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开始低着声音交头接耳起来,揣测着那素日不怎么跟村里人打交道的中年寡妇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竟一大早的就惊动到这么多的警察......
不久后,已做完现场勘验取证的法医走出院门,手上拿着数个胶袋及小盒,跟着,三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依次被抬出了小院,其中一具形体粗矮的尸体上所盖的白布已被鲜血染红了数处。
人群中立刻“哄——”的一下爆出了无数声惊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抬出的三具尸体上,却没人注意到,后面走出的撑着黑色雨伞的俊美男子正护着伞下的黑衣女孩从侧边的小道离开了这处农院。
雨丝飘飞,斜斜打在伞面上,那男子半边身子露在伞外,几乎将整个雨伞都遮在了黑衣女孩的身上。
他一半的身子已被冷雨打湿,但他那沾了点冷雨的,俊得让人浮想联翩的眉宇间却是含着笑,那双黑眸中透出的情思,比喜悦更喜悦,比温柔更温柔。
只要看到他这眼神的人都会知道,在这男子眼中,除了身前的黑衣女孩,只怕是再也看不下别的女子了。
远远的路头,成排的樟树下,面容俏丽的年轻女孩死死咬着唇看着那撑伞的俊美男子,漂亮脸蛋上,早已是布满了泪水。
“楚楚,回去吧,航哥他...”一旁的小柯小声劝着,看到刘楚楚那悲伤到绝望的眼神,他有些不忍的转开视线。
第二天酒醒后得知叶航已连夜离开他便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从老勇那边听到说老大已有了喜欢的人后,他更是知道,自己是大大的错了。
本想先逃回海市,等老大消了气以后再好好跟他赔罪,但刘楚楚却流着泪一直求他,求他带她去找叶航,他劝了许久,她只流着泪对他说,“小柯,我只想知道,他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究竟....比我好在哪里?带我去吧,让我...死了这条心也好......”
小柯从未见过那么伤心的刘楚楚,更没想到过,天之骄女如她,有一天也会为了一个男人卑微至此,伤心至此。
所以他带她来了,也和她一起看到了叶航少见的柔情一面。
“楚楚,你刚才也看到了,航哥那眼神...他对你...那个..只是......”小柯挠了挠头,含糊不已的开口。
“走吧...”满脸泪痕的刘楚楚突然哽咽出声。
“呃?”正在支支吾吾劝人的小柯怔了一下。
“我已经看到了..也...死心了...我们走吧......”刘楚楚强自从哽咽中平静开口,努力挤出一丝带着哭意的微笑,用尽最后的力气维持自己破碎的尊严。
她其实并没有看清那个被雨伞遮住的女孩长什么样,但她知道,叶航绝对不会用刚才的那种眼神看她。
以前不曾,以后也不可能会有。
“真是的...我妈...还一直等着他跟我求婚呢......”刘楚楚努力撑着想微笑,却又突然忍不住掉出了眼泪。
小柯看着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犹豫了一下后,他伸手将眼前已泣不成声的女孩揽进了自己怀中,动作有些生疏的轻拍她的肩,无声的安慰起她来。
一会后,小柯带着双眼红肿的刘楚楚离开了那处树下,而不远的另一颗粗大樟树后,一个穿着深黑雨衣,不时从阔大雨帽中传出轻咳的男子自树后转出,深深雨帽遮挡住了他的脸,帽中,他邪气眼神在已走远的刘楚楚腰臀处停了停,然后,那旁人看不见的惨青面颊上,忽然闪过一抹阴邪微笑。
已走进农院的叶航并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这一切。
他正安排着离开前的一切事宜。
案子已破,剩下的事老勇自会处理,之前的案子他已移交给了小柯,海市那边的工作他也早就做好了安排请了长假,只等阿离把新收的阴魂炼掉戾气封入纸符后,他们便可以启程出发了。
阿离要去的地方看直线距离其实并不是太遥远,但在地图上,沿路他只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深绿,也就是说,这一路,他们基本上全是要在大山里步行。
打电话请老勇帮忙把所需的东西尽快送过来后,他和阿离一起去向那老农夫妇俩道谢辞行。
老两口十分不舍得。
说话间,那老大娘眼眶不时发红,却又都装作是被那火盆的烟气熏到,只隔一会埋下头用袖口抹一下眼睛,叶航郑重道完谢后牵着阿离准备上楼时,阿离垂了垂眼,突然又走回两个老人身边,轻声问,
“不知老人家祖上是葬在何处?”
那老农被问得呆愣了一下,好一会才结结巴巴的回答,“就,就在阿边半山咯......”他伸出糙黑裂皮的手指,指向院外不远的半山处。
阿离垂眼静默了一下,然后伸出细白手指指向了另一处大山,轻声对那老农道,“那边山脚的凹陷处山环水抱,案山秀挺,阳出时顶上云雾带金,老人家若是愿意,可将祖上迁一迁,穴头选在那最中之处便可。”
说完,她朝那老农微微额首,然后转身离开,叶航也笑着朝两老点点头,跟在她后面上了楼。
堂屋里老农半张着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扭头一看自家婆娘,只见她也是一脸的呆愣模样。
这借宿的瘦削女孩住了这么些天,从未主动跟他们说过话,一开口说的竟就是让人迁祖坟这么大的事,但不知怎的,这两人又对她刚才所说的话信了个十之七八。
后来,这老农还真是照阿离说的那样给自家祖上迁了坟,不出两年,老人在外漂泊打工数年的子女都做起了小生意,渐渐地发了财,家中的境况一日比一日好,再后来,他家的子孙辈也都个个有了出息,算得上是财丁双旺了,这老农临死前还在跟孙子念叨,自家运势转旺都是多亏了当年借住他家的那个病弱女孩的吉言,他和老伴这辈子是没机会跟她道谢了,只盼她能长命百岁,无灾无难......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男女主很快要出发去阴家老宅游山玩水去了~~~当然,路上少不了要收一收什么阴魂野鬼的哈
☆、胜境关上的羊肉店
滇东黔西的交汇处,逶迤蜿蜒的老黑山山脉如一道天然屏障,自北向南横亘于富源县境东,山脉全长绵延数百里,自北逶迤而来,向东南蜿蜒而去,远看山色如墨,近看更是山高崖险,上到半山处,只见风吹云动,雾涛弥漫,如峰尖正吞云吐雾。
在老黑山山势的最低处,是古代由黔入滇,茶马古道出滇入黔的第一关口,有“全滇锁钥”之称的滇黔界关——胜境关。
关口立有界坊,坊匾上书“滇南胜境”4个大字,故名胜境关,界坊坐西向东,西边是滇,东边为黔,一条狭窄的石砌驿道与关口城墙相连,两旁陡峭山坡夹峙城楼,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山梁上石牌坊重檐翘角,九级斗拱,两小一大的洞门就像并排的三个门字,古驿道由东向西从中穿过,直入远处苍茫的山峰,气魄非凡。
奇特的是,以此界为线,滇东这面土色偏红一派赤褐,黔西那边土色泛黑一片黑赭,前后两对石狮一对身覆郁郁青苔,一对身披薄薄尘土,两边的气候也是一面晴多雨少干燥多风,一面雨多晴少湿润多雾,更奇特的是,不远的一条小溪两侧的草皮也是分别向各自的境内倒卧,被当地人称为分草岭,因此界坊的楹柱上还悬挂着这样一副对联——
“咫尺辨阴晴,足见人情真冷暖;滇黔原唇齿,何须省界太分明。”
古驿道并不长,只有短短四五百米,其它路段的石头早已被村民们取走另作它用,再不见古时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道路两侧是待耕的土地和苍茫的山峰,偶尔才会遇见从地里劳作归来的庄稼人或是被此处名胜所引前来参观的零星游客。
胜境关的最顶处,有一家颇为出名的羊肉汤锅小店,受地域限制,店里一切材料都是自供自养,所用羊肉是纯放养的本地山羊,蔬菜也都是菜地里现摘现做,足够地道新鲜,虽然交通极其不便,天寒地冻时也还是有好吃的游客不畏辛苦的慕名而来。
叶航和阿离来到这家小店的时候正是傍晚寒意最重之时,天空布满了阴云,一层又一层,几乎已堆叠到天边,似要刮风又未刮,似要下雨却未下,昏冥间显出一股子阴郁的气象。
小店内的几张小桌都坐满了人,热气腾腾的屋子里几桌客人正欢笑着大快朵颐,还没到门口羊肉汤的浓香已扑鼻而来,叶航见阿离嘴唇微抿,脚下也停了一停,心下了然,转而牵着她走到屋外大树下,然后他自己进了店去找老板,不一会就看见满头大汗的老板笑呵呵地抬了小方桌和小木凳跑出来在大树下摆好,又跑进跑出了好几次后,小桌上便多了青菜,瓜汤,还有热烫甜香的玉米馍。
“先喝点瓜汤暖暖胃。”叶航将一碗飘着翠绿瓜片的清汤放在阿离面前。
“好。”阿离朝他抿唇浅笑,低头用小勺开始小口喝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跟他道谢了。
两人是在县城呆了一晚后才开始进山的,叶航心思本就慎密,放在阿离身上更是无微不至,知道阿离惯用符纸是用三桠苦树做浆后,他还专门请人做了几刀又亲自去取来给阿离,进山这一路上更是有风遮风,有雨挡雨,所吃所用之物都是他亲手去洗,便是路上小憩,他也要将之前买的新鲜生果切好送到她手中,半点也不愿意让她吃苦受累。
阿离看在眼里,暖在心中。
她早已习惯了孤独,也以为自己会永生这样孤独下去,但不曾想,这个阳光般的男子自相遇起便对她百般关爱和呵护,即使,他其实并未想起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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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样在屋外安静用餐,就连那黑猫也自用肉爪按着冒着热意的玉米馍馍慢条斯理地啃着,那店老板一边做事,一边不时地把眼光投向这边,只觉这一桌客人实在怪异。
这两人来了他这小店居然不点羊肉羊汤,反而还给了双倍的价钱让他净手后用生锅另外做素菜,男客人倒生得很俊,那女客人样子却是有些瘆人,尤其是方才她静静站在树下一动不动,脚下卧着一只大黑猫,黑寡的衣衫被风吹动的样子,这大傍晚的真是让他心里怸了好一下。
正想着,树下黑衣女孩突然抬眼朝这边看来,阴幽幽的这一眼,看得店老板后颈处一凉,急忙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这时屋里一桌客人已用完了餐,一人去找老板结账,剩下几个便出了店门在外面等着,其中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十分活泼,见到阿离脚下的黑猫在吃馍馍,小男孩觉得好玩,忍不住跑了过来蹲在一旁看,孩子小脸清秀可爱,阿离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忽然眉头微微蹙了一蹙。
男孩的母亲不喜孩子乱跑,又觉得树下这桌的黑衣女孩明明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偏要穿得像个旧时的老太婆,浑身都是阴郁之气,便皱眉走过来将孩子拽起准备离开,阿离眼睫微动,忽然朝那母亲开口轻问,“你这小儿先前是否曾摔过一跤?”
那母亲愣了一愣,低头看见儿子额头上的一处红肿,皱眉说,“是摔了,这不明摆着吗?”言语中似还有些提防之意。
阿离对那女人脸上的提防神色视而不见,只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护身符放在桌角,肃色道,“这孩子额有伤口,内骨凹陷,逆眉露目.印堂带煞显赤黑,恐有大难,你将此符给他贴身挂上,兴许能助他渡了这一劫。”
那母亲听了却脸色一黑,恼怒不已,“你这小女孩怎么说话的?!什么大难,我儿子活蹦乱跳好得很!穿成这样子装神弄鬼吓唬谁呢?你再乱说话我——”
“啪!”一声巨响,叶航将筷子拍在桌上,眼冒寒气,冷冷朝那女人看去。
那女人惊了一下,被他盯得有些后怕不敢再说话,嘀咕了几句后悻悻地拉着儿子飞快回了朋友那边,直到买完单离开,她都还是一脸愤然之色,阿离静静地看着她一行人牵着那孩子转下小路,越走越远,几无声息的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桌上的护身符收回了袖中,见叶航还是俊脸发寒,她微微摇头,轻声道,“无妨。你莫要生气。”
“她骂了我,自己却要受那丧子之痛...那孩子...可惜我也救不了他了......”阿离眼中闪过怜悯。
叶航眉头微皱,再给她挟了一筷青菜,沉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
两人心有阴郁,只觉用饭都没有先前香甜了,很快便结账准备离开,叶航刚拎起大大的背包,口袋里的电话便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山上信号不佳,那边老勇说的话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他听得十分辛苦,两人来回互拨了几次,叶航才听明白了老勇的意思,挂了电话,他快步走向抱着黑猫在屋外等他的阿离,把老勇的请求说了出来。
原来老勇又接到了一个古怪案子。
他本来在忙着之前那小村的案子收尾,但今天一早上头突然让他先不要管那个已经破了的案子,要派他去老黑山大山深处的一个叫栗子沟的地方去处理一单报案。
那案子发生其实已经是在好几天以前了。
栗子沟那边有一个小村叫丛家村,几天前的晚上,村中一户人家突然起了大火,那火势极大,便是那天下着雨也把那家的屋子烧了个干干净净,火灭了之后,村里人从废墟里面抬出了整整五具焦尸,除了年过七十的老太太因晕在院子里被人救出,还有他家的老二媳妇没见着尸体不知所踪以外,剩下的丛老头,丛家大伯,大伯媳妇,还有孙子辈的丛家小两口都没能逃过一劫。
被救起来的丛老太太醒来以后便有些疯疯癫癫,而那五具焦尸,竟然有两具是被开了膛,破了肚,里面没有五脏六腑的。
丛家村的人都认定是那消失了的老二媳妇杀的人放的火,而这老二媳妇又是几个山头以外的李家屯人,一来二去两边从开始的两家之争变成了两村之争,因那处是少数民族村落,民风十分粗悍,为了这单事已开始动武,随时都有可能倾村械斗,村长怕出大事才报了案,希望能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局里接到报案后很是重视,都知道这种案子一个处理不好就很容易激起村落矛盾,老勇熟知山路,不是汉人容易取得村民信任,当地的几种土话也能说上几句,破案经验也十分丰富,自然是最佳人选,于是局里立刻让老勇脱了手上的工作赶去丛家村。
一道命令下来,老勇只能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他直觉这案子有些怪异,想起叶航两人要去的地方是好像是要经过那片山区的,他便碰碰运气看还能不能联系上叶航,别的不说,要是那阿离姑娘能拐个弯顺路去一趟那小村,不管凶手是人是鬼还是怪,他心里也都会多几分底气。
阿离听完叶航的话,垂睫细细算了一下时间后,朝叶航点点头,开口道,“原本也是要过那附近,那便多过两个山头去一趟看看罢。”
叶航自然一切依她,点头道,“好,我问到前面再走几公里有一家驿站,我们去那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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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只剩一点微光,两人很快便离开小饭店上了土路的羊肠小道。
那店老板一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碟,心里却在想着刚才离开的带孩子的那帮客人结账时愤恨的低骂声。
他总觉得,前面已经见不着背影的那个黑衣女孩,不像是那客人说的那种会装神弄鬼骗人钱的人。
不过这些也都跟他没啥关系了,收拾完桌子以后,老板便进店里继续招呼起别的客人来,没多久,客人们一一吃完了锅子离开,他跟帮工一起开始收拾剩下的几张桌。
晚上,他老婆背了一背篓的山下采购的盐巴和大米送到店中,一放下背篓,她就拍着胸口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阿个娃儿好造孽(可怜)...弄嗰黑,手电筒有啷嗰用嘛,踩到根树棍棍...阿不就滑倒拉噻,啷嗰晓得脑壳会着根细枝枝整穿嘛...妈诶...当时就没得救咯,阿个妈哭得简直着不住...看得我心头老实嘞不舒服得很...”
她刚上到半山便看见了这事,那孩子惨不忍睹的脸和抱着他的女人震天的哭嚎声随了她一路,真是太惨了......
店老板一下子就从烤火的位子那处站了起来。
他瞪着眼,看了看自家婆娘,又从窗户看了看外面树下原先摆小桌的那处,张嘴结舌了半天,也没能说得出一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留言越来越少啊.....我的动力也越来越小啊.....亲们.....你们还在吗???
☆、进山(捉虫)
通往大山深处的羊肠土路在树丛间一路曲折蜿蜒,沿着这路,叶航和阿离走进了一片静谧,绵长,山峦重叠的山的世界。
一米左右宽的小路没有经过任何开发,不过是多年来被行经的路人踩踏而成,此刻天色昏暗,已看不清远处峥嵘的峰石和如画的风景,小道上,叶航手中探灯灯光给两边的树丛朦朦胧胧地添上了一层幽谧之意,阿离手抱黑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行动间身形轻忽,步履无声。
叶航问到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一个岔路口处山民自己开的一间小驿站,当地人称小马店,主要是给山区里来往运送货物的马倌们歇脚过夜所用。
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根本不会想到,在交通如此发达的今天,许多难以通路的崇山峻岭的中,依然还有一种古老的交通运输方式——马帮驼队。
因为没有通路,大山里江水阻隔,艰险难行,很多地方只有人踩出来的毛路,有时光是这村到那村间走路就需要一两天,要出一趟山就更不容易了,因此,大山深处的人们所需的盐巴等生活物资一般都是由特定的几个“马帮”运输提供,而马帮,是山民们对赶马人及其马队的称呼,只不过,如今的马帮已有些名不副实,多的只有十来个人结队,少的不过一两个人成行,而且驮东西的实际上已大都不是马而是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