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秋觉得这位孙总旗今天晚上有点怪里怪气的,不过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倒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招人讨厌。
正想着,便看到小九拉着赵重衣走了出来。
“南秋,重衣姐姐说我身子骨不好,来回奔波太辛苦,今天夜里不急着赶回去了,先在庄子里休息一下吧。”沈九笑盈盈地道。
赵南秋看了赵重衣一眼,简直叹为观止,这就哄好了……该说不愧是将军吗!不过也是,小九和将军,大抵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吧。
“好,我去找冯襄和周盟主他们说一下。”赵南秋很是识趣地说着,转身跑了。
沈九让带来的护卫简单把隔壁房间收拾了一下,便拉着赵重衣去休息了。
房间虽然清理干净了,但仍然残留着一些血腥气,因为屋子里燃着炭火的关系,这股子味道便越发明显起来,着实不大好闻,沈九走到炭盆旁边倒了些自制的香粉进去,很快便驱散了屋子里有些怪异的味道。
很特别的香味,就像落雁山冬日雪后的味道,清新凛冽,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落雁寨之所以叫落雁寨,其实并不是大家开玩笑时说取雁过拔毛之意,而是因为寨子就在落雁山上,他们那时候很喜欢往山里钻,春天新鲜的嫩芽,夏日雨后一丛丛嫩生生的蘑菇,秋天的野果,便是白雪皑皑的冬日,他们偶尔也能找到一两只野味解解馋……虽然能吃的东西大部分都被老寨主带着大家提前采摘完了,但大家也会有意无意漏下一些,就像是小九找到的那棵野柿子树,便是孩子们偶尔能发现的额外惊喜。
“很好闻的味道。”赵重衣回过神,见小九正看着自己,她笑了一下道。
沈九便笑了起来,“我便知道你会喜欢。”
屋子里暖意融融,沈九如愿和赵重衣睡在了一个屋子,两人头靠头躺着,就如同小时候一样。
“重衣姐姐,若我今日不来,你会怎么办?”沈九忽然开口。
赵重衣想了一下,“大概会是一场恶战吧。”
“你看,我也不是半点用没有的。”沈九轻声道。
赵重衣一怔。
“虽然我不能习武,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努力地想要追上你的步伐……”沈九幽幽地道,“重衣姐姐,我希望我能帮到你。”
“小九一直以来都帮了我很大的忙啊。”赵重衣忙道,“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着我,受伤了也是你为我疗伤……”
“我不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沈九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会是无关紧要……”
“我是希望重衣姐姐在面对险境时,能够想起我,而不是选择一个人孤军奋战。”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赵重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
说着,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抱住了,垂眸便看到小九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赵重衣笑了一下,也闭上眼睛小憩。
大约五更天的时候,赵重衣便感觉有人推了推她。
“重衣姐姐,醒醒。”是小九的声音。
赵重衣睁开眼睛,下意识看了一眼天色,窗外才刚刚透出一点白。
“重衣姐姐,我们该启程回京了。”沈九催道。
赵重衣这会儿醒过神来了,她看了小九一眼,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小九这是非要在周温然醒过来之前启程离开,这丫头能够答应她在庄子里睡一晚大概已经是她能接受的底线了,不过她原也是不大放心天骑阁元气大伤周温然又昏睡不醒,万一杀手卷土重来他们会遇上麻烦,不过以天骑阁的能耐休整了一夜这会儿应该已经缓过来了。
是该走了。
“重衣姐姐,快点起来。”沈九任由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也没有躲开,然后转身拧了块帕子给她擦脸,催促道。
赵重衣看她急吼吼的样子,笑着摇摇头,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脸,依言起来了。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已经整装待发。
孙修成听到禀报,匆匆带着人赶来拦住了他们。
“赵将军,你们这是……要走?”孙修成拦着他们,道。
“怎么,我们走不得?”沈九挑眉。
孙修成语塞,赵重衣已经平反,他们自然是没有理由和立场拦下她的,更何况以沈九带来的这些人,他想拦也拦不住,心念急转,最后他只得陪着笑脸道:“当然不是,只是赵将军……你不等我们阁主醒了道个别再走吗?”他看向赵重衣,一脸希翼地道。
赵重衣感觉到身后小九的视线紧紧地盯住了自己,她笑了一下,“不必了,京城再见吧。”说完,便背着昆吾翻身上马。
沈九一直紧绷的小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坐上马车,过于纤细的手轻轻一挥,“启程!”
一行人马绝尘而去。
留下孙修成站在原地吃了一脸灰。
“不是吧,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吗?”有人迟疑着开口。
“你能拦得住你拦。”孙修成抹了一把脸,有些疲惫地道。
“可是回头阁主醒了,你要怎么和阁主交待?”另有一人有些担心地道。
”不是我,是我们。”孙修成强调。
拦不下赵重衣又不是他一个人无能,是在座的所有人都十分的无能啊!
正在几人面面相觑间,便见元兴活蹦乱跳地走了出来,大声道:“阁主醒了!”
几人顿时头皮一紧,眼巴巴地望向孙修成。
“你们愣着干什么呢?阁主醒了!”元兴又大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孙修成,“孙总旗,阁主找你。”
几人眼巴巴看向孙修成的眼神顿时变成了怜悯。
孙修成又抹了一把脸,转身大步走向了阁主的院子,连背影都透着悲壮和萧瑟。
“孙总旗这是怎么了?”元兴疑惑地问。
“赵将军走了。”其中一人给他解了惑。
元兴一直蹲守在阁主房间,并不知道这一茬,听到这个,下意识双手捂住了嘴,大大的眼睛眨巴了好几下,逐渐透出了惊恐状……
孙修成大步走向院子,在阁主房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了坐在院子台阶上的殷木。
孙修成脚步顿了一下,“你怎么不进去?”
殷木看了他一眼,“阁主没有传我。”
孙修成点点头,“那我先进去看看。”
这情形,让孙修成想起了许多过往,譬如在东篱镇,那时他们还不知道夫人的那个便宜“表哥”是赵南秋假扮的,夫人和“表哥”出去,阁主喝了一缸醋,结果殷木又得了消息说夫人和那“表哥”在外头遇了袭,还被认作了幽会的小鸳鸯……然后木头不敢一个人去面对正酿醋的阁主,一本正经地将他一同诓了进去。
说什么,事关重大,你我一起去禀吧。
但这一回,他没有拉上殷木。
甚至昨天夜里他指派了元兴守着阁主,也没有和殷木商量。
孙修成踏进房门的时候,周温然还在床上躺着。
听到脚步声,周温然转过头看了一眼,在看到孙修成之后,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
“……?”孙修成一脸问号,不是您老人家传我来的吗?为什么见到我一脸的不高兴和失望?他愣了愣,忽地福至心灵,“老大,你该不是在等赵将军吧?”
周温然坐起身,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倒了杯水漱了漱口,道:“把你查到的事情同我说说。”
孙修成不自觉站直了身子,回禀道:“昨天晚上我们一共损失了五人,陆玖和木头都伤得不轻,毒下在我们晚间吃的锅子里,准备这顿锅子的厨娘和庄子的庄头都死了。”
周温然沉默了一下,问:“陆玖和殷木怎么说的。”
“陆玖私下告诉我木头有问题让我小心。”孙修成顿了一下,“我暂时将两人隔开了,没有让他们对质,殷木什么都没有说。”
周温然闭了闭眼睛。
室内沉默了一瞬。
“她呢。”周温然忽然问。
“啊?谁?”孙修成下意问。
周温然看向他。
孙修成打了激灵,忽然就机灵起来了,恍然大悟地道:“啊,你说赵将军啊,她一大早就走了。”
周温然手中把玩着的茶杯一下子裂了,“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