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将都城里探到的情况说了一遍,众人都竖着耳朵认真听着。因为行程安排很紧,慎思只在都城待了不到半日,探听到的东西十分有限,其中却已经有了十分有价值的情报。
“朝廷中已经有许多权贵和丞相直接撕破了脸。就在前几日,有人不知从何处拿到一份丞相欺上瞒下谋取私财的罪证,便当众公布了出来。如今丞相正在焦头烂额,朝廷上下也是一盘散沙,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随着慎思这一席话落下,在场众人都是喜笑颜开。
慎思却回头看了羽鸿意一眼。
其他人不知道这份揭发丞相的罪证是从哪里来的,他却十分清楚。这是羽鸿意早就盘算好的情况。一切都是因为当初算计好将第八旅摘出叛党队伍的时候,齐宏给恭亲王去的那一封求助信。
实际上,那封信是两个人一起写的,上面分别有着宋平和齐宏两个人的字迹。看似一封完整的求助信,其实见缝插针夹杂了宋平刻意模仿齐宏所写出的字,连成了另外一篇内容。在这样的刻意模仿之下,常人难以分辨出不同,但如果是两人的父亲,绝对一看便知。
因为这封信,宋平那个当侍郎的父亲,哪怕是丞相的学生,也必然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这是我们的大好机会。诸位,回去之后好好醒醒酒。从明日开始,我们就得讨论南下的事情了。”最后,羽鸿意用这句话做了总结。
众人自然都是无比兴奋。
羽鸿意也不管他们,只带着慎思赶紧下去。一到没人的地方,他就连忙摸了摸慎思发烫的脸颊,“你真没事?”
慎思点了点头。
羽鸿意脸色丝毫不见好转,依旧皱着眉头,“何必这么逞强?”
自然是因为不愿意看到公子为难。
慎思脑中想着这句话,目光看着羽鸿意,却是就着这总算又回到他身上的关心,直接问道,“公子……我之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羽鸿意一愣。
“你是否在生我的气?”慎思问他。
羽鸿意这才明白过来。
因为之前关阳侯那件事,羽鸿意对慎思的态度确实有些不太对。哪怕之前酒宴上气氛高涨,羽鸿意和其余许多人谈笑风生,却并没有正眼瞧过这个小子。
这小子察觉到了,正委屈着呢。
但羽鸿意也不知道该如何说。难道说因为关阳侯怀疑你和你原本的公子有染,所以我特别生气?
不谈是否说得出口,就算说出了口,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迁怒到慎思身上。归根结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气恼究竟是因为什么。
第71章
羽鸿意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自然也没法对慎思解释。
慎思敛下目光,低着头,没再吭声。
羽鸿意看着这小子这个模样,心中不自在得很,总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但是尽管如此,心中那些莫名其妙地不快依旧没有散去,叫他没法自然而然地纠正现在这不太公平的迁怒态度。
“回去好好休息吧。”他最后对这小子道,“有什么明早再说。”
说罢,羽鸿意就转身往自家卧房走去。走了片刻之后,羽鸿意又回过头来,却见慎思仍旧站在远处,根本没有动过。
难道这小子还和他置气了?
羽鸿意眉头一皱,正准备再说两句,却见慎思忽然晃了晃身体,终于迈开了步子。
下一刻,只看这小子左脚往右脚一踩,整个人便往前面摔去。
羽鸿意吓了一跳,连忙两步跨过去,及时将人抓住,好歹没让这小子摔出个好歹。再一细看,慎思的脸颊比方才越发通红,就连身上的酒气也更浓了几分。
“……你喝醉了?”羽鸿意问他。
慎思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继续摇了摇,“没有,没醉。刚才都没有醉,现在又怎么可能醉?”
听他说话,倒是真像有些清醒,但神态和动作明显就不对了。慎思挣开了羽鸿意的胳膊,刚刚在那儿又站了片刻,便又开始微微地晃来晃去。
后面大厅的方向仍旧嘈杂着,羽鸿意回头一看,就见远处的小道上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甚至还有些人被拖在地上,竟然连一个能自己站着的都没有了。
方才道别时,分明还有不少清醒的家伙,并不是这样的场面。
“羽将军!”有人留意到了羽鸿意的视线,还特地吊着嗓子和他打招呼,“好酒,今晚这真是好酒啊,后劲太足了,爽!嗝!”
羽鸿意抽了抽嘴角,又看着眼前的少年。
和那些已经没个人形的家伙比起来,慎思现在的模样要好上许多,只是脸颊越发红了,就连脖子耳朵,还有现在被羽鸿意抓着的那只手,所有露出来的皮肤都是通红通红的。很显然,也已经醉得不能再醉。
羽鸿意并不知道拿出来的那些酒竟然如此后劲十足,一下子颇有些头疼。
此情此景,他也不好再把慎思赶回去,只好先就近拉进自己的书房。
羽鸿意将慎思给引在椅子上,双手按了按少年的肩膀,“坐好,别动。”
慎思点了点头,出奇乖巧。
羽鸿意又直起身,想出去找点醒酒的东西。
慎思的目光一直紧紧跟着他,而且可见地流露出一种惊慌。
羽鸿意也没太在意,直接推开了房门,又将房门合上,就这么将这小子一个人丢在书房放了一段时间。等到他终于叫人弄好一碗醒酒茶,再推门进来的时候,慎思仍旧坐在那个椅子上面,却连眼眶都发红了,整个人看起来委屈得不行。
“怎么了?”羽鸿意皱了皱眉头,“你至于吗?”
慎思摇了摇头。等到羽鸿意将手中的醒酒茶端到了这小子眼前,这小子才抬起目光,极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以为又会被丢下,又要一个人。”
羽鸿意猛地一顿,沉默下来。
慎思从他手中接过醒酒茶,手有点抖,却稳稳拿住了,一口一口轻轻地喝着,像只乖巧的猫儿。
“慎思,”羽鸿意忽然开口道,“今天早些时候,关阳侯来找我。”
听到关阳侯三字,慎思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显出明显的厌恶。
“和我说了些你原来那公子的事情。”
听到原主,慎思的眉头又舒展开,显得心情好了许多,却又有股说不出的哀伤劲。
“还谈了谈我肚子里面的这个孩子……想起来真是叫人生气。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我都不会让这个孩子和他再有任何关系,以后由我一手养大就是。”
听到孩子,慎思的眼睛都亮了,高兴得不得了。
羽鸿意停顿下来,心情又有些微妙。无论什么时候,慎思对这个孩子的关心和喜爱都是如此显而易见。羽鸿意以前就觉得这件事特别奇怪,只是没有多想。
但经过关阳侯那通胡说八道,羽鸿意反而对这事越发在意起来。
开什么玩笑……难道他竟然也信了那些胡说八道,竟然也怀疑起慎思和原主来?羽鸿意皱紧眉头,心中气愤更甚。这气愤中的很大一部分,却是在气自己这不应有的怀疑。
“慎思,”羽鸿意问他,“你非常喜欢这个孩子?”
慎思连连点头。
“你在意这个孩子?”
慎思继续点头。
“你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的吗?”
慎思抬起头,目光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另一个父亲呢?”
慎思的脸色眼看着就变差了,显然是想到了那个可恶的关阳侯。
羽鸿意叹了口气,心中感觉越发古怪。他羞愧于那无端端的怀疑,却又难免松了口气。
奇怪,他为什么要松这一口气?
羽鸿意抽了抽嘴角,试图深想下去,但这确实是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一时间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在羽鸿意准备放弃之时,慎思总算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那醒酒药给喝干净了。羽鸿意伸出手,将空碗拿在手中。然后这小子开了口,说了一句话,“公子,我很喜欢你。”
羽鸿意手一抖,险些把碗砸了。
好吧好吧,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根本不值得如此惊讶。只不过这小子以前用的都是其他的表述方式,第一次将喜欢二字如此清晰地说出口。
羽鸿意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拿起碗起了身。
慎思却又问他,“公子,你喜欢我吗?”
羽鸿意顿住了脚步,整个人僵硬了一下。别开玩笑了,这小子是个男的,而且年纪比他整整小了一轮,甚至比他的养子更小。可是羽鸿意又回想起方才莫名其妙的怀疑与迁怒,总觉得这两件事或许有着什么联系……
几乎就差一点,羽鸿意就能想通其中关键。
慎思却低下了头,伤心地道,“我知道,公子你一定觉得我很无耻,很不自重。”
等等,无耻?不自重?这又是什么个说法?这一下羽鸿意势彻底蒙了,完全跟不上这小子醉酒以后的思路。
只听慎思继续伤心地道,“我分明知道你已经有了一个家庭,已经连孩子都有了,却还是不愿意放弃,想要插足于你和你的妻子之间……”
等等等等等……羽鸿意终于注意到这个明显的误会,连忙解释,“我没有什么妻子,你不要瞎说。”
慎思明显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
也亏了这个小子,分明都已经醉成这个样子,脑子里居然还能把这个事实听进去,还能理清楚其中的关系。
不过大概是因为那晚醒酒药起了效果,这小子现在确实是一刻更比一刻清醒。
片刻之后,慎思摇了摇脑袋,用混合在清醒与混沌之间的神智问道,“那你的孩子呢?”
“养子。”羽鸿意答道,“我收养了挚友的儿子。”
猛地,慎思的脸色又亮了许多,高兴程度甚至及得上当初第一次发现羽鸿意胎动的时候。不,更准确来说,这小子现在显然比那时候要更高兴得多。
羽鸿意被这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你至于吗?”
“你没有过妻子?”慎思只是重复地问道。
羽鸿意无语地点了点头。
“没有过其他的女人?”慎思追问,“也没有过其他的男人?”
羽鸿意无语地继续点头。
慎思甚至拿出了一丝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没有人爬过你的床?”
听到这个问题,羽鸿意却显得稍微迟疑了一片刻。
就这么片刻,慎思的脸色顿时大变。
羽鸿意只得赶紧答道,“硬要说的话,还真有一个女人,某天晚上忽然出现在我的床上。”
大喜大悲之下,慎思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面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