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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衍书低头,轻轻在她耳边问道:“这酒可好喝?”
  摇光点点头:“好喝,清冽极了。”
  转念一想,又忙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不能喝。”
  “为什么?”
  摇光红了红脸,低声说道:“伤身体。”
  “这点酒,应当伤不了身体。”
  “我是说......如果你那个太不节制了......会伤身体。”声音细若蚊蝇。
  洛衍书哑然,这人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她心里自己就是那种酒后乱性毫无节制的人?
  不过想来,似乎也不算错,于是他附在摇光耳边,轻轻坏笑了一声:“无妨,我身子好,多几次也无妨的。”
  吓得摇光赶紧捂住了酒杯,他身子好不好关她什么事,她只是担心自己手臂酸疼,再这样下去肱二头肌都要练出来了。
  自己当年是不是不应该往崇华殿送那么多海参牛鞭?
  两个人正打情骂俏着,突然安梓萱一声惊呼:“殿下!下雪了!你看,又下雪了!”
  摇光抬头看去,白日里才放晴了的天,入了夜,便又开始簌簌下着雪,雪从黑暗里无声无息的落下,在火光可以照及的地方才突然显了身形,飘飘摇摇,落在梅花上,清冷而幽美。
  这大概就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摇光一时激动,忙护住手里的盘子:“洛衍书,快!快把那只乳猪挡起来!落了雪就吃不得了!”
  刚想趁着此情此景说点情话的洛衍书戛然而止:“......”
  太阳穴抽了抽。
  “小橙子。”
  “诺。”
  “救猪。”
  “......诺。”
  安梓萱和玲珑小橙子手忙脚乱的救着猪和篝火,摇光倚在洛衍书怀里笑得东倒西歪,苏珩坐在一旁,自顾自地饮酒,看着这一切,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
  天下太大,世事难料,争什么皇权富贵,都不过是为了守护这一份平安喜乐。
  只是有人守一人,有人守千万人。
  他突然明白了皇兄临死前对他说的:“阿珩,不要执着于报仇,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他们不在意皇位上坐的谁,他们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好好活。所以我们帝王家,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那么便做一个平常人,好好活下去。”
  那罢了,便这样吧。
  那天夜里,洛衍书牵着摇光的手,一步一步走下了山,任雪花落满了他们的发稍肩头,身后是深深浅浅的足印,一眼看不到尽头。
  洛衍书的手不算暖,还有些瘦削,可是摇光觉得将手放在他掌心的时候,是莫名的安稳。
  走下山后,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回盛安,一辆回南陵。
  洛衍书将摇光搂入怀中,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摇光,等我来娶你。”
  第118章 (一更)
  匆匆一见, 匆匆一别。
  而后你回你的盛安, 我回我的南陵。
  你有你的朝野斗争,翻云覆雨,我有我的封土百姓,平安富足。
  然后我们终将再见。
  再见那日, 我便是你的妻。
  你我相爱,隔了两个朝代,隔了天下官民, 隔了这山与海, 而我会一步一步走向你,不会只等着你来庇护我, 亦不会让你在那个至高而又冰冷的位置孤独无依。
  洛衍书, 这便是我对你的爱。
  摇光看着那辆与自己背道而驰的马车终于消失在了天际, 才终于放下了车帘,她的脸和手都冻得有些僵了。
  玲珑忙递过手炉,又伸手捂住了她的脸,蹙了蹙眉:“殿下也真是的,往后日日夜夜朝朝暮暮都可以相见,何苦非瞅着一辆马车呢?回头冻坏了,陛下可不得心疼吗?”
  摇光低头笑了笑:“可是这一往后, 便又要等上一年光景。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几百日不能见,这得是多少个秋。”
  玲珑安抚道:“那古人还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殿下且放宽心,这世上但凡是好的,都在后头呢。”
  是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和洛衍书,余生还有很长很长。
  这一年的雪,果真是瑞雪,整个越州的收成极好,是这几十年来收成最丰厚的一次。
  老天赏脸,风调雨顺,摇光下令做了许多农业商业以及赋税的改革,百姓们生产的积极性大幅度提高,又因为鼓励发明农业工具和农副业工具,农耕效率得到提升,农产品储存和售出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加之左言的经营有方,现在的越州和越州王府就两个字可以形容,有钱。
  富得流油的那种有钱,盆满钵满,仓库装米都装不下了,然后免费赠送给了隔壁可怜兮兮的渝州,小琅王委委屈屈过来借粮的时候摇光还趁机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不得不说,洛家的男人长得都还挺好看。
  洛衍书过得就没有那么滋润了,安南王的余党,胡搅蛮缠的宗亲王室,天天没事找事儿的两朝大臣,还有之前他遇害时变不安分的奸佞们,他都要一个一个拔出。
  往往每日睡不了两三个时辰,上朝议政,批阅奏折,布局走棋,忙得焦头烂额。
  唯一的闲暇便是读摇光差人送来的书信。
  “今日的雪很大,越州竟然也积起了厚厚一层,我堆了个雪人,玲珑说它长得有些像你,我便抱了抱它,可是远不如你暖和。”
  “南陵的雪停了,江也化了冰,可是依然没有盛安的船只来,盛安是否依旧很冷,你可有穿得暖和些?我自己做了个狐裘,极好看,想送给你,可是玲珑却不让,她说若当今天子穿了这么个玩意儿,有失体统。”
  “南陵的桃花又开了,今日杨夫人又邀我去赏桃花了,她已怀了孩子,肚子有些圆圆的了,杨沥为此常常偷跑回家,玩忽职守,我本来想扣掉他一些俸禄,可是又觉得养小孩子应当很需要钱,便又不忍心。我承认,我确乎是有些嫉妒。”
  “越州又入了夏,今年却没有暴雨,雨下得很舒服,越州的百姓都说我是仙女下凡,我想应当是的,我这般的人自然应当是仙女,可是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下凡呢,后来左想右想,大抵是为了遇上你吧。”
  “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了,想抱你,你却不在了。醒来后,枕头湿了。”
  “杨沥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唤做杨陵,因为她娘喜欢南陵。他们说还好杨陵长得像婉娘,长大应当是个清秀的,可是皱皱巴巴一团,我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在想,我们以后得孩子长得像谁好呢?玲珑说无论长得像谁,总归都是好看的,我觉得所言甚是。”
  “院子里的桂花又开了,玲珑说香得过了头,有些甜腻,我却不知为何闻者有些苦,又是一年生辰了,你亦到了弱冠之年,可惜你的冠礼我却看不见。今年我未曾与你准备礼物,因为我有些讨厌你,因为许久也未曾见到你。”
  “洛衍书,南陵又下雪了。”
  洛衍书每每看见她的书信,就仿佛看见了那个小人儿的一颦一笑,心里想得紧,挠得慌,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最后落笔时却又不知该写什么,往往一个“阅”字便送了回去。
  他太过思念她,思念至无法提及,怕一提及,便决了堤。
  只能转身加快肃清朝野的步伐。
  昭安四年春,三年大丧已过,天子弱冠,群臣奏疏,请求天子立后,以绵延国祚。
  “陛下,便是寻常男子,十八岁皆已成亲,如今国丧已过,陛下也已而立,老臣恳请陛下开办采选,充容后宫,以绵延我大楚皇室血脉。”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臣奏请陛下,择一贤良淑德名门女子为后,母仪天下,绵延国祚。”
  洛衍书知道这一日早晚要来,他笑了笑:“众爱卿甚是贴心,朕甚是感动,不知各位爱卿可有何人选?”
  “回禀陛下。”内务府少卿出列,“盛安有许多颇负贤名与才名的高门女子,皆由内务府整理成册,还请陛下过目。”
  小橙子接过册子递给洛衍书,洛衍书一瞧,好嘛,这群人简直就是有备而来,各家女子排排座,家世地位,外貌体型,才学品性,应有尽有,还有几个确实还挺不错。
  不过还是比不上他们家摇光。
  洛衍书合上了册子,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其实朕心里已有了人选,只不知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大臣们心里一转,这陛下莫不是已经偷偷有了旧相好?果然嘛,年轻人,春心萌动有个相好也是正常的,只要家世品性差不多,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内务府少卿小心翼翼:“不知是哪家女子如此幸运,竟能得陛下青睐?”
  洛衍书笑得更和蔼了:“越州王,苏摇光。”
  ......
  大殿一时陷入死寂。
  然后“噗通”“噗通”“噗通”跪了满满一殿:“陛下三思啊!”
  洛衍书揉了揉额角,他就知道,必然是这么个结果。
  “你们倒是说说,要朕思什么?”
  “越州王,她......她是苏氏后人啊。”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越州王这种女子,哪怕是入了后宫,也不会安分的,届时必是一团腥风血雨啊。”
  “陛下,若立越州王为后,朝局必然不稳啊,还望陛下三思。”
  ......
  果然,就是那老一套说辞,与他所想分毫无差,真是好没意思。
  洛衍书冷冷勾了勾嘴角:“是朕立后,还是你们立后?爱卿们真是事无巨细,皆愿替朕分忧啊,要不这位置,你们来坐坐?”
  “陛下息怒!”
  又齐刷刷跪了一片。
  洛衍书突然觉得,这皇帝当得真没意思,突然心生了烦腻,挥了挥手:“今日便到这儿吧,退朝。”
  回到御书房,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是他看了许多年的红墙碧瓦,亭台楼榭。
  他突然很想念越州的那片芦苇荡,那群萤火虫,在那里,那个女子答应了嫁给他。
  若他不是个帝王,他是不是早早便可娶了她,说不定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哪里需要顾及这许多。
  可惜他是个帝王。
  也所幸他是个帝王。
  “小橙子。”
  “奴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