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住她的死讯也是她自己所求?”
宋嘉誉未出声。
安和公主的死讯不能传出去,一是为了慕灏的心情,二则是安和公主已经成为大盛许多人心中不可侵犯的皇权象征,只要她还活着,一些势力就不敢蠢蠢欲动,这就是她的影响力。
了空大师对着安和公主的水晶棺叩首,随后看向宋嘉誉:“我今日说谎了,并非为了安和公主说来,而是为了驸马所来。”
“是吗?”
宋嘉誉眼中毫无波动,传言中了空大师与安和公主有着无形渊源,然而安和公主离世,这位有渊源的大师,无一丝触动。
“驸马可曾记得,我曾言,驸马可对我提出一个要求,此刻是承诺兑现的时候了。”
“我没什么要求。”
“若是我能够让安和公主起死回生呢?”
宋嘉誉眯了眯眼睛:“她活着,对我有好处吗?我为什么要想让她活着?”
人死不能复生,某些东西也不要有所执念:“了空大师已经祭拜过了,该回了。”
了空大师摇摇头。
第七十五章
了空站着不动:“驸马不信我。”
宋嘉誉并不出声。
信与不信, 对宋嘉誉而言,从来都不重要。当他站立亭内,当冷风扑面而来时, 当他真的没有看到她时,他也不信。她怎么可能会真的跳下去, 那只是她最擅长做的事,挑衅他,讥讽他,揶揄他,如同在玩一场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游戏,他的表情和情绪,就是她对于这场游戏的乐趣所在。
那一刻的心冷和心脏突然骤停的空白,都让他知道, 某些东西, 即使再压抑,也无法否认它的存在,因为我们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控制自己的语言, 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从亭中跳下, 借力向下攀爬。
没有,还是没有……
没有凹进的穴洞, 没有供人暂时休停的场所……
他又一次被骗了吗, 从她消失的那一刻, 她的影卫就已经将她轻易带离, 然后她再俏生生的出现,笑看着他:“宋嘉誉,你其实是担心我的,是不是?”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手中暂时借力的草木硬生生将他的手摩擦得血肉模糊,他的死士这才出现,强硬的打断他这危险的动作。主人不喊,死士不出,除非到了生死关头,主人的生命危在旦夕。
然后呢?他看到了地面上一团白。
假的吧,她故意留下的,只为了看他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呼吸剧烈,站在地面上那一具尸体前,血依然在流,沾湿了他的鞋子。
他伸手,以最快的速度,掐死了那两个保护他的死士。死士培养,需要花费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还需要多年的培养,这些死士,全都属于宋家,他是因为宋家而拥有死士,而不是他自己。
他慢慢的蹲下,手拿开了遮住她脸的发丝,手碰触到她的鼻端,明明知晓,他并未感受到她的呼吸,还是忍不住试探。
何其可笑,她的一生,以这种滑稽的方式结束。
是累了吗?
但他呢,又何其悲哀。她的死讯,只能死死瞒下,否则慕灏会追查真相,怀疑他做出了什么,然后父子相残,就算慕灏信任他这个父亲,也会因为母亲的死感到自责,谁能想到安和公主会突然摔下,所以她一定是故意的,为什么故意,为了把一切都留给儿子,让他独自生活在这水深火热当中,重新立足,不成为盛和帝盛清帝那一类在史书上只留下只言片语的帝王。
当宋嘉誉瞒下安和公主的死讯,就意味着对宋家的背叛。
安和公主过世,慕灏拥有一半宋家血脉,这就是宋家崛起这时。即使慕灏因受安和公主教育颇深,不与宋家为伍,宋家也能借此事发动兵变,虽然兵权被安和公主收回,但却是由长威将军以及宋嘉誉自己带领多年,这时候是那虎符更具有威信还是他自己更具威信,也可以试一试。
他只能一如既往的生活在西殿,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那般。
她活着,他在维持平衡,她死了,他依旧在维持着某种平衡,从进入这个沼泽后,他便再也走不出去,哪怕她死了,他也依旧得支撑起这一切。
连瞒下她死因,将她带到这里来,理由也复杂难以具体言明,没有一个最朴实最纯粹的理由,这何其可悲,从未做到——这只是我想做的事而已。
了空看向一边的桌椅,以及上面摆放的茶壶茶杯,微微笑道:“驸马的爱好可真别致,喜欢对着尸体品茶?”
美人如玉,想必也别有风味。
“你该离开了。”
了空再次摇头,坐到桌前的椅子上:“驸马心中抑郁,不如和在下说道说道。”
“我和大师无话可说。”
了空直接走到旁边的火炉上,点燃火炉里的煤,将茶壶灌了水,放在上面:“不如就聊聊两百年前宋家与慕家的纠葛?”
宋嘉誉这才认真打量着这位所谓的大师,能掐会算,难道真的就能算计到一切?
了空这才坐下:“两百年前,宋家与慕家先人一同打拼江山,宋家先祖有勇有谋,被众人推选为王,然而最后一次战役,宋家先祖拼尽全力也未等到援军,最终死在敌军之手……那之后,慕家开启了慕氏王朝。当日宋家先祖逝世前,曾让亲信将妻子儿子送走,并留下书信,若无法归来,便隐姓埋名,日后寻机重夺江山……”
“这也是你算到的?”
“是啊,毕竟我除了能掐会算,什么也不会。”了空看了眼已经沸腾的茶壶,“驸马肯为我泡一壶茶吗?”
宋嘉誉这才上前,提起茶壶,先烫茶杯,再处理茶叶,最后泡茶。
“驸马适合泡茶,不适合煮酒。”了空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