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心跳动,暗想蒋舟刚下来问候过,不可能是箫清羽在里边。难道闹贼了?
秦蓁绕开正门,去到后院,站在菜园一棵枣树后,通过这个角度,能看到屋子里面。
一个撅起红布臀.部的人扭啊扭,脸朝地,埋在箱笼里边翻找东西。
冷不丁的,穿红布女子被人在背后一戳,吓得尖叫。
“啊。大嫂?你吓死我了!干嘛鬼鬼祟祟的。”
箫含玉拍着胸脯,脸变得跟身上穿的红衣裳一样,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做贼心虚。
秦蓁冷眼打量着被翻乱的屋子,视线落到箫含玉身上:“没经过房屋主人允许,你进来找什么,谁教你的家教。”
箫含玉双目睁圆,慢慢蓄起模糊的泪:“你这么凶做什么,你那天还说,以后有好吃的都分给我,什么都给我的。”
秦蓁弯腰捡拾被她翻掉落的东西,“你十三了,还这么天真?既然你以前不懂,我今天就教你,在得到我允可给你的,才是你的,否则,不问自取是为盗。若再有下次,我会直接将你送交官府。”
官府,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箫含玉听说过,老百姓进了官府会被吃得骨头渣不剩,就算出来了,名声也不好了。
箫含玉怔怔的,哭腔愈重:“我,我只是想来找找,你这有没有首饰,我想打扮给裴少爷看。我娘肯定不会买给我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嫂子,你要帮帮我。”
裴少爷,裴承志?
秦蓁思忖着,估摸着是温锅酒那天,裴承志稀奇古怪的塞给箫含玉一篮子东西,就让箫含玉上心了?
还没等她理顺,就听箫含玉自顾自抽泣说:“裴少爷肯定看上我了,他送了我一篮子胭脂水粉,还有好吃的点心。可后来他都没来看过我,我要去找他。”
秦蓁嘴角微抽,瞥她一眼:“裴承志不一定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莽撞。”
“你就是不肯给我首饰!你凭什么说裴少爷不喜欢我,你这个坏人。”
她手里捏着一根尖锐的东西激动的晃着,秦蓁定睛一瞧,疾走上去,抽出她手里那根杏花簪。
这是箫老爷子寿辰那天,箫清羽给她做的那支。
两个讨厌的麻烦精,秦蓁没有兴致插手他们的事,抽走自己的东西,便下逐客令:“这是我的东西,不能给你,请你离开。”
箫含玉愤愤跺脚:“我自己想办法。”逃跑出去。
“慢着。”
秦蓁绕到她身前,摊开手心:“拿出来。”
箫含玉跺脚:“什么啊!我什么都没拿你就回来了。”
秦蓁直言:“钥匙。没有钥匙你怎么进的庭院,怎么进的屋子。”
箫含玉脸色生变,从袖中,慢慢掏出一串两把铜制的钥匙,恨恨瞪着眼前女人:“这,这是大哥给我的,你不能抢走。”
刚说完,就被抢走了。
秦蓁捏着钥匙,冷蔑抬眼:“你大哥听我的。”
“!”
箫含玉抹泪跑了出去。
一上午都是乌烟瘴气的事,秦蓁心情极差,不想待在家里,便锁好门窗,进了趟城。
平日里,秦蓁只有赶集天才来绣坊。纪昭见她又来,先没说什么,将她迎入了绣坊。
两张绷架并立,秦蓁绣一幅牡丹并蒂图,纪昭则绣的一幅山海明月图。
秦蓁目光怔忡,绣错了好几针,动作迟缓。
这一切,纪昭都看在眼里,默了半晌,她语重心长的开口:“你最近怎的隔三差五就来绣坊,就是分家了,也不能够任性啊。以前你要是经常来,我还欢迎,因为箫家都是你不喜欢的人。可现在分了家,你该全心对待清羽才是,不要过于将心思集注在生意上。”
秦蓁烦躁:“反正他昨晚和今早都没在家,还不许我来找你作伴吗。”
“什么?!他昨晚没在家?”纪昭差点刺到手。
秦蓁不愿多说,耐不住纪昭打破砂锅问到底,一点点将事情挖了个干净。
没想到秦蓁说完,纪昭猛拍绣绷,其上的针线剪刀滚落满地,她戳旁边少女的额头一记。
秦蓁被戳歪头,吃惊:“昭姐姐,你这是在责怪我吗。”
“不责怪你责怪谁。”纪昭将她手上的针黹也拿下,大有恳谈架势。
“我对他说的话难道有错吗,是他对我提出无理的要求。”
秦蓁鼓起脸腮立即回嘴,像头小倔牛不肯服输。
纪昭:“蓁儿,你性子过于强势,就算知道箫清羽对你死心塌地,你也不能如此糟践人家。”
“我糟践他?”秦蓁脸色煞白,一时迷惘。
纪昭点头:“清羽说那番话的目的是为何,无非是吃醋,是在乎你啊。你呢,口口声声用生意上的事情压他,让他有气不能出,曲解他的好意,这还不叫糟践吗?要是你二人的身份调换,你丈夫为了生意,容忍旁的女人觊觎他,在他身边环绕,将心比心,你能好受么。”
秦蓁蹙眉:“我从未将林渊放在眼中”
纪昭打断她:“你知道如何把控人心,知道林渊不敢对你如何,清羽知道吗,他敢相信你的保证吗?他自己无能为力将林渊赶走,便来低三下四求你,你啊,你倒好,不但不给他半点安慰,还说他干扰到你的事业。这回我也不能站在你这边了。我看若换一个男人,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你。”
“昭姐姐。”秦蓁委屈嘟唇。
未时时分下过雨,山上路很滑,脚下的淤泥能没到脚踝,满山荆棘。
最后一个人清点完毕猎物的数量,走进屋吹灯前,记起某件事,朝床铺那边望一眼:“箫老弟,外头有人找嘞,快去吧。”
箫清羽立即翻身起床。是秦蓁来了吗?
不,不是,如果是秦蓁,这里的人都认识她,听那人说起,却是对一个陌生人的口吻。
日坠山头,光线昏沉。
立在林边的女人抖擞身子,发丝凌乱,宛若女鬼。
箫清羽缓缓靠近:“你是”
那人霎时扬起凶冷的面目,抬手将往他身上招呼。
“箫清羽,纵然你以前上山猎虎救过我,今天我就是忘恩负义,也要打死你这个没心肝的泄恨!”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女人撒起狠来劲儿也不小。箫清羽架着双臂护住脸,满目错愕:“纪昭?你是纪昭姐,你干什么打我,有话好好说行吗。”
纪昭动作未停,边打边骂:“我是来为秦蓁出气的,她是你能随便欺负的吗,她还有我们。”
箫清羽闻言着急,躲开了手,瞬间迎来一拳砸他脸上。他不闪不避:“秦蓁出什么事了?我要回去看她。”
“现在才想到回去看她?你昨天丢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家里,一夜啊,整整一夜!她一个女子,独处一屋,她听到一些声音,会不会害怕,万一遇到坏人,又该怎么办。这些你想过没有?”纪昭冲他吼。
箫清羽转身就往下山的路跑,猝不及防脚底一跌,一头栽入泥地中。
他吃了满嘴泥,随意抹了把,又跌跌撞撞站起来,还要再走。
这时纪昭拦住,揪住他衣领不让他走:“你自己没本事对付林渊,就去逼秦蓁,你有为她着想过吗。林渊是鸡是狗,说赶走就能赶得走的吗。秦蓁有她的难处,也很强势,她做不到的事情,不会向人服软。秦蓁抛弃银窝金窝,陪你住稻草窝,冲着这份情意,她对你说两句硬气话,你就不能让着些吗。”
如果现在有刀,箫清羽都想割自己几刀泄愤。
如纪昭所说,是他自己没本事驱赶林渊,还去逼迫秦蓁。
他不是在跟她怄气,他一直是生自己的气,没脸回去见她。
箫清羽哽咽认错:“是我的错,纪昭姐你放开我,天黑了,我不能再留她一个人在家,让我回去。”
今夜乌云密布,连朦胧的月光都不见,苍穹一片墨黑。
无以霜月以寄情。秦蓁跽坐起来,将窗户关严实了,躺回诺大的床上。
耳畔都是静谧的鸣音,她百无聊赖,手指一下一下刮擦着旁边的枕头。
咚咚。
门边有动静。
骇然的感觉瞬间让毛孔竖立,秦蓁警惕,轻声掀开被角下床。
她找不到家伙,随意将桌上茶壶捏在手里。
她刚走到门边,捏紧的茶壶还未高悬,门就开了。
男人一身泥泞雨水混合,狼狈的站在门口,一双凤目在脏兮兮的全身上下显得清澈发亮,浓灼的眼神盯着她,启唇。
“我回来了。”
第41章
捏在手心里的茶壶快裂了,纤白五指绷得发紧发紫。箫清羽看在眼中,对昨日彻夜不归的行径懊悔不跌。
秦蓁凝滞了片刻,淡淡垂眸,让开过道,她转而抬步去衣柜边,拿出一套男人的干净布衫,放在他那边枕上,她顺势爬上床,钻入了被窝里。全程无言。
窸窸窣窣的,屋子里只有男人换衣服的声音。箫清羽换上她准备的衣裳,关门吹灯,躺上了床。
朦胧夜色下,她侧立微耸的背影也透着一股清冷。
箫清羽凝望半晌,嘴唇翕动,如鲠在喉,吐不出声音来。
她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到了第二天,见秦蓁又来到绣坊,纪昭不依了,有赶人的架势:“箫清羽昨晚又没回家?那你也不能三天两头往绣坊跑,夫妻俩一个都不在家,是想家散了吗。”
秦蓁被抵在绣坊门口不让进,哭笑不得:“他昨晚在家。我今天是来决定派去阜阳合作的人选,昭姐姐快让我进去吧。”
花厅里又添了些根雕摆饰,兽嘴里飘出的冻顶瑞脑香气浓郁。
秦蓁坐在玫瑰椅上,手指翻着没几页的册子,漫不经心的扫视上面的名额。
几位绣娘陪坐在旁,等了一盏茶功夫过去,有些急了。
秦蓁捂了捂鼻,顺嘴提道:“这个时节烧瑞脑有些闷,添些自然的荷香吧。”
“……”
没见过小东家如此懈怠的模样。几位绣娘有些担忧的等着。
又过了一刻,总算见秦蓁提笔,却并不是在已有的名单上圈划,而是另外写了一个名字。
云霜几人凑过头去,看到名字吃惊:“怎么是他。”
日落黄昏,秦蓁在家准备了一桌好菜。已经酉时过半,还不见人回来。
秦蓁双掌托腮,遥望着天边云霞,日头渐渐没入山顶,她的心,也一点点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