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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历史 > 酌风流,江山谁主 > 第137章
  宋昀吸着气,努力压着自己的情绪,看向齐小观强作轻松的面庞,慢慢道:“好事?你可知朕这里,前一刻才收到眼线传来消息,说济王府勾连水寇,可能有所图谋;后一刻,便是南安侯加急密奏,说他巡视忠勇军到了太湖附近,意外从被擒的水寇那里得到消息,湖州似有高官正与水寇首领王述勾结,可能意图不轨!朕与诸重臣商议后,已传了密旨给南安侯,让他便宜行.事。若与济王有关,则尽量别伤济王性命……闻博的兵马就在湖州附近,真是济王举兵,韩天遥可以立刻截杀。你师姐赶过去,若正遇双方交战,刀兵无眼,你会觉得是好事?”
  “南安侯……”齐小观打了个寒噤,“真与南安侯有关……”
  宋昀低叹道:“朕也觉得他的密奏来得未免太巧了!他应该早已做好截杀济王兵马的准备,似乎前两天便开始将闻博的那支兵马往湖州方向调动。羿”
  齐小观问:“皇上有没有想过,此事很可能只是有心人布下的局?”
  宋昀道:“不论是不是局,柳儿都不该私自前往湖州。你只知她身体好,你可知太医悄悄回过朕好多次,说她受.孕时酗酒无度,体质虚弱,未必能保得胎儿健康。正因这个缘故,这几个月,你瞧朕明哄暗骗,费了多少心思诱她服药,只盼能母子平安。可这当头她居然离京而去,你居然还处处维护!围”
  齐小观震惊,“师姐她……”
  宋昀又是伤心,又是恼火,也不再听他说话,一拂袖往外走去,喝命外面的随侍:“来人,把齐小观给朕拉出去,杖责三十,回琼华园好好反省反省!”
  齐小观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辩,由得宫人将他请出,低头跟了宋昀的侍卫去领罚。
  那厢,宋昀犹在高声喝问外面的侍卫:“今日宫门内外哪些人当班?为何贵妃离宫都不曾禀报?”
  瞧来齐小观今日不会孤独,再不知宫中会有多少人因此受罚。
  原来不管多么温和宽仁的天子,都有触摸不得的逆鳞。
  渐渐掌握楚国实权的年轻帝王,最触摸不得的逆鳞,就是他心爱的柳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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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州。
  荷叶的清香悠悠袅袅,伴着伊人散漫的笑容,尚在酒香里摇曳。
  宋与泓舒适地叹了口气,唇角微微一弯,虽阖着眼,却是一个明朗的笑容,眉眼便依然是那个纵肆无忌的英气少年。
  尹如薇柔和地看着他,眼底有脉脉如水的情愫流淌。轻轻.握过他抓到酒壶的手,她低声唤道:“与泓,与泓!该醒了!”
  宋与泓不喜欢酒醒的时光。
  醉里梦里,才有少年时快乐无忧的时光。
  他可以意气风发地和小朝颜打闹说笑,堂兄宋与询用宠纵的目光看着小朝颜,也看着他。
  若不曾有后来的事,若不曾有那么多解不开的心结,宋与询必定娶了小朝颜,而他羡慕嫉妒后将不得不祝福他们,就像后来他不得不祝福十一和宋昀一般。
  而后呢,他依然会任意妄为,闯一堆的祸,宋与询会责备他却包容他,朝颜会斥骂他却维护他。
  如今想来,那日子竟该是十分幸福的。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听到尹如薇的连声呼唤,只得扶着胀.疼的头应她。
  尹如薇是他的妻子。
  走到这一步,他已不愿去想谁连累谁,谁耽误谁。
  历过爱恨,历过生死,一生浮沉,总是她一心相伴,无怨无悔。
  该给予她的,他不想再亏欠她。
  温热正好的清茶送到唇边,他正口渴,抬身一气饮了,才觉舒服些,正待再睡下时,尹如薇手间一用力,已将他扶起。
  他扶着头低低呻.吟,“如薇……困得很。”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很久。却不知为何睡得这么久,还是只觉得困,只想继续睡下去。
  尹如薇柔声道:“与泓,你不能再睡了!他们都在等着,已经等了好久了!”
  身上仿若有宽大的衣袍披上。
  宋与泓有些无奈,“如薇,我不冷……再倒盏好茶来。”
  但尹如薇似乎没听到他的
  话,径自捉过他的手臂,替他将袖子穿好,才将茶递到他手中,趁他闭着眼睛昏沉喝茶时,又为他将衣带扣好。
  宋与泓饮了数口,才微微睁开眼,余光扫到自己刚穿上的衣袍,心中凛了凛,依稀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下方只闻得许多人齐呼道:“吾等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道寒意蓦地窜上,酒意和困意顿时惊去大半。
  他握紧茶盏,努力想证实自己在梦中,或自己没在梦中。
  涂风、段清扬等带着众护卫,还有一群有些面善的武者,正齐刷刷跪于堂下,山呼万岁。
  尹如薇已垂手退到一边,唇角含笑,正温柔凝视着他,眼底依稀有泪影点点。
  宋与泓再垂头,看向刚刚尹如薇为他穿的外袍,顿时被那明黄的帝王专用色彩刺痛了眼睛。
  他蓦地抬头,沉声喝道:“怎么回事?”
  尹如薇柔声答道:“与泓,天下无人不知,你本是先皇唯一皇子,大楚皇储,天命所归,可惜朝中奸臣当道,这才被人矫诏另立他人。如今咱们拥立你为帝,正是顺应天意民心,也是先皇遗愿,想来朝中大臣得知,也不会不服!”
  宋与泓血液都似凝固,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字来,“你疯了!”
  尹如薇从容道:“我没疯!皇上也该到振作的时候了!如今满地狼烟,京城空虚,正是皇上夺回皇位的最好时机!”
  宋与泓气笑了,抬手先令众人下去,才掷开茶盏,匆匆解开那黄袍,喝道:“别再闹了!立刻交待下去,此事不许张扬,也不许提起!这谋反作乱的罪名,你当是儿戏?”
  尹如薇急道:“与泓,我不是儿戏!湖州府衙已被我们攻下,府库也已为我们所占,粮饷兵器都已发放到义军手中!如今湖州便是我们的据地,我们可以以此为后盾,攻往京城,诛杀佞臣贼子,夺回属于你的江山!”
  宋与泓眯着眼睛瞧她,“你……说什么?”
  尹如薇跪坐于他跟前,深深凝视着他,“我说,我要把你失去的一切拿回来!全部拿回来!”
  宋与泓抬头,看到门外透入的灿亮阳光,忽然记不起今夕何夕,更记不起自己究竟睡了多久,醉了多久。
  他虽时常喝醉,但很少会醉得如此长久地不省人事。
  当日分别之时,十一说得明白。她不许他有所举措,断送大楚内部还算和谐的局面,否则,她第一个取他项上人头。
  即便只为十一的话,他都不可能再去想着他已经丢失的皇位。
  可尹如薇瞒着他攻州占府,谋逆之事已成定局,等于切断了他的退路,让他只能走向她为他铺设的道路。
  明明已入春,宋与泓心下却似被冰水浇过,冷得彻骨。他哑着嗓子笑道:“如薇,你怎么拿?用区区几百府兵和那些乌合之众,去对付朝廷百万禁军?”
  尹如薇柔声道:“我自然早有考虑,岂能再害了你?禁军号称百万,大多驻于边防,能调动的又有多少?若诏告天下,是施铭远矫旨扶立伪帝,又有多少人还肯听宋昀调动?何况最精干的一批正在追剿魏军,根本抽不开身。待我们与闻博的两万兵马会合,到时振臂一呼,必有猛士相从,还怕成不了事?”
  “闻博?”
  “对,就是目前统领忠勇军的实力干将闻博!你必定不知道,皇上极宠朝颜,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朝颜挑拨,处处针对闻家。正是用人的关头,闻彦居然因小事得罪,如今在家思过;闻博军功颇著,却无丝毫封赏。姬烟传来的消息,说皇上委实厌他,只怕逃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的结果……连韩天遥也保不住他的。故而我还没找他呢,他已派人来探我们口风……”
  尹如薇满心想寻机夺回宋与泓的帝位,如今大好时机来临,唯一缺的就是兵权。
  此时闻博送上门来,等于瞌睡时有人送来了枕头,自然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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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走亲戚迎亲戚,总静不下心,所以也不能确定明天有没有更。我尽量哈……再不努力我得疯了!
  245 驰,云遮雾蔽(二)
  但宋与泓丝毫不敢乐观。
  他立起身来,在堂前走来两个来回,蓦地抬起头来,“如今,闻博那支兵马,已经赶来湖州了?”
  尹如薇双眸晶亮,“对!那两万兵马应该快到湖州城下了!我以你的名义给他去了信,约定今日或明日即出城与他会合。羿”
  “然后呢?你以为闻博会将这两万兵马交给你?围”
  “不是交给我,是交给你!扶立新皇登基,对闻家来说,岂不也是天大的机会?”
  尹如薇瞪着他,“与泓,我不信你会不懂得这样的机会多难得!或者,你只顾忌着朝颜的想法,根本不愿再去想着拿回你的江山,也不愿再考虑父皇真正的遗愿?”
  宋与泓苦涩而笑,“天大的机会!你……你难道就没想过,若这只是诱敌之计,又当如何?”
  尹如薇愕然,“你是说……闻博使诈?不会!我和姬烟打听得清楚,又问过京中其他人,自上次回马岭之事后,连韩天遥都不待见闻家,乐得看到闻家如此被宋昀打压,似乎有牺牲闻家好让宋昀、朝颜泄愤的意思。闻博真的是气恨极了,方才决定与我们联手。我这边有他的密信,说得更仔细,待我找来给你瞧。”
  宋与泓拂袖道:“不用了!韩家最危急的关头,闻家并不曾袖手旁观。你凭什么认为,韩天遥会袖手旁观闻家没落,甚至遭受灭顶之灾?若他真这样做,那他就不是韩天遥了!”
  他眺了眼门外空阔碧蓝的天,忽然间身形一顿,却已禁不住地哆嗦。
  “领兵而来的,应该是韩天遥,而不是闻博吧?他……不只要取我的皇位,更要取我的性命!”
  尹如薇想否认,却有不知哪里的寒气森森地向外冒着。
  不会,绝对不会。
  可如果领兵的真是韩天遥,那主动送上门来相助的虎狼之师,那尖锐爪牙所指,无疑就是他们。
  难道一切都是韩天遥设谋,故意给了他们谋夺皇位的绝佳机会,诱他们举起反旗,趁机将他们一举歼灭,还可踩着他们尸骨立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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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州城以东的官道上,十一戴着帷帽,在七八名凤卫的随侍下策马疾驰。
  一路湖光山色,碧海蓝天间有雪瀑如练,峰岭如画,不尽江南美景,绮丽得摄人心魄。
  若依十一心愿,能有一二良朋佳侣相伴怡情,能在此处终老,足以称得是一生幸事。
  而宋与泓无疑是十一愿意相伴的良朋之一。
  但十一已不知宋与泓愿不愿意平淡终老,正如她已不知他是不是她的良伴。
  来到一处密林间,她捏着最新传来的密函,奔向换装前来相见的宋与泓。
  他正立于巉岩上,出神地看着前方从山间冲刷而下的潺.潺春水,不知倦般奔往远方。
  也许目标并不明确,却晓得最终的方向必是奔流向海。
  一路风光无限,可赏可观,纵前途漫漫,不得不随形逐势,必也有诸多令其眷恋的景色。
  听得马蹄声在身后急促响起,他方回过神来,一转头便看到十一勒住马缰,啾鸣的马儿甩着脑袋,鼻息几乎扑到他脸上。
  隔着纱帷,他都能觉出那张妍丽面庞上的愤怒和焦虑。
  他向十一笑了笑,“朝颜,我又闯祸了!这一回,谁也救不了我。”
  声音有些空落无奈,却没什么惊惧惶恐。
  十一传讯路过,将他约出,他换了寻常书生的装束潜出,此时素青的宽大袍袖垂落,随风拂拂轻动。
  眉眼间英气虽依旧,常年深居简出却让他皮肤白.皙许多,衬着素衫便显出几分安详宁和,不复往日的张扬豪宕。
  十一的猜忌和恼恨忽然间烟销云散。
  不论真相究竟怎样,宋与泓能让自己走到这样的地步,她都该拿大鞭子先狠狠抽他一顿。可瞧见他那样的笑容,她的鞭子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了。
  她跃下马来,摘下帷帽,喝道:“你昏了头了!便是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