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笙换做左手牵着她的右手,歪头冲她笑笑,二人并肩走在这凉凉月色里,乌云遮去一缕光亮,似乎欣喜于情人的暧昧,这黑夜如同氤氲的墨砚,浓烈到化不开来。
他们二人倒是你侬我侬,甜甜蜜蜜去了,段飞在一旁咬牙忍着,好吧,谁让他是我家殿下呢。
方才夜月笙明面上对于宫南枝的离去毫不在意,暗地里却是吩咐了段飞,连夜追击,务必将人找到。
黑灯瞎火的,那人轻功又如此高强,这一小会,指不定已经逃到哪里去了。
本来还想着去看看皇上洞房花烛夜,多少闹腾一下,现在看来,全都见鬼去吧。
“没事吧。”宫南枝看白峥那张脸越来越白,跟那黑白无常一样惨烈吓人,心里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那厮却抬头依旧笑笑,“宫小姐不必担心,我定能带你逃出这深宫大院,再往北走几天,大约就能离开南国的边境了。”
许是疼得厉害,他说到最后倒龇牙咧嘴起来。
宫南枝皱起眉头,压下心中的诸多情绪,看那被血染红的右边肩膀,浓重的腥气时时氤氲在鼻间,荡漾烦人。
“就知道废话,你这身体能扛过这一晚再说,谁带谁还不一定呢,最好不要再惹恼我,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哪里哪里,我怎么敢,宫小姐能返回搭救我已经感激涕零了,你可真是百世难寻的大好人。”白峥依旧不好好说话,右肩受伤,导致右手无力提剑,左手将剑支在地上,半垮着身子半是强撑。
想到北朝他的所作所为,宫南枝一时气血上涌,毫不留情的剜了他几眼,一只手不带丝毫怜悯的将白峥拉起来就往前继续赶路。
“最好别让我想到你对我们宫相府的所作所为,我怕自己忍不住乱剑砍了你,剁成肉泥喂狗去。”
“宫小姐,我早就说过,你生性天真烂漫,定然下不了这狠手的。”白峥还是不知死活的迎风顶上,肩膀上的剧痛让他的面部表情一直处于狰狞状态。
“你大可试一试!”宫南枝深吸一口气,自己胸口的剑伤本就没好利索,此刻动气不由得丝丝阵痛,气运丹田,说来还多亏白峥给自己吃下的凝神聚气丹。
服下之后,体内似乎内力聚集,气血旺盛,人也像突然间有了力气,昏迷了那么多天,竟能转瞬即醒。
“你没事吧,那丹药可没有止血的功效,顶多给你内力加上几成,万事不要大悲大喜,学学我,淡然处世,莫要急躁。”白峥看她表情便知她旧伤发作,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然而,话语间还是嬉笑玩乐,真假难辨。
宫南枝自己调理了片刻,伤口不在那般疼痛,她冷着脸看那强撑镇定的人,“不说话能死吗你。”
“能!”
宫南枝的白眼已然翻到天际,只差把眼珠子翻出去了,不再跟他斗嘴,两人修整完便继续赶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白峥这个角色我个人是很喜欢的,好吧,写着写着就写多了,他自己身上有该承担的责任,也有任性妄为的一面,一方面对白音从小的照顾,另一方面是对宫南枝性格的新奇,还有宗□□里他应当去继承和发扬的,以后准备开个新文,专门写写这种派系之争,呜哈哈哈,好吧,码字去了......
☆、岁月静好
天蒙蒙亮的时候, 两人不知道走到何处, 周边有山有水,远处还有一方村落,早起的人升起了袅袅炊烟,此情此景, 看上去分外让人心安。
没有商量,不再交流,他俩一起朝着那村落走去。
现下二人这鲜血淋漓的场面, 实在不宜让这些淳朴的百姓看到, 一来怕吓到他们,二来更是怕泄露了踪迹。
他们先去水边,宫南枝背过身去, 白峥忍着冬日的刺骨, 用河水清洗了身上的伤口。
洗过的衣服水淋淋冒着白色水汽, 光看上去就不寒而栗了,白峥咬咬牙套在身上,“走吧, 我们。”
宫南枝转过身目光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他,没有说话便走在前面, 白峥紧紧跟在后面, 亦步亦趋。
跟那户人家说他们二人是夫妻, 来这山间游玩,不行落了水,那老人家便赶忙将他们领到屋中, 又找出自己的一套干衣服,热情说道,“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热闹,这山里有什么可玩的,大冬天掉进水里,当真身子骨好才熬得住,你家相公可真是铁打的身子。”
宫南枝讪讪的笑了几下,白峥打趣老人家,“看您这身子骨,仙风道骨的,比我这枯败的身子强太多了,老人家谬赞了。”
“呵呵。”老人被他哄得心里美滋滋的,“你先赶紧换上衣服,要不然你家娘子该担心了,一会儿换完你们出来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正好我家老婆子刚做好,别嫌弃,都是普通的粗茶淡饭。”
“如此,多谢老人家了!”
待他走后,宫南枝瞥了他一眼,“真是哪都能混得开,我都不敢相信你就是当初那个书呆子,你怎么就那么多张脸孔呢,活得不累吗?”
白峥顾自脱下上衣,宫南枝看到那条长长的伤口,斜斜的挂在右边肩膀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将脸别过去,那人真是能忍,换做一般人,此时不晕也得疼的呱呱乱叫。
“累,那又能如何。”白峥依然在笑,好看的眉眼,此时看上去温和淡然。
宫南枝冷冷说道,“你先别急穿衣服,将那进了水的衣服给我。”
白峥不明所以,还是将换下来的衣服扔给她。
只见她撕拉几下,好好的衣服扯成了几个布条,拿起干燥的布条,她走到白峥身前,抬眼皱着眉头,凶巴巴命令道,“闭上眼睛。”
白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想给自己包扎。
从未如此听话,他乖乖闭上眼睛,敏锐的耳朵能听到她平静的喘气声,好闻的香气若有若无,甚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咚咚,咚咚,那是心跳的声音吗?
宫南枝一把打掉他自摸胸口的手,匪夷所思的看着他,“你还有这等怪癖,难怪,像你这种人,自摸也是常事吧,因为看见镜子里的人,没准还把自己当成别人来爱了,真是荒谬至极。”
白峥的脸嗖的红到了耳朵根子,他庆幸此刻自己闭着眼睛,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番新奇语录。
宫南枝包扎的手法极其熟练,松紧合适,三下五除二,她将剩下的布条挂到他身上,冷不丁的说道,“那,剩下的留给你,以后万一裤子松了,还能当个腰带来系。”
白峥嗖的睁开眼睛,面前那人还未走开,两人挨得极近,宫南枝率先开口,“别拿你那色眯眯的眼睛看我,毛骨悚然的,你这种人,不能做朋友,人人都是拿一颗真心跟别人换取真心相待,你却不是,千万个面皮之下,哪一颗是你的真心,谁都分不清楚,恐怕你自己,也从未将真心对待朋友,不对,你是连朋友都没有的吧。”
说罢,她嫌弃的走到桌旁,径自坐下。
白峥想辩解什么,话到嘴边又突然觉得无力回绝,于是他咧开嘴笑笑,“要不然宫小姐过来摸摸,看看我的真心在哪里,可好?”
宫南枝冷哼出声,再不看他。
吃过饭后,白峥面色愈发难看,就像偷偷抹了几斤面粉一般,白的更加惨烈。
那老人家还惊奇的问,“你一个男子,怎么肤色这样白皙,比你娘子更加细腻。”
白峥强撑着笑笑,“别人家都是你耕田来我织布,我家娘子格外厉害,她耕田我织布,是以我是被她金屋藏娇的。”
听着他漫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宫南枝知道他情况不是那么和善,于是找了由头,两人先进屋躲了去。
一进屋子,白峥便疼的昏厥了过去。
我亲爹的,你就不能选个好地方昏倒吗?宫南枝看着那人大大咧咧横倒在地上,心中一阵哀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连拉带扯的弄到床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透出血来,这血的颜色现下竟有些发黑。
宫南枝心叫不好,俯身将他衣服解开,横亘的伤口已经将中衣湿透,发乌的血迹看上去惨淡至极。
心里思量了许久,说是许久,不过刹那间脑子里过了万种念头而已,顾不得什么,宫南枝心一横,低头凑在伤口上,大口吸吮起毒血。
一边吸,一边暗自咒骂,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留着那琼浆玉露丸,那么轻易给了夜月笙,现在也不至于落得个浑身毫无解数,还得冒着中毒的危险给这死人吸毒。
那守卫也忒狠了点,换而言之,昨天不论他们俩谁中箭,中刀,都是被浸了毒的,生死都会难测,真够绝情狠辣!
宫南枝不愿去想这命令由何人所下,何人指使,几大口下去,白峥那伤口渐渐往外流淌正常血色,他面上也算好看起来。
心里稍微松懈,她倒退几步坐到凳子上,拿起一旁水壶咕咚喝了一大口,唯恐哪里没有漱干净,咕噜了好一阵子,一口喷到地上。
头微微有些晕,门外老人家轻轻叩门,“姑娘,你们无妨吧?”
宫南枝一惊,这老人家也太厉害了吧,怎么就知道白峥有事,后来想,定是他昏倒的时候弄出了大声响,这才让人有了疑心。
“没事的,老人家,我相公太累了,刚才不小心摔了个大跟头,睡一觉,晚上让他出去谢你。”
“那就好,那就好,我那老婆子非要让我来看看是不是出事了,都说她多嘴了,小年轻,身强体健的,怎么会有事,你们忙你们忙......”老人家说的暧昧,言语间都是调侃之意。
宫南枝顾不上解释什么,只盼着这人赶紧醒来。
头是真的有些晕,她使劲揉揉额头,试图保持清醒,那究竟是何种毒,早知道该好好跟缪竹学一下医术,当时只顾得顽劣,跟莫雨成天不着调。
当时多跟缪竹求几颗丹药也行,中毒后随口服食,倒也能保得住性命。
不能晕,绝对不能晕,宫南枝用左手拇指和食指,狠狠朝右手虎口掐去,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还没看到他,怎么能晕,她强撑起身子,手顺着桌子滑了下去,恰好勾住了胸前的执子佩,手脚无力,她用最后一丝气力将执子佩拿到脸前,傻傻一笑,天下人都爱你的权力,别的我不敢多求,只求你能保住我的性命,至少让我看到莫三,到时候再死也不迟。
咣当一声,脑袋狠狠摔到桌上,也是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只听到外面几人客套喧闹的声音,“老人家客气了,我娘子向来体弱,心疼我落水,一时伤神,未免劳心劳力,这下子自己累倒了。”
“是是,我定会好好照料她的,老人家放心。”
“那这米粥我先端进去了,你们先吃,不用管我们,谢谢老人家。”
“好好,等她醒来我们再出来吃饭,客气了老人家。”
门吱呀一声开了,宫南枝努力撑开眼皮,见是他,又放松的合上了。
那人将米粥搁到桌上,又拿起扇子使劲往床那边扇着热气,还一边哼着小曲,看上去毒应该无碍了。
清新的米香味阵阵的扑进鼻孔,吊起她胃里的饿意,无数声音喊着自己,快起来,快起来,去喝粥,去喝粥......
她抬起眼皮,歪头看着桌前在那胡乱动作的粗布男子,岁月静好,任谁也想不到如今二人能冰释前嫌,躲在这山野乡村。
“你真吵......”身上力气全无,加上胸口的伤此时悄然崩裂,宫南枝只道这人当真上辈子欠了他什么,否则每次遇到他,总是让自己无比落魄,伤神。
白峥莞尔笑道,“娘子,还不快些起来喝粥,难不成真是累倒了。”
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宫南枝微微阖上眼皮,不再动弹。
“若不喝粥,身子不见好转,你怎么往北走,难道真是看上我了,找了个借口不再北去?无需这般缠缠绕绕嘛,直接告诉我,咱们就去南边的宗左派,做对神仙眷侣可好?”
白峥说的愈发放肆,宫南枝实在不能忍受,挨着疼痛她支起身子,唇角都干裂的发疼,说出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何时这般粗劣干哑。
“把粥给我端来。”
“得了,这才乖嘛。”白峥不知为何这般高兴,端着粥晃晃悠悠来到她跟前。
“你之前那呆子模样,后来狠辣面孔,今天油头粉面,你最中意自己哪张面孔。”
宫南枝伸手欲接过粥来。
那人打掉她的手,一只手端碗,另一只手盛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而后挪到她唇边,宫南枝心里泛着恶心,推阻再三。
“我自己来就行。”
“娘子,小心你的伤口,若下次你再昏倒,我可要解衣冒犯了。”固执的将勺子再次推到她唇边。
宫南枝气得哆嗦了几下,忍之忍之再忍之,忍到无可忍之时,再忍一次,当能下地将他擒拿之。
☆、同病相怜
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碗粥, 伤口撕裂的有些难受, 如今真是两个病号相扶相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