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按在那承诺二字身上。
他闭上眼睛,拿着的信纸竟然在他手中变得粉碎,然后消失无踪。
那天风很大,宋嘉誉手上端着酒,一个晃眼之间,她已经从他视线内消失不见。
如果我跳下去,你会不会拉住我?
你不会。
她的问话,他的回答。他们都知道,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过了一会儿,又似乎过了很久,他才放下酒杯,走到她刚才站立的地方。
那天后,安和公主突然消失,宫内宫外,无人再见过她的身影。西殿内传达出的消息明确,安和公主彻底放权,日后国之大事,一律全由皇帝慕灏全权处理,众人皆以为,这是安和公主怕自己继续掌权,会同羽翼丰满的皇帝起争执,于是选择退步,彻底远离权利中心。
但内里,却知晓,安和公主在皇帝皇后大婚当日出现后,再未曾出现过。
宋嘉誉依旧住在西殿。
慕灏站立在西殿外,终究踏步走进,见父亲依旧如故的品茶,自己同自己下棋,仿佛什么都没有过变化。
慕灏走过去,坐在宋嘉誉对面,拿起棋子,和宋嘉誉对弈。
“父亲,母亲她真的是突然消失的?”慕灏看向宋嘉誉的眼睛,想从中获得一些别的东西。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多次了。”
“父亲的答案还是不变吗?”
“嗯。”
慕灏抿紧了唇,拿着棋子,再无法继续,或者说,没有心情下棋,他没有办法想象,自己的父亲会下手对付自己的母亲,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如果真的问出口,他们之间的那点父子之情,就真的全然消失了。
宋嘉誉却继续落了一颗子:“你母亲把影卫和暗卫全都交给你了?”
慕灏一愣,没有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是。”
宋嘉誉拿着棋子的手,微微抖了抖。
那片山被封,宋嘉誉偶尔会去到那凉亭,仿佛在感怀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是一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一个谎言,安和公主只是离奇消失,而不是当场死亡,如此一来,慕灏不用背负着母亲死亡的阴影继续坐在那龙座之上。
她把慕灏教得很好,好到慕灏能够独自坐在那个位置,可以支撑着这天下。
冬天到来,外面下起皑皑白雪,宋嘉誉坐于亭中煮酒。
了空大师姗姗走进,摸了把自己的胡子:“独自饮酒,多没有乐趣?”
“你不是我,如何知晓没有乐趣?”
了空大师看了他一会儿,笑了:“故作深沉。”
宋嘉誉看了看手中的杯子:“这里是西殿。”
“是你的西殿吗?”
“现在我是这里的主人。”
“是啊,安和公主香消玉损,你当然成了这里的主人。”
宋嘉誉放下杯子,冷冷的看向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一口,啧啧了两声:“不如你煮茶的味道,是没有那技术了,还是没有心情?”
宋嘉誉突然出手,他既然能统领十万兵马作战,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然而了空大师动作比他更快,两人在凉亭四周作战,却硬是没有伤到一草一木,甚至连沸水里温着的酒都如常。
了空用佛尘一挥,止住了宋嘉誉欺上来的扇子。
“只有我一人知晓这个秘密,驸马不必动怒。”
宋嘉誉只是冷冷的看向他:“是吗?”
“我与安和公主乃是故人,故人离去,前来看望驸马也有阻止?”
宋嘉誉这才抽手。
了空大师叹了口气:“我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能掐会算而已,就是恰好算到了皇帝大婚当日既是安和公主的忌日,如此简单而已,驸马不需揣测我从哪个渠道得知这消息。此事依旧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宋嘉誉站着没有说话。
了空大师突然想起了什么:“哦,还有你的死士知晓。”
……
西殿向西尽头,按动假山开关,石门打开,可进入一条隧道,沿着隧道进入,里面是一系列的机关通道,同样也有供人休息的屋子,可满足人在其中衣食住行。
在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水晶棺内,躺着安和公主的尸体。她安静的躺在里面,面容真切,仿佛只是睡着了的美人,全然与死亡无关。
了空大师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前朝文嘉帝为了护住心爱的宠妃遗体,发动战争,夺取了这水晶棺,结果他那宠妃尸身早已经腐烂,他自己也未能用上……辗转多年,留在本朝,盛和帝清廉,舍不得用,留其子,却没有想到最终被安和公主用了。”
“这本就是她留给她自己所用。”
高贵妃吝啬亲情与她,她就让高贵妃免去高高在上的地位和荣华富贵,高家不满她行事,她就堵住高家飞黄腾达的后路。盛和帝让她辅佐慕炎,让她只当那个为皇家舍生死之人,她就断了盛和帝的念想,将水晶棺夺来自己用,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史书上记载的是安和公主如何力王狂澜,她会名垂千古,她的父亲和弟弟,不过得到懦弱一词,皇室重男嗣,那就让她自己的尸首流传千年,若有一天被后人打开,也是她一女流震惊世人。她父皇希望她弟弟走了后,在宗室中选择下一任帝皇,就是不允许她登上那个位置,那她就成全他们,她不坐上那个位置,她让自己儿子登上那个位置……
别人负她,她就负别人。
父母亦如此,何况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