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等人一直不回来, 康熙很想找胤礽问个究竟, 可每当话到嘴边, 倔强的太上皇就开始犹豫, 然后就犹豫到弘晏回来。
弘晏去慈宁宫给康熙请安时, 康熙问胤禛在江南忙什么, 弘晏说那边盐税缺口大, 他四叔忙着查盐商。
这件事康熙已经知道,他做梦也想不到胤禛这次是把大盐商连根拔起,便问他的其他儿子在做什么。
胤礽没有跟弘晏和弘曜讲, 胤禛以为他们知道,到扬州忙起来也就没跟弘曜和弘晏提,以致于弘晏也不清楚。
康熙当时大怒, 指着弘晏的鼻子说:“你连朕也瞒?朕白疼你了。”
“皇玛法, 孙儿真不知道。”弘晏道,“扬州盐政太乱, 孙儿到扬州就帮四叔查账、查案, 您没发现孙儿都瘦了。”
康熙仔细一看, 他大孙子瘦了一圈, 连忙命膳房准备好吃的, 饭后就叫弘晏去问胤礽。然而,弘晏见到胤礽, 就被胤礽赶去大理寺盯着案件审理。
京城的案子结束,弘晏就去扬州帮他四叔善后。阴差阳错到了三月底, 康熙从后妃口中得知胤礽大刀阔斧整顿盐商。而且这个人不是旁人, 是惠太妃。
三月中,跟着胤禛去江南的弘昱已经回来。来到京城的第二天,弘昱就被他福晋拉来给惠太妃请安。当时扬州的事已接近尾声,弘昱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就把他知道的全告诉他祖母。
事情超乎想象,康熙回到慈宁宫半天没说一句话,晌午也啥都没吃,可把慈宁宫一众奴才吓得不轻。趁着康熙眯眼的空档,梁九功连忙给王以诚使眼色。
王以诚踮着脚尖退出慈宁宫就往乾清宫跑。
胤礽见他满脸惊慌,肯定道:“盐商的事被汗阿玛知道了。”
“皇上,您快去看看吧。”王以诚焦急道,“太上皇这次是真生气了。”
胤礽叹了一口气,起身到慈宁宫,拉张椅子坐到康熙对面,一声不吭。
康熙心中极其愤怒,看到胤礽进来就给他一张冷脸,打定主意无论胤礽说什么,他都不吭声,任凭他一个人做戏。
千算万算没算到儿子又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一炷香左右,康熙率先开口:“滚!”
“儿子告退,明儿再来看您。”胤礽起身,随即又解释一句,“乾清宫还有许多奏折。”
翌日下午,胤礽再次来到慈宁宫,康熙还是冷着脸,胤礽便再次拉张椅子做他对面,依然什么都不说。
半个时辰后,康熙开口,只有一个字——滚!
胤礽再次起身离开。
走出慈宁宫,霍林忍不住问:“皇上,您,您这招是什么招啊?”
“无招胜有招。”堂堂皇帝连着两次被赶出去,胤礽面带微笑,没有一丝不快,“明儿记得提醒朕。”
霍林叹气:“奴才谨记。”
第三天,胤礽依然跟前两天一样。
康熙头痛:“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汗阿玛愿意听了?”胤礽反问,不待他开口就说,“您愿意听,儿子就说。”
康熙从来没揍过胤礽,数落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而如今再想打骂,已经不能再打骂,又被他给磨的无奈,只能说:“说吧。”
胤礽从头到尾说一遍,一炷香才说完。面对康熙的疑惑又解释一番,待胤礽说得口干舌燥,已过去半个时辰。
康熙揉额深思:“你这样做就能保证盐商不贪,盐监司不贪?”
“儿子不能保证。”胤礽道,“有人就会生出贪念,任何帝王都无法保证。如今只有盐场、盐商和盐监司三块,少了盐引,少了盘剥,儿子相信会比以前好很多。以后再出什么事,再修改律法就是了。”
康熙:“刚才还说头三年不准漕运收盐船的靠岸钱,漕运就同意?”
“漕运那一块也不干净,儿子打算明年查漕运那块。”胤礽道,“查出几个头,他们会暂时跟朝廷妥协。
“弘晏押着盐商来京受审时,带来七百多万两白银和一千多万两的东西,都是从盐商和贪官家中搜出来的,还有许多庄子和田地。老九给朕出主意,由户部出面把那些东西卖出去。
“到今年年底,国库应该会有两千万两存银。儿子打算拿出五百万两修路,架桥。地上的路通了,朝廷调运粮食,从旱路到沿海直接走海路,运河上少了朝廷的船,他们自然会着急。”
康熙:“朕也想过此法,但驴车装的粮食太少。”
“汗阿玛,从西洋回来的工匠被分到兵部和工部就开始琢磨实用的东西,儿子听说已经做出四个轱辘的马车。”胤礽道,“您别着急,儿子真不是故意瞒您。朕最近忙,也没顾得问能不能用。
“朕还听说他们回来路过一个无人的岛上,靠岸歇息时发现一种白色东西,是从树上流出来的。他们当时想到椰子,于是就用木桶接许多,没成想后来成块。
“从天津卫坐马车回来,嫌马车颠簸,就试着把那些块状的东西割开绑在车轱辘上面,发现比原先好很多,而且比之前走的快,回来就琢磨怎么把那些东西弄得车轮上。一旦成了,驴车运粮快了,不见得比船少。”
康熙也希望大清越来越好,不想泼冷水:“你的这些打算虽好,但前提是得成。”
“儿子相信从西洋回来的工匠。”胤礽道,“长城都能建起来,一辆小小的马车,一个车轱辘,朕愿意给他们两三年。”
康熙皱眉:“两三年?朕听这几个字,难怪朕觉得耳熟,当初皇后弄自鸣钟和玻璃的时候,你就不止一次说过。保成啊,你如今耐性这么好是跟皇后学的吧。”
“不瞒汗阿玛,皇后不止一次劝朕,不要着急,慢慢来。”胤礽道,“即便到儿子老了,那种车没做出来,还有弘晅。弘晅每次出去玩都忍不住抱怨车慢。朕相信他为了出去玩,也会命底下人继续做马车。”
康熙:“虽然朕觉得不大可能,但朕也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放手做吧。”
“谢汗阿玛。”胤礽谢康熙的理解,“四弟端午节之前能赶回来。”
康熙:“老十他们几个呢?”
“朕命老十在南海建六个属于咱们自己的盐场,以后南盐北运,让京城人人都能吃上盐。他至少得待到八月十五。”胤礽解释道。
康熙长叹一声:“人人都能吃上盐?朕当年也只敢说尽量让人人都能吃上饭。”
“以后盐一定会比白米和面便宜。”胤礽道。
康熙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那朕就等着。”
和平六年,暮春时节,胤禛再次出京,这次是查漕运。这次带上六个侄子和一个儿子。儿子是弘晖,侄子分别是老大和老三的嫡子,以及皇帝的四个儿子。
胤峨从南海回来歇一段时间,胤礽就把修路建桥的事交给他。
修路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胤礽跟胤峨说能省则省,又要石子路,胤峨当即就想撂挑子不干。
可惜,胤峨只敢想想。拉长脸从乾清宫出来,胤峨就找他九哥胤禟给他出主意。
胤禟见他唉声叹气,思索道:“省钱又得把路修好,只能遇山开山,遇水搭桥。”
“是的。不过,桥倒是不愁。”胤峨道,“咱们大清就不缺会架桥的工匠。难的是开山啊。而且还要石子路,我到哪儿给他弄石子路去。简直异想天开。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了。”
胤禟道:“神机营又赶制火器,这事知道吧?”
“你跟我说过,皇帝老二打算今年七月带着火器巡幸塞外,吓唬蒙古部落台吉。”胤峨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胤禟:“去跟老二说,少放些空炮,给你留些开山,石子滚下来刚好修路。”
“这个主意好!”胤峨一喜,“可是传到汗阿玛耳朵里,又该说咱们败家。”
胤禟摆手:“这事经过老二同意,败家的也是老二。再说了,汗阿玛如今也就只能说说老二。去年大选,老二后宫没进新人,汗阿玛都没敢问。”
“你怎么知道这事?”胤峨好奇。
胤禟:“汗阿玛跟我额娘说,皇帝翅膀硬了,什么都不听他的,好在儿媳妇孝顺,无论底下的人送什么上来,都先紧着慈宁宫。
“我额娘当时提了一句,皇后也厉害,今年后宫又没添新人。汗阿玛当时又重复一句,他都说不算皇上,皇后也甭想能管住皇上。后宫没添人,一准是皇兄的主意,跟皇嫂没关系。”
“宜母妃撺掇汗阿玛问皇帝,汗阿玛没问?”胤峨道。
胤禟点了点头:“好像说问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听着挺可怜的。”胤峨啧一声。
胤禟:“汗阿玛也就抱怨几句。要不是这两年事多,他就早就南下了。”
“去南海?”胤峨连忙问。
胤禟点头:“早几天去慈宁宫给他请安,还问我之前南下的那艘大船还在不在。我跟他说在天津卫,然后就开始琢磨何时再去。”
“二哥不会同意吧?”胤峨话音一落,听到砰砰敲门声,眉头紧皱,“谁这么没规矩?”
胤禟从书房里出来,仔细听了听:“是隔壁八哥府上,过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两兄弟疾步往外走,到门外看到胤禩门外只有一匹马,不见敲门人。胤禟和胤峨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胤禩那边去。
胤峨抬起手,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十弟?”胤禩很是惊讶,“你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事?九弟也在?”
胤禟:“我们刚才听到敲门声很急,出什么事了?”
“兵部急件。”胤禩指着从角门出来的马车,“边走边说。”登上马车,拆开信件,“朝廷忙着整顿盐商时,俄人偷偷找上策妄阿拉布坦,给他火器助他脱离朝廷掌控。
“岳钟琪一直防着他,他刚拿到俄人的火器就被岳钟琪抓个正着。策妄阿拉布坦已坦白交代,可是准噶尔部的牧民包围着岳钟琪的宅子,逼着岳钟琪放人,岳钟琪问我该怎么处置。”
胤禟一点也不意外,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事有一年了,岳钟琪怎么才发现?”
“策妄阿拉布坦一直犹犹豫豫。”胤禩道,“你们看这里,岳钟琪写到策妄阿拉布坦本以为去年七月皇兄会巡视塞外,但皇兄登基以来仿佛忘记蒙古诸部落。不少蒙古老台吉对皇兄的忽视不满,策妄阿拉布坦才决定接受俄人的帮助。”
胤禟拿过来从头看一遍:“你进宫?”
“对,喊上十一弟。”胤禩道,“如今他总理理藩院,岳钟琪拿到俄人的火器,理藩院必须出面问问俄人怎么个意思。”
胤峨嗤一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顿了顿,“策妄阿拉布坦要是知道皇兄早就打算好今年带着火器巡幸塞外,他是不是得后悔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胤禩抵达乾清宫,把信上的内容念给胤礽听。
胤礽扔下朱笔,往后仰,揉揉额角,“给岳钟琪回信,把策妄阿拉布坦拉到菜市口杀掉。不要用刀,直接用火铳射其脑袋。”
“那臣弟现在就回去写信。”胤禩道,“塞外之行要不要提前?”
胤礽想一下:“不用。十一弟,命理藩院通知蒙古各部,朕今年夏天会去塞外,蒙古各部台吉携妻儿在赤峰接驾。”
十一道:“离七月还剩两个多月,现在就可以准备出行事宜了。”
“朕已命内务府和神机营准备。”胤礽道。
胤禩好奇:“汗阿玛去不去?”
“朕回头问问。”胤礽嘴上这样说,并没有立即去问康熙。
五月初三,胤禛和儿子、侄子们忙着查漕运,胤峨忙着修路的时候也没忘记今天是胤礽的生时。
因胤礽的生时也是康熙元后的忌日,胤礽从小到大便没怎么过生时。登基以后,遇到四十岁整寿,胤礽依然没大操大办。
朝野内外皆知皇帝没心思过生,在京的王爷贝勒们便到皇帝跟前说几句祝福话,不在京的皇子王爷就写封祝寿信。
经内侍提醒,康熙也记得今儿是胤礽的生时。皇帝生时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歇息,不需要找任何理由。
康熙体谅儿子难得歇息一日,巳时四刻才使跑腿太监去找胤礽。
胤礽到达慈宁宫便看到方几上摆满好些吃的,居然还有桃子:“今年桃熟的真早。”
“你不知道?”康熙瞥他一眼,“皇后命奴才送来的。从毓庆宫的桃树上摘的。”
“朕记得是六七月才熟。”胤礽仔细回想,“难不成记错了?”
康熙:“奴才说早两年又种了两颗早桃。晌午在这边用膳?”
“谢谢汗阿玛晌饭。”胤礽拿起个桃子,双手一用力,桃子分成两半,“汗阿玛,七月初去塞外,您打算带谁去?”说着话递给康熙一半。
康熙摆手,示意他不吃:“你登基后第一次去塞外,朕就不跟着去了。六月底,朕和太子去畅春园。你去吧。对了,别忘记带上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