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修长分明的手指在那琴弦上来回拨弄,琴音澄然不带一丝浊气,比方才的琴师还要好上许多。
他曾陪若宁看过这出皮影戏,戏里讲的是一对痴男怨女因战事分离,男子征战沙场,女子在家苦守等待,最后男子得胜归来,与女子团聚,再续姻缘。
接下来若兰扮演的男子要奔赴沙场,他手拨琴弦,曲风一转,琴音变得铿锵急促,描绘了一幅黄沙漫天、金戈铁马的壮丽场景,震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只见若兰合起扇子,以扇作剑,将廷泽教她的一套剑法耍了出来。她出手如电,一招一式尽显洒脱英姿,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旁边的若宁则是收袖挪转,忽然双足凌起,右脚勾至脑后,素手扬起与脚尖相触,婷婷落下时,衣裙和水袖次第展开,如花绽放。
曲声戛然而止,征战的男子回来,与苦苦期盼他的女子执手相对。
“好,这边跳的好,投这边!”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众人回过神来,掌声四起。
庙祝吩咐了几个小厮把两座花台前的箩筐分别倒在地上,分头数着。
数完后,几人向庙祝报了两边得花数目,他抬手敲响手中锣鼓,宣布道:“今年的花神娘子由这两位姑娘夺得。”
观者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并未喧哗。
“我不服,那个扮作假小子的人是后来才上台的,不作数,应该是我赢。”思瑶怒不可遏,向评判台上高喝,“请吴大人和几位商行的行老为我做主。”
王家代替谭家成了扬州首富后,借着与林府的亲眷关系,爬上了商行行首的位置。自她联手姑母陷害江若宁一事被揭穿后,林知府就跟他们家断了关系,数月来,王家商号的生意一落千丈,光临街的旺铺都关了好几个。
她买通了巡检使和几位行老,让他们说动林知府让江若宁参加花神大典的比试,又费尽心思准备了这么一支精彩的舞蹈,赢了便可为王家商号增光,又可狠狠打压那江若宁。可是到头来,居然又让那江氏姐妹抢尽了风头,怎能让她不恨。
“你那边七个人呢你怎么不说呢?”若兰一听思瑶叫她假小子,立马恼羞成怒地想要过去斗嘴,却被若宁拽住了手腕拦了下来。
两旁的行老们犹豫不定,腰包里揣着王家给的元宝,改立花神娘子又怕招人谩骂,只好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巡检使吴致远。
吴致远眯眼瞧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手中的折扇,那扇柄上坠着的玉佩分明是慕王爷之物,如今慕王和云贵妃深得圣宠,说不定这九五之尊的位子……
“咳咳……”吴致远清了清嗓子,笑着道:“按往年风俗,得花最多者便是花神娘子,这两位姑娘舞艺惊人,得此头衔乃是众望所归,王小姐若是不服,可等下一届的花神大典再来比过。”
吴致远起了这个头,其他人再无异议,吩咐附和。
王思瑶气得粉泪滚滚,在丫鬟的劝说下回了家去。
晚上若宁回到挽宁苑时没有看到林昱的身影,隐约听见后方的莲池庭院的方向传来缕缕琴音。
她打着灯笼绕过长廊,循声找到了正在院中弹琴的夫君。
听到脚步声走近,他睁开双眼,微笑道:“娘子来了。”
他方才向水云寨飞鸽传书过去,命令成勇把前来捣乱的成悦欣捉回寨中,严加看管。
若宁将灯笼挂在一旁,向他道:“阿宁还以为房中的古琴只是个摆设,没想到夫君弹得如此好。”
林昱抬头,漆黑明亮的双眸含笑凝着她,“为夫只是略懂一二,娘子今天倒是让我惊喜。”
若宁轻声笑了起来,片刻,又问道:“夫君引我来这里作甚?”
林昱拨着手中古琴,悠然道:“如此月色,娘子不舞一曲?”
若宁唇角上扬,向后缓缓退了数步,随着他的琴音在月下起舞。
琴声不知何时停住,若宁只觉身子一轻,被他揽腰带起,在这皎洁月光下翩然飞舞。
天与地安静下来时,林昱将她拉入怀中,猛地低头吻上了她的芳唇,一阵唇齿缠绵后,林昱伏在她的肩窝,轻轻噬咬着她精致的锁骨,带着好听的鼻音道:“以后,只许跳给我一个人看。”
作者有话要说: 许久没写案子,脑子要生锈了,下一章开启新案情。
第76章 裂心
花神大典过后, 夺得花神娘子头衔的江氏姐妹名声大噪, 前来林府拜访说媒的宾客媒人络绎不绝。
去岁林昱进京赶考之时,曾与廷泽开玩笑说若兰冰雪聪明,甚是招人喜欢, 假以时日,登门提亲的人必会将他家的五寸红木门槛踏破,到时候廷泽必是伤心头疼的那一个。没想到一语竟成谶。
这日,林昱经过抄手游廊的时候,见廷泽正抱臂倚在廊柱上神游。他走过去, 立在一旁, 打起扇子遮了遮廊外投进来的炫目日光, 戏谑道:“慕容兄有此雅兴在这里吹风晒太阳,怎么不去关心一下若兰的事情。每日前来说媒的人如此多, 连管事都应付得头疼。”
说着他合上扇子,敲了敲廷泽的肩头,“对了, 方才管事过来与我说,家里的茶叶都拿来招待客人, 眼看陈茶都快见了底, 为了府中的安宁, 慕容兄难道就不为所动, 不帮忙做些什么?”
廷泽目不斜视地哼道:“不是让那丫头吩咐过管事,凡是冲着她来的,一律以岳父大人远行未归为由婉拒吗?”
“好一阵子没听慕容兄喊我姐夫, 还以为慕容兄知道难为情了,没想到这会子岳父大人都叫得如此顺口,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林昱笑得前仰后合,许久才停下道,“我来时听拙荆说,今日有个巡检使的儿子前来拜访,说是要找若兰请教些唱词诗韵,父亲念及巡检使的身份,不好明拒,这会子已经打发了人去喊若兰了。听说那巡检使之子长得是眉清目秀玉树临风……”
话没说完,就见一道玄色身影从他身后飞掠过去。
若兰在阿姐的絮絮劝说下换上了一身桃红烟纱百蝶穿花儒裙,又被她强按着画了妆容,发髻也由泛常的双丫髻改成了稍微繁复些的百合髻。几朵珠花簪在发间,衬得一张桃花粉面愈发俏丽。
听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立在侧厅里的男子转身,清隽儒雅的身姿在屏风上映下了一道淡淡的剪影 。
若兰揉了揉被新髻勒得发疼的头皮,咬咬唇走了进去。
“在下江东吴少彦,见过若兰姑娘。”那男子手握折扇向她彬彬行了一礼。
若兰福身行礼回去,细声道:“若兰见过吴公子,吴公子安好。”
男子抬头,俊逸的容颜近在眼前,笑容轻然如云,举止温和,仪礼合度。
若兰问道:“请问吴公子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少彦有幸在花神大典目睹姑娘芳姿,对姑娘那晚所吟咏的唱词记忆颇深,特来讨教一二。”
“吴公子过奖了,若兰只是搬了姐夫吟过的诗词拿来哼唱,其实腹中无墨,惭愧得很。”
“大公子才情横溢,远近闻名,姑娘的声音清婉脱俗,配上这绝佳的唱词,只能是锦上添花,姑娘过谦了。”吴少彦看了看厅堂外面走动的下人,提议道:“此处人多眼杂,少彦冒昧,可否与姑娘换一处说话?”
若兰摊手道:“吴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