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似乎都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有照片,如果不是她如今的生活依旧处处是丈夫留下的痕迹,她都已经快无法在脑海里描摹出他的身影了。
他离开,好久了。
“太太,丹舟白总的电话。”宅子里的阿姨突然拿着电话走了过来。
黄太太起先没接,想了想,还是伸手,示意电话给她。
白听羽言词恳切,先是表达了无法合作的遗憾,又出言为那对传说中快要过宝石婚的老夫妻争取那套珠宝,最后才问,能不能告诉他,为什么最终会选择云海。
黄太太耐心地听着,等白听羽说完了,才淡然道:“白总,不能合作,我也很遗憾,或者这样,你把那对要过四十周年的老夫妻介绍给我,我亲自来跟他们解释。”
白听羽客气道:“黄太太,解释这个说法,言重了。”
黄太太笑:“不言重,怎么会言重,毕竟能过宝石婚、家里又有财力、丈夫又愿意给妻子花几千万拍一套珠宝的家庭可不多见,我也刚好想见见,认识一下呢。”
可就怕她想认识,他却拿不出这么两个人。
只能临时凑吧……
黄太太心知肚明,话说到这个份上,白听羽心里也有底,他不再多问,没几句就挂了。
黄太太懒懒地把电话把旁边一递,不温不火的口气,似是在和身边的佣人阿姨说的,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毛头小子,忽悠到我头上了。”
话这么说,但也没多生气,她一个继承了亿万财产、平常什么都不干的富太太,体谅这些年轻人要工作要拼搏,手段而已,她什么大风大浪更没见过,更何况她也没吃什么亏。
可这通电话一打,黄太太禁不住又想起了许棉。
想起了云海的那个年轻小姑娘,想起她那天明明都走了,却又兴冲冲地飞奔回来,站在大厅的门口,一脸认真地请求,让务必给她十分钟,她说完就走,如果今天还不行,那从此之后,她都不会再来打扰了。
还想起,许棉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爱情主题的方案,拍卖行根本无法做出来,因为春拍是非常正式的拍卖,正式到流程固定,不容任何花把势修饰。
她说,虽然方案没有,可她愿意讲个爱情有关的故事。如果这个故事还算动人,可否考虑把那套珠宝委托给云海。
而这个故事,从一个年轻女孩儿初来海城,差点去一家骗子拍卖行面试开始……
黄太太至今记得女孩儿站在大厅里讲这个故事时的神情,极致的专注,极致的纯真,仿佛她身后有无形的力量,哪怕这个做法十分荒诞,她依旧无畏无惧厚着脸皮地做了。
等这个模糊了背景和人物关系的故事讲完,黄太太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可她知道,故事开头那个年轻小女孩儿,就是许棉。
她当时都听笑了,觉得太有意思了,这些果敢的、愣头愣脑的、无所畏惧的气质,似乎只有这些年轻人才有。
她那天问许棉:“你不怕吗,不怕他最后众叛亲离,还一无所有?”
许棉淡定地说:“不怕,就算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还有我。”
年长者,经历太多,骨子里总是太过现实主义。
黄太太当时又试图摧毁年轻女孩儿的底气:“可等到他真的什么都有了的那天,或许就不需要你了。”
许棉却说:“没有我,他就不算什么都有了。”
就是这句话,劈风而过,撞进了黄太太心底。
那些久沉心底的回忆、曾经如何都无法调动的情绪和感情,一瞬间回归到位。
她在回忆里,看到了她的丈夫,那个初次约会时带了一朵山茶花的男人,那个许诺她,只要他在,她的人生一定什么都有的男人,那个低声耳语,说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有她就是有了全世界的男人。
“小许啊……”
从回忆里拉过神思的黄太太轻轻地笑了一下,抬起手里的茶杯,浅啜一口,低喃:“我现在可真是好奇,你背后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
就在黄太太组织面谈、许棉反复拜访、最终拿下委托的那几天,霍江逸没闲着。
他尽职尽责地饰演好自己霍二少的角色,同时没少在霍家作天作地。
但凡霍夫人管太多,他就提钱。
“彩礼先准备个五千万吧。”
霍夫人:“……”
“房子不能小,她家人平常过来总不能住酒店。也不用特别大,独门独户的小房子,上下几层,一千平应该够了。”
霍夫人:“……”
“车的话,问题不大。私人飞机是不是再买一架,回头方便我带着老婆出国买买买。”
霍夫人:“……”
“结婚的话,送股权吗?”
霍夫人:“……”
真的,她开始想念大儿子了。
第六十三章
许棉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进宴会厅的时候, 脚差点崴了。
人生第一次。
第一次参加这种上流圈的聚会餐宴。
她本来不想来的, 可黄太太热情邀请,不好薄了人家的面子, 只能来,还特意刷了她家江总的卡买了身行头,既不能在这种场合丢自己的人, 也不能丢他们云海的人。
晚宴和她想的一样,自助式取餐, 香槟送往, 大提琴伴奏, 来的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非商务场合,气氛轻松。
轻松到许棉一进门,唰唰唰全是调头朝她看的目光。
她今天穿得是一袭白裙,收腰露肩, a字型裙摆长长地拖到地面, 衬托得整个身型窈窕纤长, 她本就瘦, 骨架又小,肩膀也十分纤细,脖子到后背的线条流畅精致,两根半掌宽的黑色肩带,在大片白色中点缀,与她透彻的黑眸遥相辉映, 真真是美到了极致。
黄太太远远见到,惊艳地迎过去,心说这小姑娘才二十岁而已,要是再大一些,就能直接当祸水红颜了,哦不,她现在就已经是了。
许棉初来这种场合,进门后半个人都不认识,有几分拘谨,见到黄太太,笑起来,半开玩笑道:“我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黄太太迎向她,牵着她的手,带她往里走:“我啊,就喜欢办这种邀年轻人的局,年轻人多了,我看着高兴,自己在里面呆着,沾沾光,也就不觉得自己老了。”
许棉跟着黄太太,目光不动声色地四处看看:“不瞒你说黄太太,今天这个场合,我是一个人都不认识。”
黄太太牵着她的手,一路往里,十分爱护地样子,又用另外一只手拍拍她,大气道:“不用拘谨,你是做文物拍卖的,想想看,以后接触有钱人富豪的机会多的是,今天就当是来玩儿,顺便来练胆量、蹭经验的。”
又近距离看看身边这张剔透的美颜,笑道:“你不认识人,没关系,人家会主动来认识你的。就我这里,男孩儿女孩儿,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你要真不知道怎么在这种场合自处,没关系,我教你,你啊,等会儿什么都不用做,就往那边的甜点餐台前一站,我保证,都不用30秒,马上有人端着香槟过来找你聊天。”
许棉没怂,只是不适应场合:“我不是个特别擅长交际的人。”
黄太太笑:“没事,别担心,你不擅长的,别人也未必擅长,我这个年纪大的就是组组局,给你们场合机会多实操一下,次数多了,就擅长了。”
许棉听着,总觉得不对,男男女女的交际要什么实操的机会?怎么跟个大型高端相亲会似的。
好在,黄太太组的这个局并不是相亲宴。
因为许棉没多久就顺耳听到了几个年轻女孩儿聚在一起聊孩子、聊宝宝。
而黄太太也半点没料错,许棉才进宴会厅,才落单没半分钟,一个端着香槟的男人便走了过来。
对方直奔而来,但说话聊天十分客气,也绅士地保持了一定距离,聊起工作,许棉说自己是做拍卖行的,负责瓷器这块,男人略惊讶地扬了扬眉,忽然转身朝一个方向:“巧了,我一个朋友也是做拍卖的。”
许棉顺着方向看过去,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白听羽。
白听羽穿着西服,这次没戴眼镜,斯斯文文的面孔上展露出一个微笑,见他们望过来,先是朝许棉笑了笑,又举了举手里的香槟。
许棉身边的男人显然和白听羽很熟,直接朝他招手:“来啊,你同行。”
白听羽深深地看了许棉一眼,抬步走来。
许棉回过头,心底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没等白听羽走近,她朝身边男人浅浅地笑了下:“失陪一下。”
说完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她前脚走,白听羽后脚就到了,两个男人齐齐挑着脖子看许棉离开的身影。
美,太美了,那裙子衬得人腿长腰细不说,那露出的天鹅颈都柔美得令人心醉。
刚刚和许棉攀谈的男人握着手里的香槟,胳膊肘捅捅白听羽,目光还追着那道背影,低声揶揄:“看样子,你们认识啊。”
白听羽乜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许棉的身影走远了,男人收回视线,抬手就在白听羽肩侧来了一拳:“装什么,少来,你们肯定认识,要不认识,人女孩儿能说闪就闪。”
白听羽神情沉着地笑了笑:“是认识。”
男人扬眉:“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吧。”
白听羽勾了勾唇角:“我要挖她来丹舟,她不来。”
男人挑起的眉锋扬得更高:“只是这样?”
白听羽默了片刻,言情里荡开笑意:“当然不止是这样。”
男人和男人,有些暧昧的话题点到为止,大家就都懂了,白听羽只说了这么多,传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而男人和女人,如果不是亲友、不是同事,剩下的,还能发展出什么关系?
脚趾头想都知道。
那男人秒懂,抬手指白听羽,又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行啊,可以啊,这么俊的妞,别人还没见过,你倒已经捷足先登开始勾搭了。”
白听羽握着香槟,目光朝许棉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
*
宴会厅后有卫生间、化妆间、休息室,许棉上了个厕所出来,去了隔壁化妆间。
她本来是想休息一下,十厘米的鞋跟踩着着实累,结果一进门,发现里面有人,不但有人,那人她还认识。
“白总?”
白惜见一身宴会礼服的装束,人站在窗边,细白的指间夹着一根烟,转过身来时,神情冷肃,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年前两人还在香港见过,那时候的白惜见虽然也是冷冰冰的,但眸光沉稳,神情磊落,然而今天,那通身的冷肃仿佛在她周身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那冰如同直接断开了她与外界的联结,眼底连光都消失了,浑身透出冷郁的气场。
见了许棉,她没什么反应,转头扫了一眼,便回过头,继续抽烟。
许棉主动打招呼,没成想贴了个冷屁股。
她也没多当回事,闻闻屋子里烟味有些重,转身就要走,忽然脚步顿住——事业心临阵上岗。
她想了想,还是往休息室里面走,走近到白惜见身边,也没说话,静静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