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海虽觉有些奇怪, 可他家有的是钱,平常也没什么人愿意与他真心交往, 自然很乐意。
裴昶然却道:“严大人, 本王想去瞧瞧珍珠,她在你府中过得可好?”
严恒一想起昨晚的事情, 僵了片刻,讪讪笑道:“自然是好,王爷别急啊,我等三人先去林大人府中吃完午膳, 再去我府上稍坐可好?”
他转头看林大海:“林大人不如也去?”
林大海嘿嘿笑道:“你府上可有好酒好菜招待,要不要我叫厨房准备一下带着食材过去?”
严恒一倒也不客气,笑着道:“那好啊,我那里厨子不错,像样的食材却不多。”
三人站着闲话了几句,出来时大部分官员已经走没影了。
他们一边闲话一边往前走,速度不急不缓,走了一会儿看见颜绪林一人在前方, 走几步停一停…走几步停一停…看样子好似掉了魂。
林大海张嘴欲喊他, 被严恒一一个手势给按住了。
他转头看裴昶然,道:“王爷,我等官阶低微进宫上朝只可步行, 您是坐轿子的,今日可否容我们二人冒昧,与您挤一挤,您的轿子应在景和门外吧?”
裴昶然眉头打结,他有些不太明白。
上一回去林大海家,他弃轿与二人同行,出了宫门各自坐马车去的,今日这是为何?
他看了看拉住林大海的袖子,不让他继续前进的严恒一。
又看了看前方,晃晃悠悠往福隆门方向前行的颜绪林,若有所思。
沉吟几秒,他道:“如此,便与我一同坐轿,想来严大人未用早食,急于去林大人府中用膳。”
林大海张张嘴,他只觉现下的情形有些微妙,却也说不出来何处微妙了。
三人便一同上了裴昶然的轿子。
轿子并不大,坐一个人绰绰有余,坐三个人就有些挤了,尤其还带着林大海这样一名肥胖人士。
抬轿子的是宫里的太监,人人敢怒不敢言,好在从景和门出宫路程也不算太远。
下的轿来,林大海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正欲抱怨几句,就被严恒一拽着送上了马车。
三人各坐自己府上的马车,到了林府。
林大海一走进自己府宅的大门,便嚷嚷道:“严大人,您这是打哪门子的机锋,赶紧把话给我说清楚,这真是……”
裴昶然看了严恒一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依他多年来对严恒一的了解,此人行事谨慎,决无莽撞之时。
严恒一则看了一样林大海,深觉此人莫不是礼部待久了,咋咋呼呼全无官员风范。
他道:“林大人,今日我等换个地方坐坐,你府上可有风景绝美,可静心谈事之处?府上丫鬟小厮可走远一些。”
他这话一出,裴昶然与林大海便齐齐盯着他看。
林大海嘿嘿笑道:“今日之前,我怎么想都觉得蹊跷,一会儿你可得好好说清楚了,我府上荷花池畔有一处三.角亭,即便是冬日风景也甚好,只是如今这天气冷了些,咱们可是要去?”
他又添了一句调笑之词:“裴王爷年轻力盛自无大碍,您这把身子骨可还支持得住?”
严恒一不理他。
三人便往那处行去,穿过花园小径,路遇林夫人急急赶来,朝着三人行了福礼笑道:“难得我家老爷让您二位看得上,今日我田庄送了几条新鲜桂鱼上来,我这就叫人做去,还有山中难得的鲜蘑菇,厨房里蒸了核桃黑芝麻糕,还有龙井茶,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坐?”
林大海笑道:“二位大人有雅兴,要去河边三.角亭看风景,你叫人送一盆子银炭来,再温一壶热乎乎的黄酒,天气有些冷了,不要得了风寒才好。”
三人坐下来,林大海果然打发仆人们都远远地站着。
严恒一喝了一盅黄酒,叹息道:“林大人府中果然好物甚多啊,这酒好啊!一盅下肚便觉得身上暖融融的。”
林大海夹了一筷子白肉,蘸了蒜蓉后放入嘴中嚼了几下道:“严大人,你就别总是吊人胃口了,今日见了颜绪林转身就走,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恒一这才把珍珠见到曲文钧一声给说了。
他道:“此事,我刑部未有半点消息,曲文钧关押在大理寺中,曲建章与那颜绪林有旧仇,且颜绪林此人有些胆小怕事,说得好听点就是行事谨慎,那你们来想想看,曲文钧是如何出得这大牢?”
林大海呆了,半天才喃喃道:“颜绪林这狗崽子,果然没把我林大海当朋友看,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是半点口风都不露。”
裴昶然却道:“今日皇上如此痛快便下了旨意,还叫钦天监和礼部速办此事,我倒是觉得他有几分安抚人心的意思?本王若是执意在朝中提起曲建章一案,内阁首辅张禹行张大人必会跟上来,到时他必然难堪。你们觉得本王的想法是否有误?”
严恒一愣了三秒,嗓音低沉道:“王爷的意思,此事并非曲建章从中作梗,而是皇上交代颜绪林办的事儿?”
裴昶然道:”如若不然,如何解释颜绪林的所作所为,他必然是不得不办,却心有惶惶然,此事对他来说并非好事。“
林大海听傻了,他喃喃道:“这么说来,他不说反倒是对我有情了,若真有此事,内阁首辅张禹行第一个就会罢了他的官,他可不看皇帝的眼色行事,耿直的很!”
严恒一想想觉得好笑。
他慢悠悠地道:“当初皇上初登龙位,要找个人镇住这朝堂,挑来选去找了张禹行,如今怕是有些头疼,这人他降不住!”
严恒一看向裴昶然道:“王爷您回京后仍任都督指挥使,皇上并未有其他嘉奖,我等虽为您叫屈,却也无奈,不过此官职乃管理京城治安的将军,是不是可以寻个由头把曲文钧关押起来?”
裴昶然道:“可!”
他想了想低头轻声道:“一会儿去你府上看珍珠,顺便问问她此事…”
林大海大笑起来,指着裴昶然道:“嘿嘿,堂堂裴王爷,我陈国鼎鼎大名的战神,竟也有害羞的时候,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他举起酒盅随意地碰了碰裴昶然的杯子道:正事既已谈完,我府上养了几名弹琴唱曲子的,不如叫来一乐?“
裴昶然对歌舞之道并不热衷,这是既是三人聚会,也不好冷场,便点头同意了。
他原以为林大海会叫两个妖妖娆娆的女子上来,却不料来了一个衣裳朴素的青年男子,拄着一根拐杖,身后跟着一名小厮抱着一把古琴。
男子目光没有焦距,是个瞎子。
裴昶然和严恒一对视一眼,心中均有些惊讶。
严恒一凑过去低声问林大海:“此人看着是个瞎子啊,如何抚琴?”
林大海微微一笑道:“严大人听了自然便知。”
小厮上前摆放好了琴台,扶着那人坐下,那人慢慢摸索着把双手放到琴弦上,轻轻一动便开始弹了起来。
初时琴音轻缓,渐渐变成金戈铁马入梦来,越弹越快,中间又缓下来几分,那人边弹边用稳稳的男中音吟诗:“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竟是一首前朝诗人的侠客行。
琴音中隐隐藏着男儿壮志未酬之情。
一曲毕,也不待几位爷说话,拿起身边的拐杖,慢慢起身走了…
严恒一和裴昶然哑口无言。
默了半响严恒一道:“林大海,你这是从哪里挖掘出来的宝贝?此人甚是不同凡响啊,最难得的是身上还有几分傲骨。“
林大海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捡来的,又一次我下朝回府的路上,见他在街头被人围殴,问了方才知晓他是饿了拿了别人的包子吃,没有银钱付账,本官一时心软就收留了他,过了一阵子才知道他有这技能。”
裴昶然奇道:“他既身无分文,又如何有钱学琴读书?”
林大海摇摇头:“不知道,他从不说起自己的往事,我只知他甚是厉害,还能过目不忘。”
严恒一斥道:“林大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一个瞎子如何过目不忘?”
“念给他听啊,本官常常叫人念账本给他听,过几日那笔忘记了,找他一问便知!”林大海摇头晃脑,甚是自得。
裴昶然沉默片刻,忽道:“林大海,本王用五千两银子与你交换此人如何,除此之外,本王还算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若有难处可找本王!”
林大海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炫宝,炫耀出问题来了。
严恒一戳一戳他,帮腔道:“银钱你又不缺,王爷欠你的人情难得啊,他轻易不找人要东西。”
林大海有些舍不得此人,摸了摸鼻子道:“王爷要此人何用?”
裴昶然淡道:“给珍珠准备的,她要管本王的内宅家产,身边总该有几个得力的人,此人虽说是个男子,可看账的本事确实好!”
他说着瞪了林大海一眼:“你若是胡乱撒谎,本王饶不了你。”
林大海缩缩脖子,表示惹不起,惹不起!
第55章 夜半
在林府用了午膳, 裴昶然便提出要去严府, 两人便知他是几日没瞧见珍珠, 急着去看她了。
林夫人叫人准备了一大包的食材, 有新鲜的木耳,鲜菇, 还有肥嫩的牛肉, 和二条鱼。
临走之前,林大海想了想问严恒一:“不如叫上我夫人一起去你府上坐坐, 与严夫人亲近亲近?”
严恒一这才道了,今日自家夫人已经被他叫去颜府探话。
林大海只得道:“如此,那只能改日再去。”
他又看裴昶然:“王爷相中的此人,我得先和他说道说道, 此人并非卖身于我林家,算是客居,他若是执意不肯,我也没法子。”
裴昶然点头,道:“不急,此事可待我迎娶珍珠为正妃后再办。”
三人便往严府去了。
珍珠正在家闷着呢!一早严夫人和她一起吃了早食便有事出门,只交代她不可胡乱再跑,严家的几个丫鬟平常都不太爱说话, 即便陪着也是在一旁枯站, 让她忍不住想起废话很多的王大福来,也不知严大人几时才去说,她的夫君也好几天没来看她了。
她无聊的在屋里来回走动, 忍不住叹气,没有话本子,没有零嘴,只叫她闲着没事绣花,这日子没法过!
裴昶然从外头进来时便看见困兽一般来回走动的人儿,他叫了一声珍珠,只见她转过头看见他眼睛一亮,飞奔着扑进他的怀里,嗔道:“你怎么才来看我,我在这里快闷坏了!”
裴昶然抱住她,怜爱地摸摸她柔.软的发丝道:“我可听说你昨儿个胆大妄为,和王大福出去瞎跑了,我还没瞧见他,回头可得骂他一顿,把我的王妃拐跑了,可怎么办!”
珍珠嘻嘻笑了几声,退后一步,摊开手道:“夫君,我没银钱使了,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你身上带银钱没,给我一些可好?”
裴昶然一边摸索着把身上带着的荷包递给她,一边道:“严府应该不缺吃喝啊,你要银钱作甚?”
珍珠闷闷道:“义父义母待我甚好,吃得喝得都齐全,只是义母总叫我绣花,你知道的,我最不耐烦这个了,也没话本子解闷,整日坐着,你把王大福给我叫来可好,我叫他去街上搜些好玩的过来看看。”
裴昶然便想起在榆木川看得那些话本子来,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子笑道:“那些倒真的有趣,哈哈,本王想起教你识字看话本子,仍觉好笑。”
他笑了一会儿,又拉着珍珠在她的床沿边坐下,问起她在哪里看到曲文钧的。
珍珠便把走过的道儿细细说了,又道:“王爷若还是没听明白,可叫王大福带路啊!”
裴昶然见她认真说话的表情,心中微动,探手又抱她入怀,叹息道:“珍珠,本王接到娶你为正妃的圣旨了,今后跟着本王你要做的事情恐怕有些多,本王的后宅家产都交于你,你可愿意。”
珍珠笑嘻嘻地说:“好啊,那我是不是想用哪个就用哪个,刘嬷嬷和芙蓉是不是可以换了?”
裴昶然把头窝在她的颈边,道:“好啊,你高兴就好,你可想本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