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身影在寒风中疾步而行,其中一人走在前方,另外两个落在后头。
落在了身后的玉润附在谢珏耳边,忍不住嘀咕:“阿绝,这慕容珂半夜偏要来着荒郊野岭,该不是要做什么挖坟掘墓的勾当?”
也不怪她会这样想,毕竟那慕容氏的死侍都入了土,想要召唤亡灵,应当去的是墓地才对。
她本以为自己的声音不大,却不想前方的人却突然开口:“我若当真是去挖坟掘墓,宝贝闺女便不愿意去了么?”
“谁是你闺女!”玉润气得直翻白眼,这厮自从扮了自己一日的老父,便将便宜占个到底。
谢珏见到玉润这气鼓鼓的样子分外可爱,捏了捏她涨红的面颊笑道:“放心,并不是挖坟掘墓,我瞧着这路径,倒像是当年那闻名天下的牡丹园。”
听到这话,慕容珂却是突然回头,神色诧异的盯着谢珏。
“据我所知,你可从未来过燕地,怎地对着牡丹园如此熟悉?”
“自然是听闻这华阴城毗邻当年中山王的封地,而他在苻坚淝水大败之后意图谋反,啧啧,只不过谋反不成,反而被苻坚所诛,还牵连了整个慕容氏迁徙长安,沦为秦国的奴隶。”
听到这一番话,慕容珂的眸光顿时变得凶狠,冷笑道:“谢四公子对我们燕地的历史,了解的还当真透彻。”
“过奖,过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慕容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哦?既然这么说,你还知道些什么?”慕容珂打量着谢珏,神色更多了几分防备。
“还有就是些野史,当不得真了。”谢珏狡黠一笑,那神色似乎是早就将慕容珂看穿。
“阿绝不如说来听听,平日里我可是最爱听那些个野史杂记了。”玉润更是唯恐天下不乱,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再有就是听说这短命的中山王不止擅长养牡丹,还养了一双比花还娇的儿女,只是兵败之日,这对龙凤胎却被秦王抓了,收入宫中宠玩。”
“什么?”玉润倒抽一口冷气,却见谢珏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伸手暧昧的挑了挑她的下巴,笑道:“卿卿这么惊讶作甚,我早说过这是野史,这世上哪有不沾桃色的野史呢。”
语气恁地风流,可听在慕容珂的耳中却如利刃一般。
“慕容公子是燕地之人,应当清楚,我说的这段野史,到底当不当得真?”
言语间的功夫,他们已是来到了一片断壁残垣之处,那石青色的台阶上头痕迹斑驳,倒了一半的门楣还隐约可见被大火灼烧的痕迹,而乱石之中有一块折了一半的牌匾,上头已是爬满了青苔,只隐约可见“芳华”二字。
“野史就是野史,哪里能够当真。”
慕容珂眼前满目疮痍的芳华宫,突然露出一个极为残忍的笑容。
“据我所知,那对龙凤胎,已经在中山王兵败之日,被活活烧死在这芳华宫中了。”
“是么,那果真是可惜。”谢珏发出两声吁叹,小心翼翼的牵起玉润的手道:“卿卿在此处若是见到那对龙凤胎的鬼魂,定要告诉为夫,他们是否果真美过倾城的牡丹。”
玉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提醒道:“阿绝,你可是忘了,若这双胞胎真的葬身火海,那我瞧见的可就是两个黑漆漆焦炭一般的人,何谈美丑,不被吓死就不错了。”
“哦?也对,是我想岔了。”谢珏漫不经心的应着,目光却有意无意的落在慕容珂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走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慕容珂假装没有听见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大步向前走去。
“此处,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鬼魂的气息。”
玉润疑惑的跟在他身后,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人死的太久,魂魄应当都散去了。”谢珏低低私语。
“除了那些死侍。”慕容珂似是猜到了这二人会如此说,便引着他们到一处石门。
“这里便是曾经的牡丹园?”玉润看着石门上那被青苔模糊了的字迹,轻声发问。
“不错,只是世人都只知道中山王会养牡丹,却不知道他养这些牡丹的目的。”
“哦?这些牡丹难不成同那死侍有关?”玉润一边说一一边疑惑的迈过那石门,说来也是奇怪,就在她踏入石门的刹那,只感觉到耳边飘过一阵阵阴风,整个视线顿时变得模糊之至。
与此同时,耳旁传来慕容珂那极冷极冰的声线。
“这满园的牡丹,都是那些死侍的心血浇灌而成,他们同这牡丹血脉相连,花生则生,花死则死,而这一道看似普通的石门,则永远囚禁着他们的灵魂,生生世世不能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渣寻(摩拳擦掌):接下来大概也许可能似乎是本文最虐的一个故事了吧!
谢珏(不屑):不管如何,渣作者须记得,众人皆虐我独甜即可,否则,人家可是会拿大拳拳将你胸口捶成飞机场的!
☆、第120章:琋妃
“卿卿小心!”
似乎察觉到了周遭气氛的变动, 谢珏一把扯过玉润的袖子, 顺势将她拽到怀中,指节分明的大手也一下子盖到她的眼上。
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只是一瞬间,也足够让玉润看清楚这满园的亡魂。
同以往见到的那些人形的亡灵不同,许是因为这些死侍临死前同牡丹血脉相连,而他们的亡灵也仿佛是一团巨大的牡丹, 片片花瓣乌黑如墨, 似是早已枯萎。
无数牡丹的亡魂堆叠在一处,在园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一般的巨怪,在阴风中狰狞向前。
那怪物狂卷而来,却在接触到玉润的刹那从她的身体中穿过,玉润呼吸一滞,转瞬便落入谢珏的怀抱, 兰香氤氲,驱赶走亡灵腐朽的味道。
“你果然能看到!”慕容珂见到玉润变了脸色,便也看向前方,只是以他的肉眼凡胎,便只能见到火烧过后的满园疮痍。
“我的确是能看到,只是这些死侍,如今都已不再是人的模样,便是能够为我所用,也派不上多大用场。”
玉润故意没有将这无数牡丹精魂组成的怪物说的清楚,而是敷衍了慕容珂。
“这不妨事,我自有办法。”
慕容珂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捆书简,将它放在地上摊开。
玉润附身去看,却见到那竹简上头空空如也,竟是什么字也没有书写。
就在她这低头的片刻,慕容珂突然伸手抓过她的手指,指尖一阵刺痛,一滴嫣红的血珠滑落,正巧落在那竹简之上。
玉润吃痛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就想要缩回手,谢珏却先她一把捉住。
“慕容珂,你竟然敢用亡魂契书!”
谢珏没有想到慕容珂手里竟然会有这个东西,不由得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这是什么?”玉润疑惑,还不等细问,就见到方才还空无一字的竹简在滴上了他的血之后竟是浮现出了无数姓名。
“卿卿可还记得,当日我诓骗你达成的血契。”谢珏用只得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开口,立刻勾起了玉润的回忆。
那时她还不知谢珏的身份,只当他是个快要灰飞烟灭的野鬼,当他可怜,便应了这血契,事后谢珏说是自己诓骗,她便也信了。
“我那时也不完全是骗你,有了这血契,我便能随时随地找到你的踪迹,也能保护于你,慕容珂用的这个竹简原理也差不多,想必这竹简上头是早已有了这些人的名字,只是若是想要它生效,需要一个媒介,而你能见到这些魂魄,便正是这媒介,有了你,这些亡魂便要为这契书的主人效命。”
说到这里,谢珏眯了眯眼睛:“慕容氏一族的秘术果真了得,怪不得后世之人想尽办法也要窥得一二。”
“想必这契书的主人,便是慕容氏了?”玉润看着慕容珂爱不释手的捧着那本竹简,手指贪婪的拂过上头一个又一个的名字,随后放声长笑。
“慕容公子,如此一来,你可是大功告成了?”玉润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还在恼恨手指被无端划破的伤口。
“女郎不必着急,”慕容珂终是收起了那契书,对着玉润皮笑肉不笑道:“女郎身为媒介,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少了你,我又如何能够指挥得了这些亡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我如今看不到他们,女郎这几日要多费些辛苦,替我这群可怜的死侍,多找几副好的皮囊。”
“你说什么?!”
玉润倒抽一口冷气,未曾想到慕容珂竟然会有这样的要求。
“不过是千余人的皮囊,应当还难不倒女郎。”
“呵呵……”玉润干笑两声:“慕容公子倒不如直接说让我去挖坟掘墓来得容易。”
“何须挖坟掘墓,若是我没记错,那桓氏一族的私兵可就不止千人。”
玉润诧异,狐疑的打量着慕容珂:“你同桓氏有仇?”
她本以为是慕容珂猜测到了自己同桓玄的关系,这一番话是为试探,却不想慕容珂的眸子里迸发出极寒的冷光,怪笑道:“桓氏同我并无仇怨,只是真正与我有仇的,却是在哪桓氏的庇护之下苟延残喘呢!”
“你的仇人?”玉润盯了一眼慕容珂,想着他的身世。
当年他入晋王宫时,燕地一族是慕容泓当政的,而这慕容珂的身份便是慕容泓的长子,而后燕地混战一番,慕容泓身死,慕容珂的地位便就变得不尴不尬,孝武帝养着这个所谓的质子,也不过是为了待价而沽,想着等候时机成熟,要么将他培养成一个俯首称臣的燕王,要么拿他的存在去换回机座城池。
只可惜他这些计划都还来不及实施,慕容珂就跑了,如今上位的中兴帝,同慕容珂虽是一族,血脉却远。
慕容珂口口声声说着仇人,可杀死了慕容泓的段氏不久之后也亡故了,这燕地政权更替频繁,最后还是落回了慕容氏的手中,着实谈不上什么报仇。
除非……
玉润眉心一跳,想起方才谢珏莫名其妙提及的野史。
谢珏从不会说无用之话,难不成,那对龙凤胎并未在中山王伏诛时被赐死,而是如野史所说,被送入了秦宫之中。
前世,的确听闻苻坚有过一位倾国倾城的宠妃。
似乎……是叫琋妃。
难道说,那妃子的全名,是慕容琋么?
她之所以有印象,也是因为新安公主有意促成的几次晚宴上,有一个风月场的老手,据说养了无数地下暗庄的宠臣见到自己,调笑说她妖娆美艳堪比苻坚的琋妃。
当年秦国被灭,这宠臣想尽办法要将那琋妃讨来,只是还不等他行动,便传来那美人惨死的消息,这个念头便也不了了之了。
那人说她这双眼睛格外似那琋妃,而慕容珂也曾说自己这双眼睛最美,美的想要他剜下来把玩。
究其根源,竟是因为她的眼睛神似琋妃么?
“砰!”
夜半的寒风将半掩着的木窗狠狠关上,将倚在床边打盹儿的婢女惊的一个激灵。
她连忙睁开眼睛,惊觉房中漆黑一片,原是夜色已深。
“不要……不要……”
榻上之人发出不安的呢喃,晴芸掌灯,小心翼翼的走向床榻,只见那榻上之人额头早已大汗淋漓,细瘦的身躯也在床榻见不安的扭动。
“糟了,公子这是又被梦给魇着了!”
晴芸暗道不妙,想要将他唤醒,但又想到这做噩梦之人最怕被猛然唤醒,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慌乱的站在床边。
此时此刻,榻上的符锦却不知道晴芸此时的焦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梦境中的美人琥珀色的眸子写满了怨毒,恶狠狠地望着她开口:“符锦,本宫要你此生求而不得,不能善终!”
那张原本明艳的脸蛋上已满是鞭痕,五彩的宫装也四分五裂,裸露的肌肤上更是鲜血淋漓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
然而致命的却并不是这些鞭痕,而是那插入胸口的,一柄淬了毒的短匕。
那坠着七色宝石的短匕,是她及笄时,父皇赠与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