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迟萤塚目光复杂地看着北川寺,北川寺丝毫不退地以目光反视。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响起:
“御神大人的思想...我确实没有想到。”
牟迟萤塚注视着北川寺:“至少已经没落的牟迟家中没有任何人这么想过...”
她双手放在胸前,语气轻盈地说道:
“我似乎明白了,祭与赘的仪式的目的。或许您说的才是对的...”
轰隆隆!!!!
善念如潮水一样喷涌而出!石洞中的善念瞬间爆发!
与此同时是牟迟萤塚已经下定决心的声音:
“而这也正是我苟且偷生至此的最重要原因!”
善念汇集而起,风压将四周的注连绳震荡得疯狂晃动。
牟迟萤塚的双眼已经被淡金的光彩所覆盖。
“我接受生赘之女的仪式后,就使用特殊的手法使得灵体脱离肉身,同时肉身接受封印,并且以善念温养——一直到现在。”
这也是为什么牟迟萤塚无法直接帮助北川寺的重要原因。
因为有封印存在,所以她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只能通过游散的善念去提醒北川寺。
而现在...
“正是将封印解开的时候。”
牟迟萤塚双手合什,接着手型变幻,空中的善念也剧烈颤动着!
沟通现世,以各种灵具所温养的生赘之女...她的强度,必然与灵柩人柱相差无几。
提升至顶点的善念将钉在四周岩壁上的注连绳震荡而下!
剧烈的善念光芒映亮了整个石洞!
然后——
下一刻,所有剧烈颤动着的善念都平复了下来。
所有刺眼的光芒被收回。
从石洞深处,缓步走出了一位穿着黑色雕花和服的女性。
她的长相与神谷未来相差无几,只是气质相较于神谷未来要成熟太多了。她的双眼之中闪烁着灵动光彩,犹若绸缎一样的头发柔顺地洒下。
这就是生赘之女...?
北川寺下意识地用上了死气。
在死气视野之下,他能看见时不时激荡而出的善念。
与灵柩人柱完全相反。
倘若说灵柩人柱是祸津的化身,那么生赘之女就是善念凝聚的存在。
也难怪牟迟家在文书中留下只有生赘之女才能与灵柩人柱互相制衡的语句。
“我会协助御神大人的,因为本家留存下我这一条性命...也正是因为如此。”
牟迟萤塚说到这里,话语轻顿。
“而且...我也不希望看见我的兄长继续经受祸津折磨了。”
灵柩人柱被封存入灵柩中后,每时每刻都会经受到祸津的侵蚀与冲刷,那对于灵体来说是无比痛苦的事情。
经过长久的时间,其灵体自然也会被祸津侵蚀。
“是么。”看着牟迟萤塚,北川寺点头刚要说些什么——
轰隆隆!!!!
地宫整个在颤抖。
不...不止是地宫,整个地面都在颤动着。
灰尘簌簌地落下。
“看来已经开始了...”
牟迟萤塚声音低沉。
“已经开始了?”
神驻莳绘紧紧地抱住怀中的西九条可怜,双眼满是错愕。
“不错。”牟迟萤塚如有所觉一般地抬起头:“因为我破除封印离开,失去了制衡的兄长也将会破除封印。”
“他所在的千樱之森也已经压制不住他了。灵柩就要崩坏了...灵柩人柱——”
她双眼一凝。
“要出来了!”
似乎是为了响应牟迟萤塚,似人非人的尖利咆哮声穿过供奉殿,穿透地面,直接传到了这个地方。
这轰隆隆的怒吼声,以及其中无穷的怨恨,让麻宫永世与旁边的神驻莳绘都禁不住动容。
牟迟家...这究竟是养出了什么样的怪物啊。
“请各位不用惊慌,虽然灵柩人柱现在已经破除了灵柩的封印,但千樱之森还存在其他的后手封印。虽然不至于将他重新封入灵柩,但拖延片刻时间还是可以的。”
牟迟萤塚开口道:“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前往黄泉,将朱咲之阵中构成朱之印的那一部分祸青之石取下,随后再使用御神灵坠代替。这样就可以减缓朱咲之阵的崩溃时间了。”
她的方法很不错,至少北川寺十分赞同。
现在最关键的是解决朱咲之阵的问题,而不是与灵柩人柱起正面冲突。
既然有暂时避开他的方法,那肯定就要这么做。
只不过——
“前往黄泉的地方在哪里?”北川寺一边跟着牟迟萤塚移动,一边问道。
牟迟萤塚在前面带路,一边踏上台阶一边回忆道:“从供奉殿出发,走右边的古参道,大约十分钟后就能到达人形代御神木之下。那些人形代都是充作祭祀一类的作用...以此来拱卫牟迟家。”
“接着穿过人形代御神木,往前继续走。到了那个地方之后...就能看见一泓湖泊。”
“而那便是与黄泉直接相连的大灵湖。”
听着牟迟萤塚的解释,北川寺想到了神谷未来的梦境。
清晨,天色微黛,古参道...人形代御神木...再往前面走则是一泓寂静的湖泊。
灰白的黄泉瘴气飘浮在湖泊表面。
有一条笔直向前的古木道。
以及一座巨大的鸟居。
“那座鸟居便是隔离现世与隐世的鸟居。”
牟迟萤塚将供奉殿的大门推开,一边保持移动,一边继续解释:
“那也是我们所说的天之鸟居。每到需要祭祀的时候就会由家主主持诵唱祓词。”
低吟浅唱的声音响起。
“天之鸟居,以空之身沟通。”
“幽蓝驻火伴汝前行。”
“朱红诵唱之彼方,御神木之彼方。朱红鸟居之彼方...”
“是为缚魂之所,是为黄泉..”
牟迟萤塚一点一点地说着。
这套祓词的作用主要是提高人的注意力,让接下来的仪式更具有‘仪式感’,其词句本身是并没有什么意义的。
“但是...代代牟迟巫女...都是踩着这低吟浅唱的祓词,从容踏入黄泉之中赴死的。”
听着牟迟萤塚略有悲戚的声音,北川寺没有搭话。
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年轻巫女们,踏着祓词,伴随着和风古韵的三味线、太鼓、神乐铃的声音,一步一步地走入鸟居之后。
在那背后等待着她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
这不管是谁都不知道。
作为‘柱’的她们,将镇压黄泉,平衡现世与隐世。
这其中的感受,只有麻宫永世她们这种曾经做过祭品的人才清楚。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可是很快的,这沉闷的气氛就被打破。
牟迟萤塚站在一条向密林中不断蜿蜒而去的古色小道前:“这里就是古参道,从这里进入,就能直接走到御神木所在的地方。”
随后她又指向北川寺与麻宫永世他们身后。
“与这条古道相反的方向,有一条往上不断延伸的台阶道路,那里就是被称作禁忌森林的千樱之森。兄长...不对,灵柩人柱应该已经开始尝突破千樱之森的封印了。”
北川寺点了点头,斜视一眼身后的冗道开口道:
“时间紧迫,剩下的在路上说吧。”
北川寺这个合理的提案自然得到了牟迟萤塚的认可,她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这一路上北川寺也询问了牟迟萤塚很多问题。
其中包括应该如何进入黄泉,进入黄泉之后又如何寻找朱咲之阵、解决朱咲之阵后如何离开黄泉的问题。
“黄泉之门需要牟迟巫女的空净之血打开,唯有拥有空净之血的人才能打开黄泉大门。”
牟迟萤塚一边往前面走,一边从袖底取出三支小巧精致的竹瓶。
每支竹瓶不过成年人一指的长度与宽度,主要以石塞封存。
“这些就是空净之血,有了这些就算没有牟迟巫女的血脉也能打开黄泉大门。”
牟迟萤塚说着就将这三支竹瓶交给北川寺。
“只要通过天之鸟居,其背后就是黄泉。而进入到黄泉中后,再使用一瓶空净之血...牟迟家的血脉与朱咲之阵本身就有特殊的感应,它能引导你前往朱咲之阵所在的地方。至于最后一瓶空净之血...那就是离开黄泉的办法。”
“但其实不使用这竹瓶里面的空净之血也无所谓,作为生赘之女的我,也有能力去沟通黄泉之门。之所以留下它们也只是留一个后备手段而已。”
见到北川寺面无表情地将空净之血收进背包中,牟迟萤塚打量一眼周围的环境,随即吐了一口气。
“请往这边来,从这边过去就是人形代御神木所在之处了。”
“这么说只要再继续往前面走一段距离就能到天之鸟居了吗?”
“嗯。”
牟迟萤塚回答着神驻莳绘的提问,继续向内走去。
这条古参道两边并没有护栏,就是一条青石小道持续向前而去。
一路上也正如牟迟萤塚所说,基本上看不见什么怨灵、怪物存在。
但是——
所有人脚步一顿。
“怎么会这样?”
这一次就连牟迟萤塚都没有想到。
面前的道路虽然还存在,但是已经被雾蒙蒙的祸津所彻底侵蚀了。
“怎么可能?
按道理来说,有御神木与人形代镇压,这里的祸津应该会全部回归地脉才对,可面前的景象却完全颠覆了牟迟萤塚的想象。
在如此浓郁的祸津阻隔之下,想要往前面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说的御神木是那棵树吗?”
北川寺指向右手边。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会发现一棵已经横倒在地上的树木。
在它之下,是形形色色的人形代。
“看来是今年这一年朱咲之阵波动得实在太过剧烈,导致地脉中的祸津涌出,将御神木侵蚀了。”
牟迟萤塚紧紧地皱眉。
猩红的祸津挡在面前,犹如天堑。
“不能使用善念屏障想想办法嘛?”麻宫永世思索片刻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牟迟萤塚摇摇头。
“正如你们现在所看见的这样,这里的祸津主要为气流,但要继续进入其中的话,说不定祸津就会逐渐变得更加恐怖,到时候变成液体,再变成固体...那根本就不是一般善念屏障所能抵挡的。”
可也不能这样打道回府...
正当其他人思索着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北川寺突然开口了。
“除开这条路之外应该还有其他路吧?”
他不相信牟迟家除开这条古参道外就没有再开辟其他的道路了。
“呃...有是有,不过——”
牟迟萤塚愣一瞬间回过神来,脸色有些为难。
“带我们过去。”
北川寺没有在意对方为难的面色,直截了当地说道。
“...那条路要通过禁忌森林。”
牟迟萤塚见无论如何北川寺都要过去,叹了口气说道。
是的。
那条路需要通过千樱之森,也就是她兄长存在的地方。
“前面也已经说过了,灵柩人柱正在尝试突破封印。要是我们进入千樱之森的话,肯定会被对方纠缠上。”
这也是牟迟萤塚犹豫的原因。
虽然她并不畏惧灵柩人柱,但被对方缠上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除开这个方法外,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北川寺反问道。
“这...没有了。”
牟迟家秘传的两条道路,前者就是这御神木古参道,后者就是千樱之森中的古参道。
至于其他的路?
就连拥有御神木加护的古参道都被祸津侵蚀无法通过,其他的路肯定也与这里情况相差无几。
“那就带我们过去吧。”北川寺看着牟迟萤塚:“继续等待并没有任何意义,与其坐等灵柩人柱冲出封印...倒不如我们这边主动一点。”
“因为对方冲出封印的那一刻,可能连最后一条前往天之鸟居的参道都会被祸津给污染。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牟迟萤塚。
沉默。
冗长的沉默。
“就算我不带御神大人过去,您也应该还是会自己去尝试的,对吧?”
“嗯。”
北川寺点头。
“这还真是...”牟迟萤塚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但一切又还正如北川寺所说的那样,等到灵柩人柱冲出封印,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
甚至说不定灵柩人柱身上的祸津也会将另一条古参道给污染。
与其坐等危机主动来袭,倒不如主动去迎接危机。
这也不失为应对办法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