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发出了小声的埋怨声,刘红民说:“赶紧的,咱们争取十分钟讲完。”
大家伙不情不愿地开始翻语文卷子。陆佳意将卷子从课桌里翻出来,略有些尴尬地用水杯压住了他的分数。
不过戚杨还是看见了,12分。
陆佳意这12分考的也很不容易,全靠月考前几天努力学了一把,懂得了选择题abcd的意思和部分问答题的答题技巧:懂不懂,先比照着题干上的字抄一遍。就这,考英语的时候他还是彻底崩溃了,一题没动,考了个零蛋。
“这次作文出的是难了一点,跑题的也特别多,很多同学都没读懂这上头材料的意思。还有些同学还给我整了一首诗,仔细读读题干,上面是不是写着题材不限,诗歌除外?”
刘红民说着就朝陆佳意这边看了一眼,陆佳意一只手便放在了试卷上,作文那一栏几乎全是空白,只有一行五言律诗。
他还挺不好意思的,主要是考的太差了,他一边听刘红民在上头分析作文材料,一边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看了新同桌的卷子。
戚杨的卷子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在桌子上摆着,分数倒是显眼,写了个29。
果然是个学渣。
他还看到了戚杨的字,龙飞凤舞,潦草的很。
他别的不说,字还是很工整的,虽然一笔一划的算不上好看,要是用软笔,他可以写的更好。
他们九点二十下晚自习,一中封闭式管理,只有晚上放学了才会开放大门,很多住宿生也都顺便出去透气吃宵夜。一中坐落在富川西北,平时车少人少,但一到了晚上,学校外头的人民路两旁全都是小吃摊,一出校门,全都是人间烟火气。
陆佳意是走读生,家在县城的一个叫“桂花里”的小区住,距离一中走路要二十几分钟。他背着书包穿过那条热闹的大街,就往西拐进了香山路。
富川是小县城,一到晚上街上就没什么人了,越往西南走,同行的同学也越少。这一片的小区名字都取的特别好,像“春天里”,“芬芳里”,“幸福里”,“繁花里”等等,一个比一个有诗意。
他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他好像迷路了。
一代学霸,成了学渣不说,还成了个路痴!
现代的房子,都长一个样,巷子又多,天一黑都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不像他们方家,老远就能看见的高门大户。他对这一片都还不熟,绕了大半天,终于走到了繁花里小区的外头。
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繁花里外头的花。
绕过繁花里小区后面的小路,就到他们小区了。繁花里小区外头种满了四季海棠,十月初花瓣已开到荼蘼,带着苦涩又糜烂的香气。这条小路路灯昏暗,因为两边都是墙,晚上很少有人经过,偶尔蹿出一只猫来,还有些吓人。陆佳意就加快了步伐,刚跑到一处巷口,就有人拦住了他。
确切地说,是一群人拦住了他。
“陆佳意,怎么,非逼着老子来找你是不是?!”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小混混,细皮嫩肉的,就是脸上一道疤,看起来凶神恶煞,旁边还站了几个叼着烟的小青年,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这是……碰到了劫匪?!
陆佳意看了看后头幽暗的小路,捂着书包问:“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欠我们的钱你多早晚还?人我们已经揍了,你只给了定金就算完事了?”那人说着还拍了一下他的脸,“还有,我有两个兄弟被戚杨那小子打断了胳膊,这医疗费又怎么算,嗯?”
他说着又往他脸上拍了两下,陆佳意拨开他的手,说:“你们要多少?”
“废话不跟你多扯,一千拿出来,以后你的保护费也免了!”
因为陆佳意的母亲是做生意的,他也知道一千大概的数目,说:“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钱!”
“川哥,别跟他磨叽,揍一顿什么都有了!”
陆佳意撒腿要跑,却被那叫川哥的拽住了胳膊,他回身就用书包砸了一下,川哥直接将他撞到了墙上,拽着他的衣领,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妈的,敢打老子。”说着啪啪又拍了两下,一边拍一边骂,“收拾不了戚杨,我还收拾不了你?”
旁边一个混混抢过了他的书包,扯开全都倒了出来,水杯和书本稀里哗啦掉落一地,又有人去搜他的身。这奇耻大辱如何忍得,陆佳意挣扎着说:“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休得无礼!”
“噗。”旁边几个男人就笑了起来,川哥拍了拍陆佳意光滑白嫩的脸蛋,说:“操,长这么好看,这要是个女的,哥几个直接脱裤子把你办了。”
“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裆里头真藏了个逼呢。”
刚说完还真有人脱他的裤子,陆佳意挣扎的厉害,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车铃声,“叮铃铃,叮铃铃”响了两下。
几个人回头望过去,就看见巷口的光影里,有人骑在山地车上,停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川哥就先走了出去,等到看清了来人,勃然大怒:“哎呦,正想找你小子算账,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陆佳意喘着气看过去,那人竟然是戚杨。
“放开他。”
声音沉稳清冷。
戚杨也没有从车上下来的意思,路灯下他的影子特别长,一直伸到陆佳意脚下来。川哥也不废话,挥手说:“兄弟们,打伤老四老五的就是他,给我往死里揍他,死了残了,我负责!”
那几个混混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围住了戚杨,却没人敢先出手。戚杨忽然抬了一下腿,便有人吓得后退了一步,川哥就听见了戚杨发出的一丝冷笑,格外轻蔑狂傲。
“妈的,反了你了。”川哥气红了脸,立马冲上去就踹了其中一个小青年一脚:“还不他妈的赶紧上,一群人还怕他一个!”
他说完就率先带头朝戚杨踹去,但没踹到戚杨,反倒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戚杨一脚踹飞出去。一群人见川哥被打,立即一起朝戚杨围攻,陆佳意只听见自行车倒地的声音,猛地抬腿朝压制着自己的那个人肚子上顶了一下,那人一直关注着戚杨,没防备,顿时哀嚎一声松开了他,陆佳意书包都顾不得捡,撒腿就跑。背后一阵打斗声传来,他跑过了那条小路,还能听见男人的惨叫声,他从小金尊玉贵,哪里打过架,更没见过打架的,一时凭着本能跑了一段,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落荒而逃,竟把救自己的英雄好汉给落下了,这岂是君子所为!
他喘着气朝周围看了看,见旁边一户人家大门外头放着个扫把,抓在手里就飞快地跑了回去,他跑的极快,转到那条小路口的时候,却发现那群人已经七七八八倒了一地,滚在地上呻、吟。戚杨一只脚踩在川哥的胸膛上,弯着腰伸出手去,从川哥怀里摸出一盒烟来,抽了一支叼在嘴里,甩开打火机点了,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的脸,察觉路口有人看他,便扭头看了一眼,脸上挂着斑斑血迹,火光下阴翳又犀利,看的人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陆佳意:我老公,帅炸天。
第4章
戚杨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吐出来,将烟盒丢到川哥身上,脚才挪了去,川哥猛地吸了口气,开始剧烈喘息。
“滚。”
估计太疼了,那叫川哥的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最后还是旁边几个小弟爬起来捞着他跑了。陆佳意跑过去,呆呆地看着戚杨。戚杨也不理他,从地上将车子捞起来,大长腿跨了上去,直接骑着从他身边就过去了。
“那个……”陆佳意看着戚杨的身影消失在路口,颇有些泄气地说,“……谢谢你。”
他将扫把放下,去将地上的书包捡起来,然后把散落的东西都装了进去,最后站起来仔细看了一下地面,然后就在刚才戚杨车子倒下的地方,发现了一支钢笔。
他弯腰将那支钢笔捡了起来,笔身已经被踩裂了,笔帽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找了老半天,才在墙角找到了,还在那墙角看到了碎成两块的砖头,沾着血。
街道上老远才有一个路灯,夜色仿佛弥漫了一层雾气,海棠花散发着腐败的香甜。
陆家在桂花里最后一排住,从小区大门进去以后还要走许久,他们小区是老小区了,小区中间有个塑料大棚,大棚底下是一条商业街,因为很多卖海鲜的,腥味特别大。走到那条街尽头的时候,他朝一户海鲜店里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歪在收银台上,和里头的男人说话。
店里还在放着歌,唱说:
“狼说亲爱的,谢谢你为我疗伤……”
“羊说不要客气,谁让我爱上了你……”
……这都都唱的什么呀。
狼怎么能爱羊,爱吃羊还差不多!
他便悄悄走了过去,还唯恐惊动了里头的人。
趴在收银台上的女人,是他如今的母亲大人,林秀英。
只是他这位母亲大人,成天和卖鱼铺的这个唐三儿说说笑笑。
说起来,他在那一世也有一个寡母,寡母冯氏,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是他的养母,在古代,养恩大于生恩,既过继给了冯氏,他便是冯氏的儿子,冯氏年轻守寡,无所出,待他犹如亲生子,只可惜命薄,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却没等到他高中的那一天。如今到了这里,这女人也算是他的养母了,他既然成了她的儿子,自然也敬她爱她,当做冯氏一样孝顺……但就是他如今这个母亲,私生活上很是随便。
在他那个年代,像林秀英这样的女子,怕是要浸猪笼。
他身为人子,也不懂这世界的妇德妇规,只好装作不知情。
陆家在幸福里靠西边墙角,家里是卖豆腐的,外头有个石磨,老远就能闻到豆腥味,就连那么浓的桂花香气也遮不住。
邻居三婶看见他回来,推开窗户,探出半个身体来,喊道:“佳意放学回来啦,你过来。”
陆佳意便笑着走了过去,老老实实鞠了个躬:“三婶好。”
三婶笑着去了厨房,陆佳意看到他们家客厅在放电视,一个女的坐在车里喊:“我就等你,就等你,你没结婚我等你,你结了婚,我还等,我现在等你,我以后等你,我永远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等死你!”
陆佳意看的目瞪口呆。
三婶拿了半个西瓜出来:“刚切的,冰箱放不下了,你拿回去跟你妈一块吃。”
陆佳意回过神来,又道了谢,这才抱着西瓜回了家。到家就先去了阳台,将他晒的荔枝核收了。
荔枝是前些天吃的,他将核都留了下来,想晒干了做荔枝碳。
冬日里烹茶,用荔枝碳最好了,碳火都会有香味,煮出来的茶味道也更好。
他是很会享受生活的富家子,如今家境不比从前,能省则省,但有些不费钱的爱好,他还是想保留着,苦中一点甜嘛。
刚将荔枝核收了,就听见外头有男人笑着喊:“英子,你的豆腐唐三儿天天吃也吃不腻!”
“去你娘的!”林秀英笑着骂,“你倒是想吃,老娘还不给呢。”
陆佳意便讪讪的,不一会林秀英就进来了,一边脱鞋一边问:“佳佳回来啦,我在外头等你呢,怎么没看见你。”
林秀英长的要比她实际年龄老一些,只一双大眼睛还亮晶晶的。她是这几年开始迅速老下来的,以前其实很漂亮,不然也不会有“豆腐西施”这个称号。
陆佳意忍住了自己要给母亲大人行礼的念头,说:“我也是刚回来。妈,三婶给的西瓜,说让我们吃。”
林秀英看了看桌子上的西瓜,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刚好,我还买了点夜宵呢,配着吃……你的脸怎么了,红红的?”
“有点痒,抓了一下。”陆佳意含糊说。
母子俩围坐在小桌子旁吃了,西瓜她却没吃几口,说:“我在外头刚吃过,你吃吧,我去洗个澡,身上汗津津的,热死了。”
她说完就去洗澡了,陆佳意将西瓜切了一半,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用馒头筐罩住了,自己去收拾了一下桌子,拿了盘子去厨房洗,结果在厨房的砧板上,看到一叠小葱豆腐,旁边放着吃剩下的半块月饼。
林秀英虽然男女关系上不大检点,但实在是个好母亲。只可惜原来的陆佳意不体谅。
陆家不富裕,陆佳意的父亲在他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只留下孤儿寡母两个,好在陆佳意争气,成绩一直特别好。但这个人,也就成绩好了。从他刚穿过来的那段时间对这个家的了解,母子关系算不上好,甚至是有些疏离的。
林秀英冲完澡出来,掀开馒头筐看了一眼,说:“佳佳,不是让你都吃了么,你还给我剩,我都撑了,真吃不下了。”
她说着便敲了敲陆佳意的门:“妈妈进来啦?”
陆佳意抱着换洗的衣服出来:“我也吃撑了,吃不下了。”
“那家里又没有冰箱,可怎么办呢。”林秀英说,“那你再吃一点,我也再吃一点?”
陆佳意去了浴室,说:“妈,我是真吃不下了,你都没吃多少,剩下的你都吃了吧。”
林秀英哪里是吃不下,而是如今西瓜贵的很,她要省着给他吃呢。
林秀英看着他进去,叹了口气。
陆佳意说不吃就不吃,再劝恐怕要生气。
等了一会陆佳意洗完澡出来,果然还是不吃,直接进他房间睡觉去了。林秀英便只好将剩下的西瓜都吃了,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说:“家里该买个冰箱了,等天冷了买一个。空调也该安一个,我看邻居都安了,马上就都降价了。”
她吃完了自己坐在椅子上发愣,觉得她这个儿子,从上次落水以后,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她跟儿子的关系真的处的很差,儿子在学校是尖子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学校里爱攀比的缘故,自从初中开始,就开始叛逆了,别人有的,他也什么都要。她天天卖豆腐,能赚几个钱,不过儿子是她唯一的指望,所以陆佳意要什么,她便给他买什么,谁知道儿子却越来越爱攀比,高中的时候,甚至不想她去学校找他了,说不想让同学知道,自己的妈妈就是天天骑着三轮车卖豆腐的“豆腐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