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勇很快找到了那两具被开了膛的尸体。
两具尸体分别是丛家大儿子和大孙子,一个四十几岁,一个二十一二,尸体焦黑,下半身基本上已呈炭黑状,焦烂的上半身从胸口到下腹处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敞开的裂口中还能清楚看到胸腹里面空空落落,没有残留一点内脏。
“22.8厘米,伤口没有撕拉,很平滑,是被锐器一口气割开,这么大的伤口,割开时死者还没有挣扎,应该是死后造成。”叶航和老勇带着手套粗略查看了其中一具尸体后得出结论。
阿离抿唇不语,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棺中的尸体,然后她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细瘦的手,探向那尸体的伤口处。
“阿离,等等...”叶航伸手去拦她,想让她戴上手套后再去查看。
“无事,秽物沾不上我的手。”阿离轻声开口,小手飞快在那焦黑尸体的伤口处触了一下。
那么白而细的手去碰那么焦黑腥臭的尸体,场景诡异得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就连老勇都有了想伸手挡住阿离那动作的念头。
幸好阿离并没有让两人难受太久,她纤细的手不过一碰即收。
“是死后才开的膛...”阿离收回手,蹙起了眉。
老勇屏息,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不过不是什么锐器所致,而是以手甲剖开,且里面的心肝脾肺都被那手生生掏出,棺木中的这些人魂魄没有半点残留,不是被收了,便是被吃了,这村里确是有秽物作祟,而且...它应该就隐在这附近山中。”阿离淡淡道。
伤口是被手指甲划开的?!
话是从阿离口中说出,叶航和老勇自是相信无疑,两人惊诧对视了一眼后,叶航问阿离,“这个它,是什么东西?”
阿离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道,“这个,恐怕要等开了那喜棺才能得知,这几人...”她幽幽黑瞳扫了一眼山洞中散发着焦臭的几口冰冷棺木,慢慢道,
“只怕,是做了什么造孽之事,才惹来了这么凶煞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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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停放棺木的小洞和洞口的木棚,老勇叫过在外等待的两个村民,要他们速去找村长说清自己这边要开喜棺的事,两村民听了以后脸色大变,其中一个挥舞着手臂又急又快地跟老勇争执了起来,老勇沉着脸大声地说了几句土话,那两个村民怔住,飞快朝阿离这处看了过来。
薄雾中,抱着黑猫的阿离身形阴秘诡异,两村民不由得同时往后退了半步。
这时,几人听到了几声锣响。
远处村头大青树下挂着的一口大锣正一下下地被人敲响。
“当当当——!”大锣其音洪亮又强烈,传遍了丛家村的每一个角落,传到山洞这处时,依然余音刺耳。
两村民脸色顿时一变,就连老勇也神色凝重了起来,沉着脸跟那两个村民问了几句后,他朝不解看向自己的叶航低声解释道,“一般村里出大事了才会敲铜锣,他们说是李家屯的人找上来了。”
“什么意思?”就算是别村的人来了,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吧?叶航还是有些不解。
“你不知道,大山里村跟村之间,有时候为了一块田,一口井,一个女人,甚至是两村孩子的争执都会骂来骂去斗个不休,而且还是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个个拿刀拿棍,说冲就冲,说打就打,说和就和,先是女人围成圈骂架,等女人退下,男人们就顶上去开始打,若是没能调解和好,斗到最后两边便成了世仇,两姓间老死不相往来,不通婚不走动,路上碰到了也是怒目而视,这次丛家村的人说李家屯嫁过来的二媳妇杀人放火,以后那边的姑娘们嫁人就有人说道了,李家屯的人怎么能忍?估计是全村的人都来了这边要说法,这一开打,不知道会死伤多少人......”老勇眉头紧锁,低声把事情说给叶航知道。
“原来是这样。”叶航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老勇一进丛家村就急着查案。
今晨出门前,阿离给那失踪的丛家老二媳妇卜了一卦,算出她命数已断,但现在她的尸体还没寻到,那边村子的人就已打上们来......叶航扭头看了看那两个神色焦急的村民一眼后,俊眉一扬,对老勇说,“所以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把这事查清楚,让两边打不起来,你跟他们说,先带我们去埋喜棺的地方,他们不敢开,我们两个来。”
一旁站着的阿离也朝老勇微微额首,轻声道,“开了棺便能知晓。”
老勇点了点头,立刻跟那两人用土话说了起来,事关族人利益,已方存亡,老村长也一早交代一切要配合这几人,于是两村民很快便点头同意了带他们去埋喜棺的地方,就近取了刨地用的锄头铲子后,几人急匆匆地朝死掉的丛老汉家一年前埋喜棺的那处山坳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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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棺之地并不是很远,出了丛家村,穿过一片树林,再走上半个小时左右便到了,只是山间雾气弥漫,一路走来见不到远处的景色,只能听到众人踩在地上落叶上的沙沙声响,感觉十分压抑,小路上,左右两边全是光秃秃的树木,地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明明已快到晌午时分,天色仍是没有天光,而进了那片小树林后更是幽幽暗暗,隔着薄雾,所见一切都被披上了一层蒙蒙的黯光。
等到了埋棺点,景色又不一样了,一丛丛枯黄且多刺的灌木随处可见,树木也只是这里一颗那里一颗,更添荒凉况味。
白雾中,几颗枯黄大树围着的空地处,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四周被石块围住,上面长满了青草的土坟包,山风将浓雾吹动,仿佛那坟包正在雾间忽隐忽现,一沉一浮。
那场景十分阴郁,两个带路的村民有些心悸,不敢靠得太近,只伸手指向那坟包告之老勇两人,那处就是一年前将喜棺埋下,与丛家二孙子合葬的地方。
老勇看着那处,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详的阴影,而阿离看到那坟包后,眉头一蹙,突然脚尖点地倏地朝坟包顶上掠去!
叶航一凛,跟老勇一起快速朝坟包处奔去!
薄雾中,阿离抱着黑猫轻飘飘地站在坟尖之上,见叶航和老勇赶到,她朝两人缓缓摇了摇头,叹道,“棺里,恐怕已经没有尸身了......”
老勇和叶航愣了愣,低头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圆形坟包的后面,竟被挖出了一个黑幽幽的小洞口!小洞两边堆满了黑中带赤的泥土,而那洞口垂直而下,仿佛是自坟底挖出,一眼看下去,幽幽森森看不见底,犹如阴森地狱的入口一般!
“阿离姑娘,这是...?”老勇惊骇看向阿离。
阿离垂眼望着足下的坟包,幽黑大眼中闪过一抹悲悯之色,然后抬眼看向叶航和老勇两人,慢慢开口道——
“原来那丛家买来的,不是女尸,而是一个......还有生息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看电脑手机太多,这两天眼睛发炎很不舒服,写完了以后也先没有检查,可能到时候会有小修改,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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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这片山岭。
放眼望去,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一丝山风吹过时,白蒙蒙的雾点子便会一阵一阵地翻腾飘散,沾在脸上湿漉漉,冰凉凉,让人感觉十分不适。
枯树,坟墓,人,都只能在这雾气里显出一层模糊的轮廓,站得远了,就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坟堆已被刨开,黑色泥土堆带着阵阵湿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下面三米多深的墓坑里,并排摆放着两口黑色的漆木棺材,透着股快要腐败发芽的气息,其中一口棺板合缝处密封依旧严实,而另一口棺材的盖板却好像没有被钉死一样,和边板的接缝处竟还留有一条细微的隙口。
但在场的众人都已没有心思去看那条小缝了,因为他们已经看到,这口棺材的一头挡页板已整个脱落,里面铺棺的暗红色绣花罩被自棺口处掉出一角,棺里积了薄薄一层黑水,里面除了铺被便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而脱掉页板的棺木这一头,正是通向地面小洞的最底处。
空棺,通道,地面小洞。
几人仿佛一闭眼就能看见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尸自地底挖洞刨土慢慢爬出的可怖场景。
两个帮忙的村民早已吓呆,连手中的锄头跌落砸到脚背了也没感觉到任何疼痛,墓坑里,勘查完现场的叶航和老勇相视一眼,同时皱眉摇头。
正常的解释,应该是有人挖了盗洞将女尸盗出,但两人都知道,这事已不可能用常理来判断,只是老勇以为,去丛家寻仇的是那怨气过重的女尸化作的无形厉鬼,却从没想过,去寻仇的,不是鬼,而是棺木里死而不腐,异变而成的妖尸。
爬出墓坑后,老勇忍不住开口问阿离那死尸为何能异变。
“这山坳坐南朝北,谷缝处看似生机茂盛,实是外生内死,两边山势狭长,坟头上有斜枝侧顶,正是一处极阴的破面文曲,加之立坟处土质赤黑潮湿,阴湿之气日日夜夜自棺缝透入,尸身被这阴-精之气所养,轻则部分恢复生机,毛发手甲继续长出,重,便是死魄转活,幻变妖尸。”立在坟堆一侧的阿离垂眼看着坑底的棺木,静默了一下后,淡淡回答了他的问题。
“难道那丛家村没人懂得这处风水?”叶航蹙眉。
阿离朝他微微摇首,轻声向他解释,“所谓风水,乃是指天地水之元气,三者催生万物,这相地之术百家百书,精通五行术数的人少之又少,且天地元气亦不是静止之物,山势走向,地河改道,草木枯荣...都可改变风水,若有机缘,凶穴亦会转为吉穴,反之,吉穴也可能会变作凶穴——”
她话还未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人声。
薄雾中,一群人匆匆向这处走来,靠近后,老勇才看清打头的原来是丛家村的老村长。
老村长身后跟了几个脸色不佳,似还在强忍怒容的李家屯村民,还有一早就被老勇派去找火灾中唯一幸存的丛老太调查情况的阿明,最后面,则是跟了两个中年村妇,而两村妇手中,还搀着一个身形怐偻,头发蓬乱看不清面容的老太婆。
“勇哥!航哥!”看到叶航和老勇,阿明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飞快朝两人跑来,两个帮忙开坟的村民也冲到那老村长的面前神色惊恐地边说边比划了起来,原本就眉头紧缩的老村长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连招呼也来不及和老勇打,几个大步就冲到了墓坑边。
围着墓坑转了一圈后,他脸色愈加惨白,干脆攀下了墓坑底去查看那口喜棺,而跟着他一起过去的另外几人却是定在了墓坑边上,每个人的脸都似被刷上了一层浆糊一般,全都僵住了。
“可算是见到你们了!”跑到老勇身侧的阿明指着后面告诉两人那被搀过来的老太婆就是丛老太,口里还噼里啪啦的说着,“没问出什么,那老太太有些神智不清,不管别人跟她说啥她都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老勇急问。
“着报应喇!就这一句!一直说,反复地说!哎吓死我了...”阿明缩着脖回答。
不能怪他胆小,实在是那坐在床沿的干瘦老太婆一双灰白老眼死盯着他,还咧着嘴冲他反复念叨这句话的样子太让人惊悚了!
坑底,老村长俯下干瘦的身子将那口破开了的喜棺看了又看,还抓起地上的黑色湿泥放在鼻下又捏又闻,然后,他抓着泥土的枯瘦老手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褐黄苍老的脸上显出了一种绝望的惨色,
“着咯...着咯...啷嗰会重嗰?...”他口中颤声念叨着,连着脸上下垂的皮肉都在微微细颤。
这时,搀扶着丛老太的两个村妇也见到了被挖开的坟堆,惊诧之下,两人松开手,丛老太枯瘦的身子顿时滑坐到了地上。
这老太婆一路过来都是昏昏沉沉,此刻坐到地上后,她低垂的头才开始慢慢抬起。
蓬乱白发下,她灰败苍老的脸上先是神情茫然,等透过雾气看到自家二孙的墓碑后,她灰白的双眼猛地瞠大!
“嗬——嗬——”似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她干瘦的身子一下子抽搐起来,半张的干瘦老嘴里发出一阵抽吸怪声。
两村妇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想将她搀起,但泥地上缩成一团的丛老太却突然发出了一声让人悚然的尖叫,接着,她眼皮一翻,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静立在墓坑不远处的阿离身形倏地一动,似一抹轻烟般掠过众人,等大伙看清时,她已飞落在丛老太身前,一只细白手掌自黑袖中伸出,掌心正贴在那丛老太的眉心位置。
“莫要动。”阿离蹙眉低斥一声,丛老太头颅似被她掌心吸住一般,竟上下左右动弹不得,众人不由自主屏息静气朝她那处看去。
纤素手,静心神,凝魂魄,阿离缓缓将丛老太受惊散失的魂魄聚回,对方涣散眼神渐见清明的瞬间,她幽深双瞳突然一张,直直望进老太浑浊眼底!
旁人隔有距离看不清楚,跟着一起追到她身后的老勇和叶航却清楚看到,丛老太灰白双目在对上阿离幽黑眼瞳瞬间瞳孔倏地缩至针尖大小,然后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呼——”阿离收回手,轻轻朝丛老太吹了极轻极长的一口气,像是在叹息,空灵而幽冥。
丛老太依然仰着脑袋僵硬地望着她,但她紧缩的身体却渐渐松了下来。
“你家是如何买得那女子,又是如何害死她,说罢。”阿离直起身,冷冷开口,看着对方的目光如一口岁月深久的古井,清澈,却不见一丝波澜,更没有半点怜悯。
“二孙没得咯..老二家嘞古倒要帮他结门亲......”丛老太面色呆滞,干瘦老嘴一张一合,开始慢慢说出往事,老勇急上前一步,半蹲侧耳细听,然后小声将她所说的转述给叶航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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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老太的二孙未婚夭亡已有三年,因死时还未成年,被孤葬在了村子边上的山坳坳里,老二媳妇时常哭诉儿子可怜,孤零零一个人在那边无人陪伴,要找一个也是未婚便死了的女子跟他合葬圆坟,山里风俗,男女未婚而夭是为不吉,丛家上下商量过后便寻了阴媒,想找一户年岁相当的人家结阴亲。
但他们运气不佳,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一户年岁相当的人家,却被告知那新死的女子已跟另一家结了亲,再后来,竟寻不到哪处有新死的未婚女子了。
渐渐地,这事成了老二媳妇的心魔,她开始疯了似的到处托人寻亲,若是知晓哪家有人过世,她第一句问的定是死的人是男是女,年岁多大,是否未婚,以致村里人后来都有些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哪村哪户要办丧事了。
一年前,她家突然来了阴媒,那人偷偷跟她说,阴亲不好找,死尸却多得是,若是她愿意,花钱买一具新死的女尸入坟合葬,一样也是结亲,儿子一样有人作伴。
那时,一副“女骨”行情基本是要两三万,阴媒给了她一个便宜价钱,只需一万元。于是这一家人关上门商量过后,觉得此法可行,便偷偷地跟那阴媒做了这笔交易。
没过几天,那阴媒带人送来了一口薄棺。
打开棺板后,里面果然是一个年岁不大,模样秀气的新死女子,丛家人十分满意,立时给了钱,将棺材抬进了原先二孙子住的那间空屋,可等阴媒离开后,丛老太进屋取物时,竟隐隐听到那棺材里面传出了一声细微声音。
她十分害怕,便叫来丛老汉等人,几人再次打开棺板,伸手一探,竟发现那女子鼻端还有微弱气息,先前只不过是闭了气而已。
这下一家人都傻眼了,围着那口薄棺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丛老汉翻看了一下女子的眼皮,见眼膜充血,眼瞳已有些涣散,心知这女子也没几口气好活,不多久便是要咽气的了,于是几人决定先将那女子抬出,乘着身子还柔软先给她擦洗一遍,再换上喜服,等她咽了气以后再放入新棺与二孙合葬。
村里人都以为他家寻到了合适的女尸,纷纷替那老二媳妇松了口气。
当天,丛老汉请了村里几个头脸人物来家中吃酒,算是办了合婚,晚上,丛老太和老二媳妇亲手给那女子擦身换衣,然后将她小心地抬上四周陈设了酒果红烛的空床,丛老太抬的是腿,从下往上看时,她竟觉得那双目微闭只剩了一口气的女子好像正从眼缝间冷冷地看着她,那一瞬间,她竟觉得自家好像是在造什么孽,甚至有一种冥冥中要遭报应的不详之感。
“都不晓得是哪点找来嘞女娃....”她这么说的时候,老二媳妇飞快打断了她,只说反正这女娃都要死了,她们给她结亲,给她安葬,以后逢年过节还会给她烧纸上坟,这对她算是好事,哪会有什么报应?
见老二媳妇一脸的喜色,丛老太不再说话了,只是,心中那股子忧虑在看到床上换了喜服,上了艳妆的将死女子时,愈加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