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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钗再要多问前后,黛玉也只好含糊应了,只说的似是而非,越发令宝钗信以为真,心中一阵暗喜,好向王爷讨个主意。
  等宴席散了,这里薛宝钗自来见过北静王,把黛玉所述的事一一回明。北静王听见什么永和宫一段,就拿绢子嗅了嗅,面色顿时凛冽起来,寒着脸问:“消息可确切?”
  宝钗之前只见北静王文雅和气,但看他阴下脸来气色不善,忙说道:“妾身素来与廉王妃熟悉,她为人虽多心却也耿直,在这事上该不会说谎。再者到底是真是假,王爷差遣人去打听一番总有理论。”
  等北静王打发人在外打听明白,等批详回来说明属实,不禁心内狂喜,与一干谋士日夜筹画,不久后京城里就听路上三三两两传说:“有个贵妃是妲己褒姒转世,把皇上弄得五迷三道,一边上朝在抽芙蓉膏,天下要不太平了。”
  这谣言越传越盛,还全须全眼儿的由不得人不信,老百姓原也对皇城根里的人好奇,于是外头的讹言慢慢的吵嚷到了里头,还落进了皇帝和太后的耳朵中。
  太后闻言就惊疑的了不得,赶着请了永庆帝到慈宁宫,母子俩不知说些什么,心急慌忙宣召廉王进宫,足谈了一炷香的时辰才罢了。
  这一出来便闹了个大动静,太后降下懿旨因祸乱宫闱将甄氏废为庶人,罪无可恕,终身幽禁于冷苑,不得出入探视。
  懿旨一时传遍六宫,永庆帝虽顾念甄氏腹中胎儿,但芙蓉膏一事证据确凿,他着实难以替其分辨,总不能说因为自己夜不能寐,也只得默许了这般严惩。
  那甄氏原是“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冷宫的磋磨?内务府也不拨冬衣炭炉,不过受了几日的怠慢,便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一些孕相都没了。
  这天夜来合上眼,只见先皇后孟嫤妤手捧襁褓,满头满脸的鲜血,形状诡怖的前来,狞笑道:“你这贱人,当日编了花言巧语蛊惑陛下,害我母子俱丧黄泉,如今老天可怜,终要你替我等偿命!”
  甄氏又惊又吓,在梦中胡言乱语、踢打哭闹,唬得两名婢女跪在冷苑前求侍卫禀告。只是这宫廷惯来捧高踩低,自然无人应答,直到那甄氏哭得昏死过去,恹恹得只剩一息尚存,便哭着合在侧的婢女说:“我的命大约不能保了!倘你们能见到陛下,告诉他我死时有多惨,我的孩儿死的有多惨!”
  还未说完,下渗血行不止,于是整个人昏迷过去。把守的侍卫怕真出了人命担责,还是去通传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御医来查看。
  只可惜,人还没等到御医来就冷冰冰的了,那老御医一见尸体虽面貌栩栩如生,美艳绝伦,却瞪着一双眼珠子死不瞑目,早已魂飞天外,如实上报永庆帝说:“甄氏受胎以来血亏气弱,又受了惊吓,兼一个成形的男胎生生一尸两命。”
  永庆帝听毕,心痛得宛如刀绞剑戳,扶着龙椅久久说不出话来,直到无人在侧时,方悲道:“难道真是命里注定,孤作孽太深命中无子,孤苦一生?否则怎么连着克死了两位妻妾。”
  永庆帝的性子便是“人死了万般皆休”,与甄氏有夫妻情分,故也忆起了她生前的品貌高才,死的又不分明,便露意要恢复她的位份,甚而要追封为继后。
  此言一出,更惹恼了太后和辅国公一脉,太后先把皇帝招进慈宁宫痛斥了一顿,再叫廉王来劝,不过水澜推有病,王府回说:“王爷偶感风寒,不宜出门,告假了。”于是就耽搁下来。
  后宫的事以甄氏殒命落幕,但前朝的事却刚开始。自从那以讹传讹的流言传开,便是如煮如沸,在民间大肆蔓延开来,连京城中的权贵都听闻了,各种形形□□的话说得叫人心慌:譬如上皇是皇帝害死的,皇后是甄妃害死的,甄妃现在又畏罪自缢,但矛盾指向的都是皇家的权威。
  永庆帝自甄氏死了,想着她的旧情,虽不大在太后跟前作声势,还是请人连夜赶造了一副上好棺材,又让一大班僧侣在灵宝宫内超度亡魂,自己也守了半日的灵。
  灵宝宫里原本都是念经的悲音,外面一时吵闹声和脚步声此起彼伏,永庆帝蹙眉正要斥责,忽然见太后进来了,身上衣饰都简单,却气色不成气色,一副吓慌的模样,不知是何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有点长了,最近在忙三次元后续的事情,医院,我爸的单位包括劳动仲裁几边跑。
  这次回归以后不会再等那么久更啦,没有特别的事隔日更到完结,谢谢小天使!
  第73章 第七十二回
  话说永庆帝正在那里设坛为甄妃超度, 忽见太后由人搀扶走上来,急声道:“皇帝,现在还有心思作这些?可知道外头乱作一团, 乃是北静王反了!”
  这些宫女和僧侣听见,一个个皆吓得面如土色, 满身发颤。连永庆帝都愣住了, 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方回过气来:“大胆水溶, 孤看他是活腻了!宫中侍卫尚且能抵挡一阵, 外头的叛军有多少人马?”
  问罢, 只见一个掌事太监一直声的嚷进来说:“不、不好了!启禀皇上、太后, 多多少少的叛军涌进来和御前护卫在厮杀,血流得跟河一样!”
  那时外面宫殿里的人拉这个扯那个,正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一叠声的尖叫和哭喊, 令永庆帝的心也跟着慌了起来,便对太后说:“此地凶险, 还请母后速速快走。”
  太后一听却执意不从,即收泪道:“这是咱们娘儿俩的天下, 还能往何处去?母后自与你一道留在宫里, 等着看那逆贼伏诛。”
  永庆帝恐太后安危,劝了几句还是不肯便罢了,转头向掌事太监查问个分明,勉强安了安心神, 吩咐:“死守把护各门,若有可能尽快传递消息出去,以解宫内困厄!”
  说着,亲自透过窗户向外张望,看见周围都密密的围着侍立听候的差使,人人满面泪痕,各各丧声歪气。不远处各门上宫女太监乱糟糟的,都不知要怎样的乱跑,四处的宫门全封锁,妃嫔也都锁在各屋中,那些无处可走的便放声大哭起来。
  永庆帝瞧在眼内,一回头满屋里的人俱哭个不住,着实酸心不已。这时,太后走到皇帝身边,淌泪宽慰道:“皇帝,列祖列宗在上,一定会保佑咱们逢凶化吉。要不闹出这个乱儿来,也不知道北静王原一直包藏祸心,等这个坎儿过去了要好生料理,将那些不忠不孝的东西都给赶尽杀绝了!”
  永庆帝见太后折腾了一宿劳乏,求着老人家歇歇养神:“还请母后宽怀,儿子真无地自容。只愿托列祖列宗的福,儿子兢兢业业的治理朝事,奉养母后颐养天年。”
  一句话未说完,只见侍卫长慌慌张张的跑来,跪下磕头回道:“两道宫门都守不住了,外头的叛军实在太多,臣跪请陛下和太后移驾避祸!”
  众人等听到这里,更加伤感,有宫娥越发抽抽搭搭的哭,显得阴云惨淡。永庆帝是从来没有经过这大风浪的,口里虽不言语,但是心里刀搅一般,心道:难道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万没有想到,最后竟败在水溶这小儿手中。
  正在着急听候外信,随时有撤走的准备,又见大明宫掌事气嘘嘘的跑进来,脸带欢欣的乱嚷:“大喜!廉王爷带着羽林卫来了!”
  这一声叫唤,满屋中不由振奋起来,外面有惊天动地的刀枪厮杀,永庆帝和太后二人骤闻喜讯皆难抑喜色,太后更念佛不绝道:“亏得上天有灵,到底还有廉王来相助。”
  不知等了多久,外头两三处的动静渐渐少了,灵宝宫的门“呼喇”一下洞开,有个人穿着铠甲提着一把宝剑进来,那宝剑上还有血珠子顺着滴落。永庆帝定睛细瞧,正是水澜带兵来勤王,听他沉声说道:“微臣来迟,让陛下和太后受惊,罪该万死。”
  此时永庆帝魂魄方定,犹是发怔。还是太后忙让人扶起廉王,含泪接口说:“廉王的话见外了,一家子的骨肉,哪有罪不罪的?这会子外头怎么样了?”
  水澜将如何得知的消息,如何火速带兵赶来,在外与叛军争夺厮杀一一回明,又道:“宵小之徒不足为惧,如今臣代为下令封城,与水溶勾结的乱臣贼子多被斩杀。只是追击水溶时,那厮狡猾得很,拿自己的侍妾挡了一刀,不过还是被臣砍下一条臂膀,想来逃不出京。”
  太后等听着心惊肉跳,惟有永庆帝犹不解恨一般,发狠的死啐了一口:“务必活捉水溶,孤要叫他生不如死!”
  永庆十三年秋,忽有北静王水溶反戈入京,以“清君侧”为名冒大不韪,实图废斥当今,波及皇室,致有仓卒逼宫之。值此危难之际,幸得廉王火速派勤王之师,解大明宫之困厄,不至酿成灾祸,当普天同庆也。
  谁知,这里的永庆帝却是躲过了风暴又遭了雨。因北静王谋反逼宫,民间的各种谣言喧嚣尘上,百官人人自危,路上好事的人在底下传:“皇帝做了亏心事,夜不能寐。”或者说:“当天龙体空乏,恐怕活不过四十,不如让贤。”
  永庆帝听闻后暴跳如雷,全当是北静王造谣生事,一定要全力缉拿。这几日,为的北静王一事的余波,永庆帝又发落了一批官员,说到气头时咳嗽不住,面如纸灰,各位枢密院大臣对视一眼,散朝后一道去见了廉王水澜,愁眉不展的问:“王爷,学生们瞧陛下这样子,多该保重龙体为上,处置反贼不急于这一时。”
  廉王听了,点头应道:“说得有理,本王自会劝陛下珍重。”回府后,将此事一字不漏告诉了黛玉,却见她一面嗑着瓜子,抿着嘴道:“白操的心。他们还不知道这谣言便是王爷散出去的,还喊你去劝呢。当日我和楚大人他们一样,摸不透你的心思,原来你是在等北静王反了,好名正言顺的插手。”
  水澜与媳妇儿挨肩并排坐着,拿手剥了洁白的瓜子仁托在掌心,一颗颗喂进了她的嘴里,末了才笑道:“没有勤王的名义,怎好用羽林卫把控内廷?现在皇帝如同惊弓之鸟,一丁点事情就暴躁得不行,除了我谁都不信,还要多谢水溶这一步兵行险着了。”
  黛玉听完,两只手拍了拍赶紧,忽然捧起他的脸看了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到了这个田地,别的也顾不上了,我唯要你平平安安的。”
  水澜不免心中一热,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安慰了几句:“我省得,必不会再叫你担心。”想了再三,又说道:“他日若有万尊之贵,只有玉儿方能与我同享。”
  尚未说完,听见外头传信进来说,“水溶和甄应绪两个贼子行次陛下失败,均被围剿自杀,陛下请廉王速进宫去。”水澜无奈,只得即忙又进宫。
  等见到永庆帝,他似受了多少的惊吓,额角上撞得一个大包,惊魂未定。水澜叹了一口气,请安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永庆帝一见到水澜,虽则略略放下心,还是愤然的说:“刚才正批奏折,甄应绪领了一小太监进来说有水溶的线索,谁知那太监忽然拔出匕首要刺杀孤,幸好有御前侍卫在护驾。孤受了一些轻伤,倒不碍事,只是没想到孤如此厚待他们二人,竟然串通一气恩将仇报,实在可恨!”
  因永庆帝动了真火,水澜便说了些宽慰的话。永庆帝长篇大论的述完,又想起:“皇叔,水溶散布出来的那些传言……”
  水澜截过了他的话,蹙眉说:“那些个胡言乱语自然不该再传,抓几个杀鸡儆猴的可能会好些。”
  “那些讹言,有一些,”永庆帝虚乏的靠在边几上,微开双目,叹息道:“是真的。孤也只能在皇叔跟前说,自甄妃的事情之后,孤已连着失寝了数日,一到晚上便苦不堪言。所以芙蓉膏一事,也不能完全怪甄妃,其实是孤自己有心病。”
  水澜看他这般光景,只得说道:“陛下的意思臣明白,只不过——”
  “皇叔,孤累了。”永庆帝突然起身,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水澜,悲咽道:“孤想料理好前朝的事,也想管好后宫的事,最后的结果却是反的反,死的死。孤的身子骨也不大硬朗,这几日天天翻看从前甄妃留下的佛经,很该多加揣度一番,方能解心头疑惑。”
  且不论内心如何作想,水澜还是苦劝了他一回,然而永庆帝心意已坚,便把军国大计交托于水澜,有重大决断时再差人进灵宝宫。除此以外,因黛玉当日所赠甄妃的两本佛经,永庆帝对密宗佛法痴迷已极,还特请哲布尊丹巴活佛往京城传经,修建清宁寺让活佛转驻于此,显出了十足的信奉和支持。
  尽管有上皇老臣再三上谏,永庆帝仍旧我行我素,甚至去水澜的“廉王”封号,改立为“摄政王”,这在当今健在且并非幼年的情形下,简直是惊世骇俗之事。
  自此,永庆帝不再理朝堂俗物,将全部身心投入到无边的佛法修持中,以求得到肉|身和心灵的双重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自从去过西藏之后,对那里的景色实在推崇备至,尤其是阿里一带。
  文中虽然提到藏密,但作者相对而言更倾向于禅宗,不过清朝康雍乾三位都修密宗,据说很高明,雍和宫内还供奉着鼎鼎大名的欢喜|佛,有机会去北京可以一看。
  第74章 第七十三回
  忽有一日刚下了朝, 就有宫人慌慌忙忙跑来,悄声对水澜说:“摄政王快去瞧瞧, 陛下不好了!”
  水澜一听,下意识的就骂了一声:“满嘴胡说, 没规矩的东西,陛下洪福齐天,能有什么不好了?”
  那宫人搓着手, 瘪嘴哭道:“陛下之前拜了上师后天天修炼,大约是功成圆满, 要成佛去了。”
  水澜一闻此言, 知事情不大好,又想自己原该避嫌,便吩咐:“打发人给慈宁宫中去信, 把御医都传到灵宝宫去,要紧!”
  一面说,一面命人将所有侍候的僧众宫人都锁了起来,等太后来时再审问;自己先到灵宝宫去看视, 幸好永庆帝只是气厥过去, 面皮嘴唇有些紫胀,歇了好一会儿总算苏过来,众人这才安放下了心。
  直到太后过来, 带着御医再详细诊脉,神色俱有古怪。水澜看破了也不说,太后也察觉到什么, 还是要忍着悲戚,一手拉着永庆帝反复摩挲:“皇帝啊,你虽虔心,还是要循序渐进,功夫未到,且急不得。”说着,又把伏侍的一干人都发落了一遍,问皇帝的饮食作息。
  水澜深知现在非常之时,一步都行不错,就将如何处置料理都一并细回了。太后听了两句,淡淡的说了“妥当”二字,便一直守在永庆帝身边,泪涕直流。
  如今留下无宜,水澜便先骑马回府。到家,先忙完了朝事,又忙着进来看黛玉和水晗。奶娘正哄着水晗睡觉,黛玉和丫头们做活计,一见他来了,丫头们都退下去,且嘻嘻的望他笑说:“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
  水澜却不言语,站在那里先洗手,后喝了一钟茶。黛玉看他面色有异,忙起身接过茶盅子,悄悄的拉着他,问道:“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水澜复叹息了一阵,才把刚才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详述了。黛玉听完,低头想了好半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又问:“皇帝如今这个样子,你可会……”
  话没说完,只见水澜摇了摇头,郑重其事道:“我虽心怀别意,但绝不会亲自做这等事。不论如何,他终归是我的侄儿。”
  黛玉抬头向对面瞧了一瞧,见水澜脸上颇为哀伤,心中自是不自在。她转念又想,二人这么一路走来已过了十年,经历了无数的生离死别,一切都今非昔比,不由感慨万千。
  水澜心中原搁着事,这些日子虽照常出入处理公事,但黛玉毕竟不比他人,从眉宇眼神之间便看出端倪,难免有些心疼。不过这话也不好劝,只在饮食起居上留心起来,或说些趣事能分担些许。
  没过了几日,永庆帝的病越发利害,实有病来如山倒的态势,于是大明宫内阴云顿生,甚至有朝臣跃跃欲试,私底下向水澜暗示,不如取而代之,都被他严厉驳斥了回去。
  直到翻年京城的初雪,那天水澜正在议事厅和枢密院的臣子谈事,因人回说:“陛下有事请摄政王去灵宝宫一趟。”
  水澜知道近来永庆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赶忙放下别的事,跟着太监去灵宝宫,一踏进宫门,一股浓郁且苦涩的药香扑鼻而来,让他不自觉皱了下眉头。
  永庆帝见了他要欠起身,水澜忙紧行了两步,扶着他倚在靠枕上,说道:“陛下有什么事打发人吩咐一声,何必劳动自己要起来,好像又瘦了一些。”
  因着病的缘故,原本只比水澜小了两岁的永庆帝,看着倒像比他大了十岁,两腮瘦得凹陷,嘴角还有些皴皱,强笑道:“这几两肉都瘦干净了,也该功德圆满了。”
  说着,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又继续说:“我找你来要说的事,不是旁人能听的。”
  水澜听他自称我而非孤,便心知不好,忙打断说:“陛下有神佛保佑,旁的别多想,外事自有微臣会照应。”
  永庆帝缓慢的摇头,吃力的指着对面,说道:“这事我想了许久,说来说去,其实也是物归原主罢了,你去看那桌上。”
  水澜走到桌上一看,那砚台下压着一方用过玺的圣旨,写的是:孤自知天不假年,为祖宗万世基业和天下黎民百姓计,决意传位于摄政王水澜。
  未尝看完,水澜便跪在永庆帝床前,声中带着哽咽:“陛下何至于此?”
  沉默了良久,永庆帝的脸上竟有平和宁静之色,轻喟:“我自即位以来,诚惶诚恐,上有先皇把持,下有重臣弹压,未尝有一日清净。旁人或许不知,皇叔却明白先皇对我有多厌弃,那些年一步步走过来,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顿了一下,他的两个眼睛突然瞅着水澜,眼中的戾气几乎要冲破出来:“我恨上皇,但在上皇死了之后,却更恨自己无能。无论国事家事,做什么都有心无力,克死了皇后和皇子,接着又是宠妃……样样都比不上你。”
  水澜也不答话,只静静的听着永庆帝继续说:“到了最后,连自己都不恨了,唯觉得又惊又怕,一闭上眼就是那些死了的人,连午夜陡然醒转,我都觉得这皇位实在坐得没意思透了。”
  说这番话似耗了不少心神,永庆帝微喘了一阵,讽刺道:“皇叔,我最羡慕的便是你有王妃一直陪着。只可惜,等你坐上这金灿灿的宝座,不知王妃会不会因此伤心?”
  一语未了,水澜终于抬起头冲他莞尔一笑,依然是灼灼风华,映在永庆帝眼里格外刺目:“她是我的夫人,我是从不会朝更暮改的人。”
  这话说的永庆帝一愣,转而也跟着笑:“好,不愧是皇叔,果然情深义重。”又反问道:“如果那诏书和王妃只可择其一,不知皇叔如何选?”
  水澜不以为意,正色道:“君子一诺,重于泰山,纵有千般借口失信于一女子,何谈坐拥天下,取信黎明百姓?若要用王妃来换,陛下还是将诏书收回,微臣此事断不敢从命。”
  永庆帝听了,心中自有万般感触,便道:“皇叔此言差矣,岂有天下之事,反悔随意的?这个断乎使不得。”
  永庆帝还要绕舌,突然一声大咳,朝地下喷了一口鲜血,遥望着远方叹道:“功德圆满,我是要去见神佛了。”水澜吃了大惊,忙叫人去传太医,又命人知会太后。
  当下唬的众人急救不迭,一时太后来了见永庆帝仰面躺着,气色灰败,一面拭泪,一面要骂水澜却不敢,忽听见有人乱嚷出来:“不好了,陛下龙御归天了!”
  这里太后在抚尸放声大哭,整个殿内瞬间哭作一团,水澜只觉得浑身冷然如寒冰侵骨,把手一伸拉着永庆帝,轻轻说:“请放心。”觉得脸上大有不忍之色。
  永庆十五年,帝崩于灵宝宫,满宫缟素,悲声凄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