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华无奈:“你们这是……”连名字都不知道,也不好再劝,“都坐都坐。”他左右望了望,走到下首准备坐下说话。
唬得四人连忙跟过来,靠下首的跛脚壮汉跟独眼壮汉手都伸过来了。
“别碰!”落在后面的斯文男人一声低喝。
跛脚壮汉的手霎时顿住,眼看独眼壮汉的手还继续往前,他立马越过骆华,一巴掌拍在独眼壮汉手背。
独眼壮汉似乎也反应过来,急忙收回手,还躲瘟疫般退了一大步。
骆华:……这是干嘛?
“你们坐啊,咱们坐下说会话。”
“好的好的,您请上座。”靠里头的斯文男子完好的右臂往屋里一伸
骆华:……这是让他坐里头的意思吗?
这破房子里的一个小四方木桌,还分什么上座下座的?!看这状况,他不坐的话难不成他们就打算一直站着?京城的人都这么……循规蹈矩吗?骆华心里吐槽着。
总不能都站着说话吧?
骆华无奈,只得绕到里头,在上位坐下。
其余四人才逐一落座。
儒雅老者跟跛脚壮汉坐在左侧,右侧是斯文男人及独眼壮汉。
骆华生怕他们连喝茶也要让来让去,率先端起杯子略沾了沾,才叫他们赶紧喝:“喝茶喝茶,润润嗓子。”完了他突然想起一事,“这时间点……你们都用过午饭了吗?”
儒雅老者抿了口茶,闻言点头,见面头一回开口:“在路上用过了。第一次来这边,不知道路上要耽搁多久,差不多时间我们就用了。省得到了还得麻烦你们。”
骆华微笑:“也好,估计路上吃的也不爽快,晚上我们再好好吃一顿。”他顿了顿,“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者放下杯子拱手:“郎君客气了。老朽张柏青,略懂几分医理。听将军所言,您的身子不太好,往后老朽可为您调理调理。”
骆华的笑容再次僵住。郎君是什么鬼?而且,又是将军?哪个将哪个军?姜君?江君?匠君?抑或是倔强的强?
这么重要的时刻,王八蛋李实跑到哪儿去了?!
其余三人不知道他的内心有群草泥马正在狂奔,只依次介绍下去。
斯文男人拱手:“在下何景奕,以往负责将军的账册田产等。”顿了顿,他连忙补充,“回头我把账册都交给您。”
跛脚壮汉抱拳:“在下左振辉,以前打仗还算给力。”他轻咳,“虽然现在腿脚不便了,但是赶个车、看个家还是不成问题的。”
独眼壮汉挠挠头:“我叫尚宏信,嘿嘿,我现在也是赶车护院的。”完了他补了一句,“郎君好胆色,别人看到我们都吓得不敢说话的。”
骆华已经呆住了——所、所以……李实、李实这厮真的是……将军?打仗的那个将军?
四人看他面有异色,都茫然不解。
一时间堂屋里安静了下来。
张柏青看了眼杯子里碧绿的茶汤,主动提起话头:“这是绞股蓝制成的茶叶?”
“啊?啊。”骆华茫然回神,反应过来后才点点头,“这天热,这段时间请了些乡亲在帮忙盖房子,我怕他们晒一天下来会暑热,就去找了些绞股蓝晒干来泡茶。”
张柏青点点头:“绞股蓝益气健脾、化痰止咳、清热解毒,倒也应景。”他话头一顿,“您懂药理?”
骆华摇头:“也不算,我只是对草木有几分了解。”想了想,他连忙补充,“我以前看过些草木相关的书籍。”
张柏青点头:“以后老朽倒是可以跟您——”
“是不是振辉他们到了?”李实风一般卷了进来,甫一站定,就看到安稳坐着、闻声看过来的几人,他顿时心虚地看向骆华,“都见过了?”
四人顿时站了起来,激动地恭敬躬身:“将军!”
骆华跟着站起来,朝着李实阴测测一笑:“将军回来了啊……” 他就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突然身边冒出一个将军什么的,吓死他了好吗?
李实心里打了个突,朝几人摆摆手:“都坐下说话。”完了他马上大跨步走到骆华身边落座,顺势抓住他的手捏了捏,脸上讨好地笑。
骆华撇撇嘴,朝几人努努嘴——一看他们牵上手,旁边四人立马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要不是这么多人在这里,他肯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李实见他暂时不打算追究,顿时咧开嘴,这才转过头去。
“辛苦你们了。”对着几人,他的语气沉稳下来,“京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吗?怎么耽搁这么久?”
何景奕连忙请罪:“将军勿怪,跟大家无关,主要还是我这边耽搁了些时间。”
“怎么说?”
何景奕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个,将军只说要尽快出发,我就多留了几天,尽量把田产卖个好价钱。”
“……我倒忘了你这性子了。”李实无语,“那都搞定了吗?”
何景奕帮着尚宏信解下随身带着的包袱,放到桌上,摊开,露出厚厚一本册子以及一个精美的匣子。
“都搞定了。留下几亩地,产出供门房一家子嚼用,加上将军您今年的俸粮炭火,扣除我们留着路上嚼用的粮食,其余全被我发卖了。统共有八百五十两。账册及银钱皆在此处。”他看了看李实,把东西推到骆华面前,“郎君请过目。”
骆华:……
他无措地看向众人。这是让他接手?
几人皆是一脸理所当然,李实也不解地看向他。
“怎么了?”
骆华脸上硬挤出一抹笑:“这、不太妥吧?”刚进家门就交接财政大权,活像他是什么恶当家一样。想到这,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揪住李实手背狠狠一扭。
李实嘴角抽了抽:“收着吧,本就该交给你。”却不敢撤回自己的手,只继续问他们,“离京没遇上麻烦?”
“除了……咳咳,”何景奕下意识看了骆华一眼,“来闹了一场,看您不在没多大会儿就走了。再然后,就只有上头派人问了几句,还有二王爷也过来了一趟。别的事倒还顺利。”
李实瞬间想起某个麻烦,顿时心虚:“咳咳,没事儿就好。”
骆华怀疑地扫了眼李实。
看到骆华的眼神,李实忙再次转移话题:“张叔,这一路颠簸,身子可还吃得消了?”
张柏青抚须微笑:“谢将军关心,老朽身体好的很。况且一路都坐着马车,能辛苦到哪儿去。”
李实点头:“刚好咱家的新宅子正房都建好了,接下来你们在那边歇着吧。回头你们自己打几张床板,自己看着安排。”
左振辉点头点到一般,何景奕就皱眉接话:“正房?怎么能让我们睡正房?我们又不是那等没吃过苦的。这种天气随便往哪儿一躺就是一晚,再不济还有马车。正房当然只能是将军及郎君居住。”
其他几人也是点头。
李实一听这话转头就朝骆华挑眉——看吧,我就说这样安排不行。
骆华瞪他一眼,回过头就安抚他们:“虽然是新房子,可还没完工,就一个空壳子,勉强挡挡夜风,连屋顶都没有,你们别嫌弃就成,哪里还有什么不能睡的道理。”
何景奕摇头:“郎君好意,可我们也不能逾越。”
骆华还待再劝,李实按住他:“就这样吧,回头再打张床板放到西厢房,让张叔跟阿峥睡一屋,他们要是懒得打床板,把马车卸了,晚上睡个觉也不差什么。”
“可是……”
尚宏信拍拍胸口:“郎君放心,别看我们这样,咱几个身体都好着呢,睡哪儿都——”
何景奕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转头朝骆华致歉:“郎君别介意,宏信这人说话向来不过脑子,您就只需听字面意思就好!”
可惜转头他的手就被尚宏信抓住拉下来,握在手里。
骆华眨眨眼。这俩人……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尚宏信的话,往深了想,似乎是觉得他在歧视他们几个身残?他连忙摆手:“不不,你不提我还没想起这茬呢。你们这都是上战场得来的伤吗?”
跛脚的左振辉点头:“承蒙将军不弃,愿意带着我们几个累赘。”
“说啥呢,又不是躺着不能动了。”李实冷哼。
骆华轻笑:“这些为国为百姓受的伤,是你们拼杀出来的英雄勋章,该感到骄傲才对,旁人也只会敬仰佩服,怎么会觉得是累赘呢?你们无需妄自菲薄。何况你们一身武力还在,往后啊,咱们家里可就不担心进贼,我也能安心睡个好觉了。”他打趣着。
话语自然平淡,不带丝毫浮夸,却奇异地让人舒服。
何景奕几人顿时好感更甚。
李实心下熨帖,抬手摸摸他脑袋:“我在家你睡得不安心吗?”
骆华假笑着拉开他的手,明显对他有意见。
李实皱眉。
恰好秦峥进来了:“哟,都到了?”他抬手给了左振辉一拳,“好久不见啊。”
四人站起来行李:“秦将军。”
骆华:……又一个将军?这年头将军忒不值钱了吧?
李实站起来:“正好。阿峥,你带着他们四处转转,熟悉下环境。”
秦峥爽快应下:“没问题!”
李实再转头看向张柏青:“张叔要是累了,可先去阿峥床上歇歇,回头再看也不迟。”
张柏青倒是兴致勃勃:“不累不累。先容老朽看看,这日后养老的地儿环境如何。”完了率先朝秦峥拱手,“劳烦秦将军带路了。”也不知道是真不累还是躲出去的。
左振辉瞄瞄李实俩人的神情,识趣地跟上去。
何景奕跟着转身,顺手拽走尚宏信。
第66章
看着大家出门了,骆华舒了口气。顾不上桌上的东西,他一把揪住李实的衣襟,阴测测道:“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将军是什么鬼?郎君又是什么鬼?”
李实心虚地嘿嘿直笑:“媳妇儿……”
“别叫我!”骆华把桌子拍得山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咳,就是将军,你是我契君,他们当然叫你郎君啊……”李实顾左右而言他。
骆华揪起他的耳朵对着他就是一顿吼:“别给我打马虎眼!什么将军?有你这么穷酸的将军吗?”
李实:……媳妇儿!你这重点不太对吧?!
“你就想问这个?”李实揉着耳朵无语问道。真是服了自家媳妇儿清奇的思考方向。
“这个很重要!!”骆华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哪个将军不是大宅深院、家财万贯的。你看看你们几个,统共加起来就八百多两银子,还不如外头两辆马车的马匹贵重。你们别不是自己装神弄鬼冒充将军进行招摇撞骗的吧?”
李实:……
“冒充朝廷命官可是大罪?上回还想找些律法类的文籍看看,到现在也没找着,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算个怎么回事。”骆华觉得自己的设想特别靠谱,咬着指甲开始发愁,“你们几个身上的伤,别不是打家劫舍闹出来的吧?你们这样做图什么呢?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我说你们,好端端的玩儿这个干嘛呢?万一闹出乱子……”
眼看骆华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李实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