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婉蓁扯下幔帐,疲倦地伏身睡下,“琉璃,我累了。”她只想好好睡一睡,睡得死沉不要有任何知觉。
紫檀架上的青瓷阔口瓶中供着一丛丛蔷薇,散着如蜜般清甜的雅香。
心中的纠结如山浓雾般,阴翳成无法穿破的困境,逼得她无法入眠,她脑海里不断的回响,他有了新人,他有了新人···
我为什么要这样生气,为什么,我究竟对苻啸是怎样的情感?!
我爱上他了吗?
她心绪复杂,胡思乱想着···
一一一
紫宫中。
小小一双红烛的火光跳跃着,细雨绵延不绝地落在殿前的花树上,从树叶的枝条上溅起碎玉般凌冽的声音。
苻啸带着浓重的酒气在玥良人身上吃力地亲吻着,抬起头他抚摸玥良人的脸,眼里有深深的情意和迷乱,“蓁儿···”
玥良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娇柔地声音委屈道:“陛下,我是玥···”
她的话未落完,苻啸猛地亲吻住她的唇,身体里的醉意让他的心像一张布满毒丝的蛛网,蒙住了自己。
“蓁儿···别怪我···”
玥良人沉沉地闭了闭眼,心中是百味杂陈,苻啸急切地撕开她的寝衣,在她心口啃噬一番,忽而,像是觉着不对,幽幽伤意地轻叹:“连茉叶香都不用了?”
玥良人眼中有水波雾气,“陛下···臣妾是玥青儿···”
仿佛听不见一般,苻啸将头埋在她心口里,声色忧伤而无奈:“我那日差点就打你了,是不是还生我的气···我···”
他难受地梗一梗喉:“我是有气··但我真的没想过要打你···”
玥良人风髻露鬓,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她很美,比元婉蓁还美···
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元婉蓁’身上香气刺鼻,猛地抬起头,恍惚中是两张倾国的容颜来回徘徊变幻,苻啸猛地摇了摇头,极力镇静着自已的心神,终于看清:“你是何人?!”
玥良人嫣然一笑,“陛下,臣妾叫玥青儿,是陛下新封的良人。”她说着,手指像春水一样在他身上淙淙流淌,抚摸过他的面颊,他的耳垂,他的胸膛,声色轻柔婉转而又妩媚多情:“陛下···”
“你不是···!”苻啸登时一震,燃烧的情欲霎那熄灭,他立起身子酒意遽然清醒,这才忆起她是太傅送来的美人,与此同时,他心底纠结而痛苦不已,在沉默许久后,他还是扑上了她的身子,可是怎么也激不起火焰···
“宣赟!”他低吼一声,宣赟快步走进来,低头道:“陛下。”
“点焚情香!”他冷漠道,宣赟猛地抬眸,本想劝阻,却见他脸色难看,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转身忙吩咐人拿来香,亲自点上,用量是十分的谨慎,他看一眼苻啸,边退边道:“奴才告退。”
香烟缭绕入鼻,苻啸心中渐渐升起莫名的浴火,他不耐烦而厌倦的叹息一声,随即压上了玥良人的身子,没有任何温柔的抚摸与怜惜,剧烈的撕痛,让玥良人忍不住尖叫一声,原以为会继续忍受,却不想只是一瞬,仿佛是在一张轻纸穿破的细腻响声后,苻啸霎那间嫌恶的起身,直接向内室后的温泉池冲去···
殿内无声,玥良人颤抖地掀开被子,当看到白色授巾上那团鲜艳的血迹时,心中便升起了巨大的屈辱,眼泪止不住了流淌而下。
温泉里,白烟如雾,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只能闻得水波晃动的柔软声音,他轻轻叹息,爱她却不能把她夜夜留在身边,想见她,渴望她,思念她,想把她藏起来,烙进他的身体里,成为他的一部分。
可惜他做不到,一时间两种极致的情绪碰撞在一起!苻啸只觉的自己在冰与火交融的境地里煎熬!
他看着水下雕琢万叶的莲花图案,忽而痴笑一声,她还是不爱我,痛苦地只有他一人。
疲惫地闭上眼睛,宣赟端着侍寝册本入内,轻身走到池边问道:“陛下,留,还是不留?”
“留。”他冷漠一声,宣赟点了点头,执笔在册上记录下了日子,默默站在一侧守候。
池水清澈如月光,烛光荧荧一闪,如天际灿然的虹彩,映着池底漾出硕大无际的轻晃的金黄银花瓣。
他缓缓睁开眼睛,沉甸甸一声:“去,温沫宫。”
宣赟眼中顿然有了喜色:“奴才这就准备。”
一一一
温沫宫。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烛光微微摇曳,元婉蓁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强迫自己不去思念,而这时,细雨中夹杂着笃笃的脚步声···
琉璃忙起身跑出殿,见是苻啸,立即就跪在了地上,惊喜不已:“奴婢参见陛下。”
“退下吧。”苻啸清淡一声,琉璃开心的看一眼元婉蓁,合上了殿门。
元婉蓁抬眸看他一眼,许久未见心中不自禁就涌上了欢喜,可在想起他适才刚陪过别的女人而来,那份欢喜又随之沉溺。
“臣妾参见陛下。”她垂下眸子,跪在了地上。
她唤他陛下?苻啸一愣,手却早已带着急切的思念与心疼,将她搂起来抱在了怀里,他深深吸吮,吸吮她身上熟悉而清雅的茉香味,心不由安定而沉沦,缓缓片刻,他温柔问道:“我吵醒你呢?”
始终不与他对视,她讽刺地勾起唇角:“新人入宫,今夜陛下不是应该陪着玥良人吗?”
她的长睫在烛光下如蝴蝶的翅膀颤颤扑哧着,苻啸定定地盯着她,如火一样的眸子里跳跃着无限的亮光,“你怎么知道的?”
元婉蓁心一惊,抬眸只看了他一眼就被他火样的眸子照得无所藏匿,仿佛心思都要被他窥破···
他靠过来,烫烫的气息故意喷在她颈子上:“回答我,你怎么知道今夜是谁侍寝?又怎么知道她是我新封的良人?”
元婉蓁别开脸,皱起眉头:“后宫谁人不知。”
苻啸低哑地笑出声:“你打听我的行踪?”
“臣妾不敢。”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变化:“玥良人昨日才入宫,陛下可别冷落了新人,毕竟也是太傅大人所赠!”
“她确实比你还要美。”苻啸亲吻在她颈上,修长的睫毛扫在她的耳垂边,旋即又重重亲了一口:“但我心里只有你。”
元婉蓁的心突然乱了节奏,他十根指头穿过她娇柔的指缝,紧紧扣住:“我只有你一个。”
她咬了咬唇,对上他的眸子,他言语中有一丝期待:“只有你一个妻子。”
元婉蓁的声音像漏着风,失去了所有的沉稳,变得软弱:“话说的是好听,但你还是要打我···”
苻啸心疼至极,却也只说的出三个字:“对不起。”
堂堂帝王在给她说对不起?!
她的心思一酸,同时也变得更软了:“是我错在先。”
“想不想我陪你?”他将她揽进怀中,亲吻着她的后耳,元婉蓁差点就咬破了唇:“想···”
苻啸一怔,没想到她竟会说想,他立即扳住她的肩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元婉蓁垂下眸子,微带了羞涩:“想,我说想。”
她在想我,苻啸的目光立即变得炙热,如火山一样要把人烧融,唇狠狠就吻住了她,手也一把将她抱起,一边深情的吻着,一边大步走到床边,他心中的喜悦伴随着无数涌起的情绪,一种对她日夜不止的思念与渴望,一种对她刻骨铭心的痴恋···
桃花的清香萦绕,仿佛拂起幔帐层层柔波涟漪,似心湖泛波···
幔帐摇曳,满室深情。
一一一
两日后
清晨刚起,琉璃寻的小内侍急急忙忙来回了话,说卉妃真有了动静而且不小,琉璃听后不由悬起了一颗心,“娘娘,此事怕要回禀了陛下才好啊!”
果然是她诬陷的清河···
元婉蓁兴味一笑,“有动静才是好事。怕就怕没有。”
“啊?”琉璃不明其中原由,只看着她担忧不已,元婉蓁悠闲地换上锦衣,走到妆台前坐下,唤来翠芯道:“你去知会卉妃一声,说我约她傍晚去莲湖边尝景!”
“她想害了娘娘···”琉璃着急地看着她,“娘娘还去见她做什么?!”
她当然不会给卉妃下手加害自己的机会,元婉蓁冷冷勾唇,执起胭脂在脸颊上轻抹,敷衍道:“知自知彼,百战不殆。”
傍晚,凉快的风湖面带着荷花的清新和水汽徐徐而来,风轮鼓鼓地转着,阔大镶浅淡丝线的碎花衣袖因风乍然地一飘一歇。
清爽的风吹拂,撩起她鬓边的发丝在颈间摩挲,琉璃准备了冰碗水果,有一句没一句的陪她说着话。
正聊着,抬头见卉妃一脸难堪地朝她走来,她脸上缓缓勾起了明丽笑容:“姐姐来了。”
卉妃强颜欢笑:“妹妹。”
元婉蓁携着她的手坐下,笑盈盈道:“陛下今早送来了瓜果,新鲜着了。”她取了切好片的西瓜递给卉妃,道:“姐姐尝尝。”
卉妃唇角的笑意淡薄而畏惧,咬了一口西瓜,颓然道:“妹妹有话就直说了吧!”
“也好。”元婉蓁轻松一笑,旋即抬手搭在她手上:“清河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冒险去为她平反,就像我上回与你说的,只图一生清静,或者说,目前你的敌人还不是我,若你信的过我,我可以助你除去玫妃登上后位。”
卉妃惊讶地瞪大眸子,不敢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妹妹可不能胡言,若此事让陛下知晓,咱们都···”
“看来姐姐还是信不过我。”元婉蓁含笑打断她,凑近了她耳边说道:“我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姐姐就真的不动心吗?”
卉妃警惕地眯起眸子,道:“妹妹说的这话我都听不明白了。”
“也不怪姐姐,妹妹该是拿出些诚意来。”元婉蓁眉毛一挑饶有兴味,卉妃目中的光色一沉,默了些许,才看向她幽幽诧异:“诚意?”
元婉蓁怡然微笑,简言直接:“我有一计,即可除掉玫妃,又可以让当年的事彻底平息。永远不会牵连到你。”
“妹妹的话我是听得越来越糊涂了。”卉妃冷哼一声,笑道:“什么事?与我何干呐?!”
“噢?”元婉蓁抬眉诧异地盯着她,继而故作恍悟般一笑:“原来姐姐今夜所要做的事···不是冲着妹妹而来啊?看来是妹妹误会了。”
卉妃心中猛地一震,有骇人的目光几乎要夺眶而出,嘴唇失去温度的冰凉与麻木,心里有无数个念头转过,她怎么会知道,她···
“怎么,姐姐真以为我失宠呢?”元婉蓁好整以暇地拨弄着裙上粉色玉佩丝绦,笑道:“我说过,若我真想谋取什么,自然不会有姐姐的份。”她凑近卉妃耳边:“妹妹是拿着诚意与姐姐相谈,姐姐可别拂了妹妹的一片好意。”
卉妃眼底清晰的震惊与浓重的恐惧,她吞一吞唾沫微微带了颤声:“说来听听。”
盈盈看她一眼,元婉蓁抬手抚在她耳边,低语了半响,卉妃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只觉得她好不简单!
元婉蓁立起身子,轻轻握住她的手,手势那样轻,好像棉絮般轻抚,“姐姐以为如何呢?”
许久的沉默与思忖,卉妃的唇角一点一点勾起了会意的笑容:“妹妹好主意。”
“夜里凉,姐姐该回去了。”元婉蓁起身笑道,卉妃也站起了身子,笑容灿烂地在她耳边低语:“我与清河同年入宫,自后便姐妹相称,她很纯真善良,陛下对她极为宠爱,对我却十分冷漠,久而久之,我开始嫉恨她,嫉恨陛下对她的宠爱···记得是除夕夜当晚,她突然哭着对我说,她侍寝这样久却始终不得身孕···”
“不得身孕?为何故?!”元婉蓁不由诧异,卉妃眼中有点点水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记得当时我告诉她,在我家乡有一生子秘方可以寻来给她,她听后很是欢喜···”
元婉蓁听得揪心,不由眯眼看向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秘方。”
“是啊!她很信任我,那夜陛下设宴,宁南王席间醉了酒,陛下便将他暂时安置在秋仁宫醒酒,我得知后,便借此机会约清河去秋仁宫旁的竹林取秘方···”
元婉蓁深深吸了口气,心中酸楚:“宁南王醉酒才会如此?”
“当然不是。”卉妃垂眸,内心纠缠郁结:“是陛下的焚情香,陛下偶尔会用,闻后不久便会产生情欲。我偷弄来一些,吩咐妍红在床边点上,然后命人打昏了清河,待宁南王神智不清时将清河送到了他身边。”
元婉蓁伤感地闭了闭眼,心中也有了分明的答案,看向她道:“陛下在意清河,所以才会一时冲动杀了宁南王,但是···”她勾一勾唇:“陛下不是不知道清河是被冤枉的,毕竟那是陛下自己用的香料,怎会闻不出来?”
卉妃抬眸与她对视,继而自嘲地笑了笑:“陛下事后自然是后悔的,可是宁南王已死是事实再也无法换回,为了颜面,为了堵住悠悠之口,陛下只能忍痛将清河关进了长寞殿。”
“妍红是清河身边的丫头,实际上早已是你的人了。”元婉蓁锋利的眸光看着她,卉妃眼中微波浮荡,低头一笑:“妹妹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
“事已至此,该做得还是得做。”元婉蓁扬起下颌,轻声一句便转身离开了莲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