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墓碑用青石所造,雕刻工艺十分精致,外面围着汉白玉栏杆,远远看去就是一座豪华墓。
毕竟安葬骨灰盒也算是葬礼,程骞北专门请了当地的丧葬人员和道士做了整套热闹庄重的仪式。
两只精致的骨灰盒被程骞北亲手放入墓穴,又亲自拿着铲子,和其他人一起铲土盖好。
他的表情郑重而严肃,但并没有痛苦。
程建刚和辛兰分别已经过世二十年和十年,痛苦早就散去,如今只是要一个尘埃落定,然后继续生活。
太阳渐渐高升,葬礼终于结束,热闹随着人们散去,墓地就只剩下了两个人继续烧纸钱和元宝祭拜。
程骞北跪在在太公太婆的墓碑前,对江漫道:“我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不是去世前都没能回镇上,而是没有尽孝给太公太婆养老送终。她是太公太婆远方表亲家的孩子,那时候家里孩子多,女孩儿常有被遗弃的。太公太婆收养了她,对她非常好,只是没想到娇养长大的女孩儿,人生毁在了一个人面兽心的男人手中,也毁了太公太婆的生活。”他顿了片刻,“我没见过太公太婆,但是很感谢他们抚养了我妈,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们修好墓碑,将我的父母葬在旁边陪伴他们。”
江漫看着他不说话,虽然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她知道那个故事太残忍,残忍到她每次一想到都会觉得难受。
程骞北说完,又对着墓碑轻笑了笑,说:“太公太婆,你们旁边除了我妈,还有我爸,也就是你们的外孙女婿。你们生前没有见过他没关系,知道他对我妈和我非常好就够了,有他跟我妈一起陪着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就让他帮忙做,小时候家里的粗活重活都是他做的,你们不用客气。”
他语气轻松,本来心情还有些沉重的江漫忍不住笑出声。
拜完了一对老人,程骞北又拉着她来到旁边的父母墓碑前。
“爸妈,你们在老家落叶归根的心愿,我帮你们完成了。希望你们来生不要再像这一世这么苦!可以投一个好人家,早点相遇,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说到这里,声音略微低下去,忍不住有些怅然道,“你们都回来了,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江城,不过你们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以后也会一直很好的。”
江漫心中微动,转头看向他,握住他的手:“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呢?还有我啊!”说着看向墓碑上的程建刚辛兰夫妇几个字,认真道,“叔叔阿姨,你们放心,骞北他不是一个人,有我陪着他呢,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的。”
程骞北微微一怔,继而又笑了:“对,我还有你。”
他迟疑了片刻,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红色丝绒的戒指盒,那盒子看着不是很新,应该有些年头了。
其实不用想,也猜得到为什么。
江漫眨了眨眼睛,显然对在这种情形下看到一枚戒指而很有些意外。
她确实没想到程骞北会在这种时候求婚,一时间不免怔愣住,心脏也忍不住突突猛跳起来。
程骞北表情里难得有些羞涩:“其实这枚戒指我当年就买了,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你戴上。这里埋葬着我最重要的亲人,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应该当着他们的面显得最慎重。我想让我最重要的亲人们帮我见证,你是这辈子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顿了下,又继续说,“我知道现在我们俩的这种状态很好,我也很满意。我跟你求婚不是要你马上和我结婚,而是想让你知道,对于未来我已经做好打算,时刻准备好了进入下一个阶段。如果你觉得现在这种状态已经够了,那么我们就去结婚,认真慎重地走进婚姻。”
丝绒盒子里的钻戒,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芒。
盒子会陈旧,但是钻石不会,
虽然在坟前求婚这件事看起来有点离奇,但江漫知道这是程骞北给自己最大的诚意。虽然早已经认定了这个人,但是当这一刻到来时,她还是被感动了。
她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会为这种仪式感的东西而动容。
江漫眼眶微微泛红看向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纤长的手指,示意他把戒指给自己戴上。
程骞北笑着从盒子里拿出戒指,小心翼翼给她戴上,明明表情已经云淡风轻,但手上的动作却有点颤动。
他笑说:“希望你以后回忆起在坟前求婚这件事,不要骂我。”
江漫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的钻戒,轻笑一声:“这个求婚还真是终身难忘,而且拒绝不了。毕竟这里的埋葬的四位长辈都是你的亲人。”
程骞北笑:“我也就在这里仗势欺人一下,等回了江城,那就是你的地盘了。”
江漫点点头:“那是,我们家亲戚还是挺多的。”说完又赶紧朝墓碑道,“叔叔阿姨,我的意思是我们家亲戚很多,骞北就不用怕孤单了。不是说人多要欺负他,谁要欺负他我跟谁过不去!”
程骞北大笑:“……我谢谢你啊!”
江漫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手上的钻戒,笑着昂昂头:“所以放心吧,我会罩着你的。”
程骞北摇头失笑,看了下腕表,发觉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道:“行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咱们下山回去。”
江漫点头,和他一起在两座墓碑前又磕了一回头,然后手牵着手并肩下山。
今天是个晴朗天,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打了,但山中有风穿拂而过,所以并不觉得热。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一直到了山下,江漫才不经意般开口:“我觉得我们现在这种状态挺好的。”
程骞北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也觉得是。”
江漫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片刻后又才道:“不过我觉得还可以有更好的状态。”
程骞北挑挑眉,有些不明所以。
江漫弯唇狡黠一笑:“ 比如婚姻状态。”
程骞北愣了下,笑着点头:“我表示赞同。”
江漫道:“那现在怎么办?”
程骞北忽然绽开一抹夸张的笑容,拉住她的手转身,一把将她背起来:“当然是回去结婚喽!”
第70章 番外一
结婚不是小事情,说是马上结婚,但领证婚礼的都是进入婚姻的必备程序,婚礼准备起来至少得提前一个月,马上能做的也就只能是领证。
当然,领证这件事比起婚礼来说,其实更重要,毕竟这才是合法夫妻的必要条件。
从湘南小镇回来,江漫和程骞北第一件要做得是自然就是去民政局领证。
恰好到家的隔日就是个黄道吉日,择日不如撞日。
天公也是作美,这天还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老话都是说晴天代表吉利,这是个好预兆。
就算两个人都是新时代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但在终身大事上,还是很遵循传统的。
程骞北比江漫先醒来,躺着眯眼看了看窗外晨曦显露的天空,想到今天要去做的事,心情十分愉快,他揉了把江漫昨晚被他折腾地乱糟糟的头发,叫醒她:“赶紧起来,免得排队太久。”
江漫一听,也不再赖床,一骨碌坐起来,急忙忙跳下床:“是哦!排队太久影响心情,咱们今天可得要高高兴兴的。”
程骞北笑着点点头,跟她一同去了卫生间洗漱。
两个人并排刷牙,刷着刷着,江漫对着镜子,看到旁边顶着一嘴泡沫的男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噗嗤笑出声。
程骞北莫名地看她,含含糊糊问:“笑什么?”
江漫摇摇头,端起杯子漱了漱口,说:“咱们今天是真的要结婚了。”
程骞北愣了下,点头:“没错,是真的要结婚了。”
三年多前那次是他人生中唯一的错误决策,无形中伤害了她,但是他并不后悔。毕竟若是没有那次的错误,也就没有现在的拨乱反正。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漱完口,低头随意洗了把脸,拉下毛巾擦干后,朝旁边也正好洗完脸的江漫看去。
江漫也正转头看着他,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睛,嫣然一笑,道:“这次结婚,可就不能随便再离了,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免得到时候后悔了麻烦。”
程骞北不答反问:“你呢?考虑好了?”
江漫点头:“考虑好了啊,所以让你再考虑一下。你去准备早餐,准备完早餐给我答案。”
程骞北好笑道:“还挺大方的,给我这么长时间考虑。”
江漫一本正经地点头:“毕竟我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人。”
程骞北对她的恬不知耻嗤了一声,趁她不注意掐了她刚刚洗过的白净脸蛋一把,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飞快离开浴室去了厨房。
江漫龇牙咧嘴朝他的背影虚虚扬了扬拳头。
毕竟要赶时间,早餐就是简单的三明治和牛奶,准备起来十几分钟的事,江漫擦了水乳出来,程骞北已经端着两个盘子上桌了。
她看着他穿着家居服颀长身影,走到餐桌旁,笑眯眯问道:“考虑好了吗?”
程骞北抬头看她,微微皱着眉道:“刚刚我认真考虑了一下——”他神色有点严肃,语气略带犹豫,顿了片刻,又才继续,“我觉得婚姻是很神圣的,以前我们亵渎过一次,如果要再结婚,肯定是要百分之百慎重对待,所以……”
江漫脸色微变,心说这是临阵退缩打算要暂缓?敢情她这两天都白激动了,她一个女人都准备好了,他这个大老爷们怎么倒是犹豫起来了?
程骞北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深呼吸了口气,好整以暇道:“所以……我觉得咱们今天去民政局要认真打扮一下。”
江漫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眨眨眼就,在看到他嘴角坏笑的弧度时,蓦地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戏弄自己,于是毫不客气地朝他肚子揍了一拳:“你找死吗?”
这一拳虽然没用多大的力,但毕竟是空腹的早上,程骞北还是疼得倒吸了口冷气:“你谋杀亲夫啊!”
江漫昂昂头,嗤了一声:“亲夫?现在顶多也就是个姘头。”到底是心疼,又瞥了瞥他放在腹部的手,道,“真打疼了?”
程骞北笑着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疼死我了。”
江漫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没什么事,瞪了他一眼,拉了椅子坐下,开始吃饭。
简单的早餐几分钟就解决。
然后程骞北很快就后悔了刚刚开玩笑说“认真打扮一下”这句话了。
他的认真打扮倒是简单,吹吹头发,拿出最好的正装一穿就了事,但是江漫那里就不行了。
他今天总算是见识了了女人打扮这件事有多恐怖。
“你看我口红涂什么颜色比较好?深一点还是浅一点的?”
“都行。”
“那就深一点吧,喜庆。”
“可以。”
“还是浅一点,免得太不自然。”
“也行。”
“算了,我还是在手上都试一下色,你帮我选一个。”
然后程骞北眼睁睁看着她从化妆盒里拿出二十几根口红铺开,准备一个一个地试。差点没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他深呼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静:“那个……我觉得结婚嘛,就选一个稍微亮眼一点的红色,照片照出来比较好看。”
江漫想了想,点头:“也是。”
好不容易筛选出了几根,然后又犹豫了半晌,才最终确定了用哪根。
一旁的程骞北暗暗舒了口气。
完成化妆这项冗长的工作,江漫又开始选衣服。因为领证算是临时决定,她没来得及专门去买衣服,不过她衣服本来也不少,而且领证不是婚礼,穿太隆重反倒有点让人见笑。
只是衣服不少的后果就是,挑衣服又挑了半天,没拿出一套,每搭在自己身前,转向程骞北问怎么样。
亏得不说程骞北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换成有些男人,只怕都要暴走了。
江漫其实也不是事儿多,实际上她做事向来很果断,今天这么婆婆妈妈犹豫不决,一来是觉得这次领证是真的要结婚了,必须慎重对待;二来是想起三年前,虽然那次领证对自己来说是假结婚,但当时程骞北西装革履,自己则实在是太随意,回头再看那样的对比,总觉得还是有点对不起他,所以这次一定要不留任何遗憾和瑕疵。
终于打扮穿戴完毕,江漫对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女人,满意地弯弯唇,又转头看向程骞北:“怎么样?”
程骞北吹了声口哨,笑着说:“你以后还是别这么打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