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看,慎思想要在外面多待些时候,也是十分正常的结果。
羽鸿意稍微淡定了一点,继续回到书房处理自己的事情,入夜之后也照例安稳地睡了一觉。这个时候,他还觉得明早慎思肯定就回来了。
结果到了第二天,羽鸿意依旧没有见着慎思的身影,顿时整个人都有些无措,不禁害怕起那个小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当然,那个小子的本事他是知道的,理应不会那么容易出事。但是很快羽鸿意又想起,前面几日那小子还被人暗杀过,万一又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羽鸿意连忙派了更多人出去搜查。
又过了两天,慎思依旧没有被任何人找到,就连文武百官都明显感受到了羽鸿意焦躁的情绪。人人噤若寒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了第五日,终于有人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慎思不见了。之所以这么些天没有看到那个小子的身影,不是因为他被羽鸿意派出去了,而是因为他自己跑掉了。这一事实很快在朝廷上下传开,众皆哗然。
而羽鸿意也终于得知了慎思的下落。之前被慎思骑走的那头巨鸟回来了,口中衔着一封信。
慎思在信上说,他有些旧事需要处理,如今已经去了东庆,短期内可能无法回来,请羽鸿意一切自己保重。并且这小子还表示,希望羽鸿意在他离开这么些时日之后,心情已经比之前好了一些。
羽鸿意将这封信上上下下看了三遍,然后手腕开始发颤,气得直接将整张信纸都揉成了一团,恨不得直接一把火烧了。
他将所有宫女和内监都轰了出去,将自己关在房内,一个人大发雷霆了整整两个时辰。
而后羽鸿意深吸了一口气。发泄够了,理智又重新回来,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理由指责什么。他回忆着之前和慎思所见的最后一面,心中已经明白,那小子当时一定是回来和他说这件事,询问他的意见的,是他自己把人给赶了出去。
想通之后,羽鸿意也萎靡起来,整个人靠在座椅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像是少了一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文武百官突然集体求见。
“陛下,”不知为何,文武百官的眼睛都冒着红光,似乎情绪比羽鸿意之前还要愤怒,“听说那个小子突然丢下你跑掉了?这事是真的吗?”
羽鸿意觉得“丢下你”这个措辞似乎有些奇怪,但还是实诚地点了点头。
“寻到他的行踪了吗?”百官们越发愤怒。
羽鸿意又点了点头,“在东庆。”
“那还等些什么?”百官们几乎咆哮起来,“陛下!快去东庆,把人逮回来啊!”
羽鸿意想不到他们会如此激动,困惑之余也对他们的提议很不赞同,“可他是自己想去东庆,我还能把他栓回来不成?”
“栓回来!当然要栓回来!”百官们十分躁动,几乎掀翻了眼前的桌子,“就算是为了你肚子的孩子,你也肯定要把人栓回来!”
孩子?这和孩子有什么关系?羽鸿意茫然了。
而百官们已经在痛斥慎思是个人渣。
羽鸿意抹了把汗,不得不劝他们稍微冷静一些,“如今北明国内这么多事,我哪里走得开?”
“陛下啊!”百官们几乎开始痛哭,“你为北明已经做了这么多,如果就连这件事情,都要让你因为北明而耽搁,那我们岂不都成了废物!”
“我还得去西泽寻找北明圣女的家人……”
“我们去!”
“北明的日常事务……”
“我们干!”
“新法的实施……”
“我们来!”
“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我们担着!”
百官们一个个赤红着双目,异口同声,气势十分可怕,“陛下!请不要再说了!你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去东庆把那个臭小子逮回来,绝对不能让他有半点机会来丢下你和你的孩子!”
羽鸿意不禁也被这气势唬得后退了一步,心中十分愕然。
第84章
羽鸿意觉得眼前的情况不是很对,这些官员们肯定误会了什么。
可是他们究竟误会了什么?为什么会全部对着慎思如此另眼相看?分明前段时间他们还对那个小子十分敌视……这一切又和肚子里面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羽鸿意百思不得其解。
百官们的情绪也真的十分激动,仿佛如果羽鸿意不打算去东庆把慎思给逮回来,他们就会自己冲到东庆去,直接把那个小子给拖出来宰了。
羽鸿意抹了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最终却放弃了劝解的打算,决定接受他们的好意。
难的百官们如此团结一致,愿意为他分担工作。
他又确实很想和慎思再好好谈谈。
当然,羽鸿意并不可能真的把北明的一切都甩手不管。
秦礼之前提及的玉笛替代品,前两日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上。比之慎思所用的那碧绿玉笛,替代品的模样相差不大,颜色却是绯红的。如今羽鸿意腰上正别着一根,已经可以自由地控制那些巨鸟。
那些被捉住的驯鸟人,这段时间也有几个态度特别好的,被他从大牢里放了出来,帮忙驯服更多的鸟类凶兽。如今除了那些巨鸟,羽鸿意还有一只讯鸟可用。讯鸟体型极小,速度极快,头脑也比巨鸟聪慧许多,最适合传递消息。
离开都城之后,羽鸿意便可以依靠这讯鸟和朝中联系,以防遇到什么必须由他来定夺的大事。
于是乎,当日下午,羽鸿意就背着行囊,戴着斗笠,独自一人离开了都城,乘坐巨鸟往东庆行去,一路偶尔落地时也隐藏着自己的身份。百官们试图塞给他许多侍卫,他却以实在不好意思太大张旗鼓为由,全部给推了回去。
正如西泽与北明的交接被称为金水林,北明与东庆的交界被称为木水林。
因为巨鸟的方便,不过两日之后,羽鸿意便顺利穿过这木水林,来到了东庆境内。到了东庆之后,他却没再更多乘坐巨鸟,而是任它在空中翱翔,自己踩着地面默默走着。
东庆的景象,对他而言有些新鲜。
相比起西泽的中庸,北明的百废待兴,东庆这个国家显而易见十分繁盛。随便一个小镇,都富庶得犹如北明的郡城。随便一个郡城,便富庶得犹如北明的都城。
这是因为东庆长治久安。岑氏一族几十代经营下来,几乎没有引发过动荡,基础打得已经十分牢固。就算曾经偶尔出现赤眼凶兽的祸事,也都在数年之内便调整过来。最近百年,更是连赤眼凶兽都消声灭迹,百姓们只顾着安居乐业。
这样的东庆,免不得要让羽鸿意多看几眼,一路观察着他们治理国家的方式。
也是从东庆百姓们偶尔的交谈中,羽鸿意得知,东庆现任的皇帝陛下已经十分年迈,两个月之前更是突发重病,如今正卧倒在床,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日。但是与北明曾经只有一个重病的皇帝和一个年幼的小太子不同,东庆皇帝的子嗣那可是极多极多的。
最年长的太子岑天麒,如今三十挂零。二皇子岑天浩,二十有四,比岑天麒小了足足六年,足见东庆皇帝当年还十分克制。再往下,皇嗣可就连着串的出来了。三皇子四皇子都是二十出头,五皇子正好一十八岁,还有个六皇子听说是折了,剩下七皇子八皇子又是一长串,直到最年幼的十三皇子……只不过七皇子往下都太年幼,如今都只是个孩童。
其后宫佳丽三千,比起关阳侯的妻妾成群,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往东庆内部行了数日,羽鸿意又听闻,那个听说自幼夭折的六皇子,最近突然被找了回来。
羽鸿意脚步一顿,双眼微微眯起,心中已然有数。
这个时候,那名突然被人找回来了的六皇子,正被人引到东庆皇帝卧病的塌前。
“天泽……是天泽吧?”皇帝陛下已经老眼昏花,此时此刻却显得十分激动,拉住来人的胳膊便不松手,“真的是你吗?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得好好的,我一定还能再看到你……这段时日我常常想起你的母亲,我……我当年,对不起你们母子……我早该想到,你母亲当年正怀着你,正是应该为你积德的时候,怎么还会那样丧心病狂,竟然反倒去用巫蛊之术残害太子……可恨我当年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没想到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
皇帝陛下说得期期艾艾,十分情动。那被握住的少年却始终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天泽,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回我一句话……哦,对了,天泽这个名字,是我为你取的,当年还没人来得及告诉你……”皇帝陛下说到此处,有些悲戚地问道,“这些年,你叫的什么名字?”
“慎思。”少年答道。
“慎思,岑慎思,也很不错……”皇帝陛下断断续续地感叹着,不断拍着少年的手背,“这一定是你的母亲当年为你取的……哎,小余妃……我好想她……你与她长得像,如今看你长得这么好,你母亲在天上,也算是有所慰藉了吧……”
慎思拉起嘴角,勉强笑了笑,依旧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
还好皇帝陛下也没有强求他的回应,只要他站在那儿便十分高兴,自顾自地便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后面说得累了,喘气都有些吃力,又有人过来劝了半晌,这位皇帝陛下才总算舍得将慎思放了出去。
此时皇帝陛下已经许给他一个王位,一座都城内的府邸,以及一大片封地,却又要求他短期内不去封地,留在都城多陪陪自己。
一回来便有这份殊荣,可以说是圣眷甚隆了。
慎思从皇帝的卧房出来时,嘴角却紧抿着,显不出分毫高兴。
“六弟。”外面有人正等着他。
慎思勉强笑了笑,“四哥。”
四皇子岑天赐,露出宛如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如何,我没说错吧?你母亲当年是被奸人所害,如今已经沉冤得雪,而你也早该取回属于你的身份。只有这里才是属于你的国家,有着属于你的家人。父皇此时对你十分怜惜,你得珍惜才是。”
慎思僵笑道,“多谢四哥提点。”
但是在内心深处,慎思依旧是麻木的。
当年的事情,说来简单,无非是太子突然重病,而后在小余妃宫中搜出了巫蛊诅咒之物,便说是小余妃残害太子,直接赐了死刑。当时小余妃尚有身孕,凭借龙胎苟延残喘了数月,却深知害她之人根本不会放过这个孩子。到了最后生产时,小余妃一声不吭,没有惊动任何人,将诞下的孩子直接交由心腹带走。
几乎刚刚做完这一切,圣旨就来了,说小余妃腹中龙胎乃是借由巫蛊所产的妖子,要连同这个孩子一并处死。传闻小余妃当年听完这道圣旨,便大笑三声,而后直接自尽。
在这段往事面前,慎思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皇帝陛下当做需要敬爱的父亲,生不出一点父子之间的亲情。
至于如今的沉冤得雪?不可否认,慎思之所以选择回来,确实有一部分是因为母亲当年的冤屈。但是眼下这个沉冤得雪……直叫慎思想要发笑。
事情的起因,是皇帝重病之后,突然开始回忆往昔,然后想起当年惨死的小余妃,想起那个不知死活的孩子,猛地就记起这个女人当年的好来,口中时常念叨着惋惜和后悔。在这个起因之下,四皇子才下定决心为小余妃翻案。
最后查出的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小余妃确实是被人陷害,而背后主使,是前些年因为与人私通而被处死的一个后妃。
慎思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相信这个结果,反正他是不信的。
然而这个结果很快便得到宫中上下所有人的认同。皇帝陛下十分欣慰,对四皇子此举十分赞赏,亦不由得更为小余妃当年的惨死而痛心。面对在这个当口终于被找回来的六皇子,皇帝自然又是喜爱又是心疼,恨不得捧在心尖尖上供着。
至此,慎思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时隔十六年跑去暗杀他,又为什么有人想方设法找他回来,和他讲什么兄弟亲情了。
“六弟,”四皇子与他道,“如今你初回东庆,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尽管告诉我,哥哥都可以帮你的。”
慎思道了谢,勉强带了点笑意,却实在藏不住内心的敷衍。
四皇子笑着揽了揽他的肩膀,口中说着要让他见识见识东庆的繁茂,便带他出宫,在外面好好逛了一圈。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带去的却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是赌场就是窑子。那四皇子恨不得能让慎思沾上一圈陋习。
慎思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架势。
然后在某一天,被带进某个窑子里,慎思意外发现这窑子里有一个花男。
诚然,相比下阳郡所见,东庆国里花男们的情况好了许多,少有被拐卖进窑子的。但因为生活所迫,或者其他原因,在这儿看见一个,也不算什么稀奇。只不过叫慎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因为这么两眼,在他们回去之后的当天晚上,四皇子就往慎思房里送了两个花男。
慎思脸色一黑,当即就要把这两人赶走。
但那两人唯唯诺诺,说是实在已经走投无路,央求慎思将他们留下。他们也不求什么,哪怕慎思不喜欢他们,也可以纯粹当成个聊天说话的。慎思一想,一个人待在东庆如此压抑,留两个聊天说话的也确实不错。
他便叹了口气,改变主意,叫下人清出两个房间,将两人安排了进去。
结果,就在慎思收下这两个人的第二天。
羽鸿意终于走到东庆都城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