。她脸上涂了淡淡的胭脂,瞧着白里透红,水嫩嫩的,又穿着浅绿绣金蓝缎领褙子,翠绿马面裙,戴点翠镏金耳坠,看见花绫子进来,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簪赤金镶珠花簪,很自然地露出一截皓腕,腕上的赤金手镯明晃晃的,昭示其身份非富即贵,似乎并不想把花绫子放在眼里,可又不得不打这个交道。
“正是,”花绫子点点头,见对方盛气凌人,扳正了身子,稳稳说道,“姑娘找我何事?”
“你好大的架子!”那少女突然动了气,“叫本姑娘好等!你也配!”
“不想等可以不等,说话这么难听干什么?咱们素未谋面,我花绫子应该没得罪过你吧。”
花绫子拧着眉头,面露不悦。她莫不清楚对方的状况,要是老爷们儿还好办,一言不合两拳头制服便是,最烦这种叽叽喳喳的女人,也不知什么套路。
“我还有更难听的!”那姑娘压根没理会她的表情,轻蔑一笑,:“花东家声名在外,都说你夜夜风流,难不成真的是会情郎去了,日上三竿才起来的罢!”
“——你!”
花绫子给噎的说不出话来,脸上红了一红,不由自主又想起昨夜那场凌乱,心里顿时乌七八糟的,她停顿了片刻,回神整理好思绪,冷冷笑道,“是怎样,不是又怎样?我花绫子的事情轮得到你说教?……呵呵,还是我睡了你的情郎,让你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