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被秦晚亲自送到监狱里去的。
没错,在三年前, 苏浔被辱, 滋事者就是这个李深。
秦晚因为惧怕往事,所以自李深入狱后就没去探听这个人的消息,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去世了。
撇开这些不谈,知道了李然是李深的妹妹,那么李然会对苏浔下手的真正原因, 肯定不是“嫉妒自己的同行”这种站不住的理由。
也许是为了自己的兄长?
可为了一个犯罪者的哥哥, 再度对哥哥的受害者施害, 这得多么扭曲?
秦晚因为李然的资料而心生恍惚,她发现,自己越是想要逃避过往就越是避不开也逃不掉。
逃不掉。
她做了个深呼吸。
“我要见李然。”她道。她想知道李然为什么要那么做, 难道兄长死了,连兄长作奸犯科的遗志也要一并继承?
难以忍受。
程昱看了她一眼,说:“天已经黑了。”他顿了顿,道,“现在这个时间用来思索绸带的款式和颜色更为适合。”
秦晚:“……”
她看了眼身后。或许因为她此刻身在秦家,身后的这个家给了她最强劲的倚靠,在得知李然的真实身份的现在她远没有之前冲动和执拗。
她沉默一小会儿,道:“我得尽快见到她。”
程昱保证道:“明天一早我会把她带到你面前。”
秦晚犹豫着“嗯”了一声。
她妥协的原因在于她知道自己身后还有许多人在关心她,如果她一味消耗着自己的健康,那么就太对不起家人以及……程昱。
是的,任性也该有个限度。
所以尽管她心头火烧火燎地焦虑着,她依然听从了程昱的建议老老实实地呆在了家里。程昱让她再去休息一会儿,她也顺从地做了。
晚饭她是和家人一起吃的,吃得沉默,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人有余有心情欢欣鼓舞。
晚餐进行到一半,宿醉了一天的苏浔终于醒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就受到了餐桌上的一众人的注视。她迷糊地眨了眨眼,对眼前陌生的情景感到莫名,知道她看到餐桌上的秦晚,才小小惊呼了一声清醒了过来。
“晚晚!”她朝她问,“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秦晚闻声顿了顿,站了起来:“这里是我家。”至于后面那个问题,她怎么也开不了口,因为一开口必然牵扯中太多。
见此,邵琴接手了她的工作,开口道:“我是晚晚的母亲,接你过来玩两天,现在……先坐下来吃饭怎么样?”
于是苏浔一头雾水地坐上了餐桌。
李婶为她添了一副碗筷,她饿了一天了,但没有因为自己饿肚子就失礼,遵守着她从事艺人一行后学到的用餐礼仪,很完美地融入到了秦家当中。
秦晚给她夹菜,她便笑着接受。
饭后,李婶把碗筷撤下去了,餐桌上的几人却没有下桌,秦智道:“苏小姐,我们来谈谈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苏浔疑惑。
秦智点了点头:“你昨晚遭到了网络攻击,我们秦家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了,以后还需要你的配合。”
苏浔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我要怎么做呢?”
秦智道:“暂停一切活动,包括《怪物》里的角色拍摄。”
苏浔睁大眼,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不行,也不能,这是毁了她得之不易的机会!
秦智没有说话,苏浔这才想起立场似的,僵硬着扭头看向了程昱:“程导……”
程昱对着她轻摇了一下头。
苏浔眸色暗了一层,她又看向秦晚……
许久,她看出了几人的态度,眸色全部暗沉下去。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是怎样的网络攻击?”
她身边没有带手机,可就算带了也很难再找到相关报导,只不过网友们的评论一时难以扼制,多看两眼也能看出端倪。
秦晚不希望苏浔从网上的评论中去猜测疑忌,但让自己复述经过,她也难以开口,最后还是程昱把网上的风波复述了出来。
苏浔听完后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秦晚担心她,急切地补充:“我们已经找到了幕后者!”
苏浔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沉沉问道:“是谁?是谁这么害我?”
“是李然。”
苏浔面露一丝疑惑。
秦晚做了个深呼吸,说:“李然是……李深的妹妹。”
李然的身份落在苏浔耳中无异于八级地震,她猛然站起身,这个动作碰倒了她身下的椅子,“砰”的一声,有些刺耳。
她整个人显得那么慌乱,手和足都不知如何安放才好了。
“是……是她。”她低声喃喃,不知道为何,慌乱中的她还有精力去在意秦晚,视线飞快地划过秦晚的面孔,似乎在观察秦晚的表情。
秦晚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被担忧所支配,伸手拉住了苏浔的手:“我们会和李然谈谈,如果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我们会把她送进监狱里。”就和她的兄长一样。
事实上,如果因在网上散播谣言侵犯了某个人的名誉,从法律上很难追究重责,这也是秦晚最初只是想封杀李然,让其赔偿精神损失费的缘故。但如果李然是和她的兄长一样,想对本就是受害者的苏浔再踩上一脚,如果对方是怀着这样让人难以忍受的恶意的话,她不介意让秦家的律师团介入,争取到让其获刑的惩罚。
秦晚是这样打算的,然而,苏浔听完她的话后条件反射地甩来了她的手。
秦晚惊讶。
苏浔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慌解释:“不是……我只是……”她语噎,半天,表情痴痴地扶起椅子坐了下来。
她仿佛稍微镇定了一些,捂着自己的脸沉声道:“晚晚,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
话落,惊讶的不止秦晚了,秦智邵琴等人也都目露讶异。
苏浔咬了咬嘴唇,说:“我想见见李然。”
她想见李然的原因可以理解,她作为受害者肯定比谁都想知道李然为什么这么针对她。秦晚只是为了保护苏浔才想着把苏浔从这件事中排除开来独自处理,但如果苏浔本人要求参与,她也无法拒绝。
想到这,秦晚轻点了下头:“我们会派人把李然‘邀请’来,明早就能见到她了。”
苏浔闻声默了默,随后又“嗯”了一声。
这一天注定是伤神的一天,不管是对苏浔来讲,还是对秦晚来讲。
晚饭过后,秦晚被程昱带回房休息,但她一直无法安眠,她始终心系着隔壁房间的苏浔。她几番询问帮佣,最后得知苏浔的心理状态还算良好,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她这才勉强合上眼。
程昱就睡在她的房间里,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留下来看着她。
秦晚并不拒绝这样的“看护”,甚至依赖着。她的手始终不忘抓住他的手,希望自己坠入噩梦的时候这只手能把自己从炼狱中拉扯出来。
此时她闭着眼,但意识还十分清楚。
她轻声问:“程昱,明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会看到你送我的玫瑰花吗?”
程昱纵容着她的任性,回说:“会的。”
“那就好。”
程昱顿了顿,翻了个身,用空出的那只手轻触了下她的额发,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你有这么爱吗?爱到几次提醒我吗?”
秦晚轻轻摇着头:“不是的。”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想把那个借口守住。”
程昱一时没能跟上她的脑回路,不明白她要守住的是哪个借口。
秦晚说:“给自己绑上绸带的那个借口。”
因为程昱对她太好了,所以无以为报的她才想把自己送人。
程昱一怔,半晌摸了摸她的头发。
“傻。”
这一刻程昱下定决心一定要早点起床,去到花园里采摘最新鲜的花朵,可他的决心被意外之变打断了。
半夜,早已沉睡的秦家老宅忽然间灯火通明。
秦晚先是听到了嘈杂声,继而注意到了窗外的灯光,再一摸身边,空空的,身边人已经离床。
她疑惑着摸索起床,打开卧室,抓住一个过往的帮佣,问发生了什么。
帮佣说:“苏浔小姐悄悄离开了。”
“……”
什么?离开?
这是在做什么呢?
秦晚突然有点不能理解苏浔了。
她站在卧室门口发呆,直到程昱来到她身边,轻轻刮了下她的额头。
“醒来了?”
秦晚拉下他作乱的手,握在手心里不放,抬头问:“找到苏浔了?”
程昱无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沉默片刻,说:“苏浔是悄悄离开的,从监控视频里看,她已经离开好一阵了……”因此,趁着这段时间,苏浔去哪儿都有可能,也不好找。
秦晚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她低头看着地面沉思,良久,她的脚尖动了动。
“有的时候……我不是……很懂苏浔。”她说,刚说完,就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所淹没。
脚步声是由一名帮佣发出来的,对方拿着秦晚的手机跑来,一边奔跑一边报告:“小姐,苏浔小姐给你发送信息了!”
秦晚的手机充电时被忘在客厅里了,苏浔发送信息来的时候正好被这位路过的帮佣看到,所以赶紧跑来报信了。
秦晚接过手机打开信息——
【苏浔:晚晚,经纪人急着找我,所以我先离开一步,明早我会尽我所能赶回来……见李然。】
秦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