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高跟鞋声哒哒哒靠近,园长唐雅真到了,她嘴唇惨白,总是一丝不苟梳整齐的头发都垂落下来,惶急地赶到杨峥跟前,“红枣她——”
话音未落,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首先走出来,摘下口罩朝杨峥说:“杨队,人没事,刀不算太深,很幸运没伤到脏器,就是失血太多,必须住院一段时间。”
唐雅真腿都软了,跌坐在长椅上。
“放心吧,没危险了,家属过来跟我办手续。”
唐雅真忙站起来,把头发别到耳后,颤声说:“我去办,杨队,你通知戴教授了吧?”
杨峥听到红枣没危险,一口气刚喘上来,被唐雅真问住,支支吾吾说:“刚才不知道伤势,我,我还没敢……”
唐雅真瞪着眼前一米九几的壮汉简直无语,摆摆手,“你先忙别的吧,我跟他说。”
*
戴颂的讲座是上午九点开始。
早上他一直在会场准备,主办方过来的人络绎不绝,他给红枣发微信都是挤着时间。
等到发现红枣很久没回复时,已经是讲座开始前,抓紧时间打了个电话,也无人接听。
昨晚开始的心慌再次强烈地涌上,他深深呼吸,说服自己是因为上课时间已到,她手机不在身边,才克制住不安的情绪,全心投入进工作里。
讲座加上提问环节,中午才结束,有不少年轻学生冲上来合影,按道理说,这也算是正常的要求,但戴颂实在没有精力,跟几个男生拍完后,就谢绝了大家的热情,整理电脑匆匆退场。
快步走到会场旁的临时休息室里,他拿出调成静音的手机,依旧没有红枣回复的任何信息或电话。
还有十分钟到幼儿园的下课时间,他先把机票改签到时间最近的航班,原本定下跟主办方吃午饭,还有下午的小型讨论会,全部诚恳地以学院里突发急事为由推掉。
十分钟到了,又等十分钟,依然没动静。
戴颂再也等不下去,在通讯录里找出唐雅真的电话,正要拨出去,屏幕界面一变,唐雅真比他更快,先一步打了过来。
抱着最后的期待,希望是红枣忘了带手机,借园长的打给他。
但下一秒,唐雅真的声音就搅碎他所有侥幸,“听杨队说你在外地,能尽快回来吗?”
戴颂捏紧手机,“能,出什么事了。”
唐雅真顿了顿,“红枣……受了点伤,已经脱离危险了,但她需要你。”
戴颂手边的瓷杯突然被撞到,掉在地上,应声碎裂。
*
唐雅真坐在病床边,怔怔望着红枣素白的脸。
她伤口在后背,刚缝了针,只能趴着,失血加上麻药的作用,还在昏睡不醒。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从杨峥和医生口中都听到红枣当时的危急,锋利的水果刀刺进半截,衣服都被血黏在背上。
唐雅真稍微想想,就觉得全身发冷,后怕不已,不断反省自己在小飞的整个事件里,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刚才杨峥来找过她,仔细讲了小飞离开幼儿园,回到亲生妈妈那里之后的经历。
小飞妈妈早已再婚有子,当初听说小飞被爸爸虐待后,不得已把他接回了身边,但很快遭到新家庭的强烈排斥,无奈之下,她把小飞安置在另外的房子里,雇了个做饭的保姆,就不再管了。
保姆起初还算尽心,后来发现主人家根本不过来,就伺候一个不受宠的小屁孩,渐渐动了歪心,工资照拿,饭不好好做,每天只给吃一顿,敢告状就扬言要打他。
在她眼里,小飞不过就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小学都没上,瘦瘦矮矮像个小猴精,几下就能吓唬住。
没想到小飞是个心眼多的,力气不够,想得不少,设计把她从楼梯上绊倒摔下去,磕伤了腿,保姆这下不干了,大哭大闹要小飞妈妈赔偿,给小飞列了一堆罪状。
小飞妈妈本来就没心思养他,一听更气,也不问青红皂白,认准了是小飞找事,一气之下,把他送进了少年儿童教育中心里。
刚进去的时候,小飞还挺高兴,听说这里头是个有饭吃有人管的好地方,他再也不用挨骂受饿,可没想到,凡是新来的,都得先受一番管教,压压戾气,平常日子里,也是呵斥训诫居多。
说是教育中心,其实更像是劳教所的低龄版,全是性格极端暴躁,需要强制管束的小孩,小飞还不算最小的,里面有个才五岁半的男孩很出名,听说在小区周围虐杀了不少猫猫狗狗,家长都害怕了。
看明白了教育中心的本质,小飞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就把妈妈连同曾经扬言要送他进来的老师们都恨上了。
谁都嫌他多余,谁都巴不得他消失。
教育中心里,十岁以下的不少,十岁以上的更多,再往上,还有超过十四,犯的事不足以进劳教所或判刑,被塞进来改造的,高虎就是其中之一。
他性格乖张凶狠,被学校老师联名要求开除,离校前,把班主任打伤,断了根肋骨,被强行送进来。
高虎进来后,很快拉了一帮小弟,在孩子堆里作威作福,教育中心的工作人员有时都拿他没办法,毕竟不是监狱,只要没太过分,就不能用太极端手段震慑。
高虎不知怎么就盯上了小飞,有事没事找他端茶递烟,小飞发现跟他混,就能不受别人欺负,偶尔还能感觉到被罩着的暖意。
几天前,教育中心有领导来视察,铺了很大排场,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跑去迎检了,看管比平常松了不少,高虎拿别的小孩孝敬的钱买通看后门的,说领几个兄弟回家看看爸妈,晚上就回来。
看门的刚来不久,想着反正就是小孩,又不是监狱犯人,放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一时财迷心窍,就答应了。
小飞早就受够了里面冷冰冰的生活,又害怕没地方去,当然要跟着罩他的高虎一起跑,甚至打定主意,只要高虎对他好,他就干什么都行。
高虎联系上以前的小弟们,开始疯狂地计划抢劫盗窃。
他们一群人里,小飞最小,看着就是个豆芽菜,迷惑性强,高虎当初就是看上他这一点可用,理所当然让他出去当诱饵,把上了年纪的人哄骗到隐蔽地方再下手。
小飞本来就性格极端,认准了谁,就死心塌地,被他越带越歪。
直到高虎突然提出,听了个小道的传言,圣言幼儿园里有个被大人猥亵过的小姑娘,想骗出来玩玩。
高虎上学时净忙着打架斗殴,道理法律没几样懂的,思想简单,热血容易上头,一门心思觉得,反正都被猥亵过了,就算再出什么事,家长也肯定不敢声张,就让小飞带着去认人,打算从幼儿园后墙翻进去,再用小飞当诱饵,把小姑娘引过来。
小飞只知道之前有个上了当地新闻的,说是摔伤被造谣成猥亵,具体是谁,他根本不清楚,拼命跟高虎解释,幼儿园没这样的人,都是别人造谣乱传的。
高虎说什么也不信,认定了是他不肯,要造反,于是撕了假惺惺好大哥的脸皮,把他带到幼儿园旁边的小巷子里拳打脚踢,下狠拿刀威胁他。
身体言语的虐待瞬间让小飞回到了对爸爸的恐惧里,所有维护都是假象,他终于看懂了,高虎根本就没把他当人,才会气急了,发狠地反抗。
没想到红枣途经,目睹了现场,高虎因为上学时被体罚,被退学,对老师恨之入骨,看到红枣瘦瘦弱弱居然还维护小飞,再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嫉妒和恨意瞬间暴涨,彻底失去理智,只想把她毁了。
唐雅真不断回想杨峥说的这些话,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气冻得她直打颤。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小飞的决策失误,才导致走到今天,红枣差点送命,小飞则成了抢劫盗窃的帮凶。
如果她能在小飞校门口咬了戴颂之前,就更早重视他的问题……
如果当初没有把小飞交给妈妈,而是宁愿园方出钱,帮他继续做心理辅导,再送进寄宿的小学……
是不是所有发展都会不同。
唐雅真按住额头,忽然听到病房外响起嘈杂的声音。
“先生,先生,你别在走廊里跑,会影响其他病人!”
脚步声重而慌,急速向房门靠近。
“哎,你到底找谁——”
外面护士的追问还没停,病房的门就被砰一声推开。
唐雅真匆忙站起来,盯着进来的人发愣。
她从没想过,会在某天见到戴颂这么狼狈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我这个时候更新吧~有些话想跟宝宝们聊一聊。
首先说这篇文,感情线是双向暗恋,捅破窗户纸后,彼此格外珍惜在乎,互相忠犬互相宠爱,情节线,除了十年的误会外,主要就是幼儿园的儿童们。
最初想写这篇文,就是想通过红枣的角度,勾画不同形象的孩子,包括极端、心机、早熟。
近几年的社会新闻估计大家也没少看,儿童走失被拐的,遭到家庭虐待的,被欺负猥亵的,还有小小年纪去做坏事,伤害别人的。
红枣是个幼儿园老师,她职业生涯里会遇到各种不同情况的学生,好的坏的,可爱的邪恶的,对她来说都是责任,我想写的也是这样的一个女主形象,她能对爱人毫无保留地赤诚,还能在危急时刻为了学生豁出命。
宝宝们可能觉得看文图个开心,既然甜,就希望温馨无虐,可是这个世界有光就有影,有精灵活泼的庄庄,也会有暴戾极端的小飞,因为他们同时存在,我觉得构建的这个世界才会是活的。
其次关于小飞,他爸爸进过监狱,在校门口试图威胁女老师,家暴,妈妈离婚早,不管他,另有家庭,这个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想不长歪实在太难。
他被强迫着必须早熟,必须比其他孩子懂得更多,花更多复杂的心思去记仇、憎恨、防备别人,所以看谁都是敌意,心里却又极度渴望关爱温暖,未来的路,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当初写到鸡血事件时,宝宝们就感叹,他以后绝对是罪犯预定,心理早就歪曲了,我想也是,除非有人能打破他的桎梏,让他看到真正的暖和付出是什么样子。
红枣想救他,我也想,但按照正常的走向,他必定被家人嫌弃,就算上了学,也会混进不良少年里,早早走上死路。
小飞一个思想完全不成熟的小孩子,不可能突然自己醒悟过来,从小变态,变成小天使。
他需要一个让他绝对信服和感动的“偶像”,彻底改变思想,只有红枣能做到。
关于小飞的故事线,是在最开始就想好的,情节走到上一章,他能破茧重生的机会才终于来了。
然后关于高虎,这样的少年社会上太多了,上过的新闻也不计其数,之前还有几个不满十四的孩子设计杀掉自己老师的,触目惊心。
但咱们文里,高虎必须满十四,必须受到惩罚。
再然后,教授走一天就出这事,哎呀怎么说呢,无巧不成书嘛。
最后,要感谢宝宝们对我各种情节的包容,唠叨这么多,可能有的宝宝能理解接受,有的宝宝还是觉得违和奇怪受不鸟,无论如何,都期盼你们能继续温柔滴爱我。
以上就是作者君深夜想说的,没翻上去检查,有错别字的,语句不通的,就当我是坐下来跟大家闲聊,拜托多多包涵啦。
第71章 醒了要亲亲
戴颂衬衫领口松散, 额发湿透,一双眼染了血似的猩红。
明明还是夏天, 唐雅真却感觉到他把十冬腊月的寒风都带来了,披霜挂雪地扑到病床边。
真要出了什么事, 不敢想他会是什么反应。
唐雅真刚想出声提醒红枣伤在后背, 不要碰到伤口, 就看到戴颂蹲跪下去, 从她趴着的姿势发现端倪,手掌颤巍巍在盖严的被子上虚虚摸了一下,又克制地收回来, 在她头发上不断地轻抚, 再移到脸颊,生怕碰碎了似的, 探过去一点点发着抖啄吻。
“别担心, 红枣没有危险,只是失血过多,”唐雅真不好受,觉得说什么都是残忍, “医生说, 再过一会儿就该醒了。”
戴颂毫无反应。
唐雅真心里惴惴, 不放心地上前半步站到侧面, 先注意到他肌肉绷紧隆起的手臂,再抬眼往上看,雪白床单被顺着下巴不断淌下的水迹润湿, 痕迹清晰可见。
她胸口顿时像被棉花塞住,难受得发堵,匆匆说了声“你陪她,我在外面等”,就快步退了出去。
医生半小时后过来查房。
负责的是当初嘉嘉住院时,开除两个违纪护士的林副院长,在听说红枣出事后,她第一时间接手过来。
林副院长看唐雅真坐在走廊长椅上,奇怪问:“唐园长,怎么在外面?”
唐雅真抬头,“红枣男朋友来了。”
“上次那位年轻教授?”林副院长有点印象,从病房门上的小玻璃往里瞧瞧,正看到男人贴在红枣脸颊边,“我现在进去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