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不放心表妹, 恐其存了心事在心里, 竟将自己私下开书坊一事告诉了表妹。
陈静云目瞪口呆:“竟, 竟有这样的事?”她轻声夸赞:“表哥真厉害。”
对这样的夸赞, 陆显受用的同时, 又有些心虚:“我这不算厉害, 都是仰仗别人的功劳。”有郭大罩着, 又有嘉宜的独家话本,生意还不赖。他咳嗽一声,说出自己的真正意图:“我想着, 你若有空,可以帮我照看一下书坊的生意。”
“我?我吗?”陈静云诧异,又连忙摆手, “我没试过这些。”
她倒也跟着沈氏学过打理店铺, 但并未真正实践过。突然让她帮忙照管生意,她不免慌乱不安。
然而陆显去表现的很信任她的样子:“总要尝试的嘛, 你也学过, 试试吧, 真不行还有我在你身后把关呢。我实在是忙得很, 抽不开身, 不然也不会让你帮忙。”
他说的情真意切,陈静云自然不好推辞, 就应了下来。反正也已出了热孝,表哥对她很好, 她也该帮表哥的忙。她办事认真而细心, 答应了表哥照管书坊,就一心一意为了书坊的发展而出谋划策,生活忙碌而充实。
陆显见状颇为欣慰,他倒也不是真的想让她帮忙看管书坊,书坊其实早就走上正轨了。他主要是想让表妹有个消遣,怕表妹沉湎旧事而伤感。这还是秀秀和嘉宜给的他灵感。
不只是他,侯府其他人也希望陈静云的日子可以过得更顺遂一些。
梅姨妈过世后,沈氏对陈静云愈发怜爱。得知与罗北一事不成,沈氏没说什么,却又开始暗暗留意适龄的儿郎。她心中也颇唏嘘,兜兜转转,到头来竟又是她帮静云张罗婚事。
梅姨妈下药一事还未发生之前,沈氏对陈静云的事情很上心,那件事以后,她渐渐心冷,决定不再管静云的事情。如今那些芥蒂随着梅姨妈的去世而消散,陆家的几个小辈终身大事都有了着落,只剩了静云一人。她不免操心的多一些。不过静云仍在孝中,她虽有种种想法,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沈氏在与京中命妇们来往时,会有意无意提起府里的表姑娘。根据她的态度,旁人也知道这个表姑娘虽然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但是分量似乎不轻,且性情温柔人又孝顺,正为母守孝。有心者就开始留意了。
陈静云对这些还不大清楚,她一心忙着书坊的事情,有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甚至还隐隐生出了自己也开店做生意的念头。她同韩嘉宜说起自己的想法。
“很好啊。”韩嘉宜毫不犹豫地点头支持,“有这样的想法很好。”
“你也觉得好?”
韩嘉宜笑笑:“是啊,你喜欢,又能做好,为什么不试试?自己有赚钱的本事,多好。”
陈静云忧心忡忡:“那若是赔了呢?”
韩嘉宜微怔,继而失笑:“还没试呢,就说赔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若想稳妥一些,就下的本小一点,慢慢来。”
陈静云点头,深以为然。
陆显得知表妹有这样的想法后,大喜过望,双手赞成。他最怕的就是表妹再生出出家的心思来,既然有开店的念头,那就说明心还在红尘。想开铺子,好啊,他大力支持。
于是,在陆显等人的帮助下,陈静云名下有了第一家铺子。力求稳妥,她开的也是书坊。她如同当时的陆显那般,在最开始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书坊上。
陆显悄悄让人打点过,旁人知道是长宁侯府的铺子,也无人造次生事。
韩嘉宜挑时间特意写了一个新的故事给了陈静云。
陈静云讶异非常:“嘉宜认得澹台公子?”
韩嘉宜想了想,干脆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陈静云蓦地瞪大了眼睛:“真,真的?”
韩嘉宜点头:“我难道还会骗你吗?”
陈静云挽了韩嘉宜的手:“谁说不会?你不是瞒了我好几年吗?”
澹台公子的名头,她自然也听过的,她知道这是嘉宜在为她开的书坊打名头。想到大家对她的帮助,她心里涌起阵阵暖流,伸臂抱了抱韩嘉宜,轻声道:“嘉宜,真好……”
韩嘉宜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陈静云松开她,笑了笑,“我想元宵了。”
韩嘉宜的女儿生在元宵节,所以小名叫做元宵。
韩嘉宜轻笑:“奶娘抱着呢,这会儿风大,我就没带她过来。我这就回去了,她要是不见我,哭了怎么办?”
陈静云“嗯”了一声:“真好。”
她忙碌之余有时也会觉得孤单。沈夫人、表哥表嫂、嘉宜他们对她都很好,但他们也都有更重要的人。夜深人静时,她会感到茫然,她想要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年纪不算大,但是好像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大家都在帮她,可是她似乎并不想依附别人一辈子。
第一家书坊的成功让陈静云欣喜异常。——她虽不用天天到店里照看,但是劳心劳力,花的精力一点都不少。前一段时间的忙碌让她瘦了一些,不过精神头却比先时更好了,神采奕奕,双目湛然有神。
萌生了新想法的她,再一次找韩嘉宜商量。
“你想开个糕点铺子?”韩嘉宜微怔。
“是啊。”陈静云点了点头,面带笑意,“开书坊是因为我先时帮表哥打理书坊,觉得更稳妥一些。可我自己,其实更喜欢糕点的。”
“唔。”韩嘉宜轻声道,“也是。”
她记得梅姨妈擅长做各样糕点,静云跟着耳濡目染,也学过不少。静云做的糕点也是一绝。
陈静云继续道:“我做糕点的时候,会很开心。闻着糕点甜甜的气味,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不见。”
韩嘉宜略一思忖:“京中有名的糕点铺子不少,若要出彩,也不容易。不过,既然喜欢,咱们就多做些工作,好好经营。”
“你不反对吗?”陈静云眸中漾起了笑意。
韩嘉宜失笑:“我为什么要反对?难得你有喜欢的事情。”
她和二哥陆显一样,都希望静云可以快活一些。她犹记得她刚出月子时见到静云,白皙的面庞如同罩着一层青雾,整个人看着暮气沉沉。有时明明是对人笑,可是眼中却看不到笑意。
不只是韩嘉宜,沈氏以及陆显夫妇对此也甚是赞成。
在沈氏看来,诚然姑娘家不该醉心于商贾之道,但是打理铺子,赚些银钱,也不是坏事。静云性子偏软了一些,是该多历练历练。
袁佩秀的陪嫁里就有一个胭脂铺子,所以她很能理解表妹要开糕点铺,她还在私下里对丈夫道:“要是担心生意不好,可以请那位尝一尝,保准生意就好了。”
“哪一位?”陆显一时没反应过来。
袁佩秀揪了揪他的耳朵:“傻子,当然是宫里的那位啊。他以前在书院读书时,不是还带了糕点进书院吗?”
“这你都知道?不用说了,肯定是岳父跟你提的。”陆显脱口而出。
袁佩秀再次扯他耳朵:“傻子,傻子,你自己亲口跟我说的,你都忘了不成?”
夫妻俩一阵笑闹,但陆显并没有认真思考妻子的提议。他与郭大确实是好友,然而他并不想借郭大的光去做什么,尽管并不是什么大事。
不料陈静云的糕点铺开业后没多久,年轻的皇帝微服而至,题字后离去。
陈静云是数日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她早知表哥与皇帝关系匪浅,但从没想过自己也和皇帝有牵连。
陆显得了机会去向郭越道谢。
郭越只是摆了摆手:“谢什么?我就觉得挺好吃的。跟以前你带给我吃的,味道一样。”
陆显嘿嘿而笑,不由地回想起两人还在书院时的光景。
有了皇帝的墨宝,糕点铺生意兴隆。陈静云欣喜而又惶恐,她得了空就会去铺子里看看。鼻端充盈的甜香让她很有满足感。
及至三年孝满,陈静云名下的两个铺子已经有模有样了。她自己不曾察觉,她说话处事确实比先时从容了许多。
沈氏给她添了一些新衣,算是庆贺她正式出孝。末了,又含蓄提起了她的亲事。
陈静云微微愕然,亲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