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骑阁与其他衙门不同,因为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管辖,因此几乎与皇城相邻。
赵重衣纵马而来,很快便被护卫拦下了。
“此处不可驰马!”那护卫持剑上前,高声警告道。
赵重衣勒住马缰,冷笑一声,“你爷爷我面圣都可佩刀,你天骑阁的门坎比圣武大殿还高吗?”
开口就是你爷爷,还能佩刀面圣的女子,两名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抱了抱拳道:“原来是赵将军,冒犯了。”
赵重衣翻身下马,直截了当地道:“我要见周温然。”
那护卫闻言,脸上便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他拱了拱手道:“赵将军见谅,周温然已被撤职查办,下了大狱,如今已经不是天骑阁主了。”
这护卫话中是满满的撇清之意,毕竟谁都知道这位赵将军先前遭人陷害又抗旨逃婚,但因其战功彪炳又深得人心,朝中无人肯冒着被人诟病的风险去捉拿功臣,最后是周温然奉旨出京捉拿赵重衣,还逼迫得她坠了崖……如今她平反归京又官复原职,大抵便是来找周温然算账的。
对此,这护卫是半点不意外,毕竟……从昨天夜里周温然被下了大狱开始,就有不少人在盯着了,周温然得罪人太多,如今失了权柄又被下了大狱,就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人人都想扑上来啃他一块肉。
“下了大狱,就不能见了吗?”赵重衣冷声道。
那护卫闻言,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不瞒您说,您也不是第一个要求去大狱里见他的人了,只是通敌判国这等大罪,是不能探视的,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赵将军何必与我们为难。”
“奉命?奉了谁的命?”赵重衣眯了眯眼睛,问。
另一名护卫忽然道:“如今天骑阁上下都暂时听从殷总旗的号令。”
赵重衣看了那突然插嘴的护卫一眼,也是个面生的,并不是当初跟着周温然出京的那些人之一,她问:“孙修成呢?”
“孙总旗失踪了。”那护卫回答。
赵重衣闻言冷冷一笑,昨日周温然还好端端地在归雁楼喝酒,今日就通敌叛国被投入了大狱,昨日周温然还说殷木不见了,今天失踪的竟成了孙修成,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她赵字倒过来写,她将手中的昆吾往地上重重一杵,“叫你们殷总旗出来见我,或者我进去见他。”
那护卫看了先前开口的护卫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跑进天骑阁去通报了。
赵重衣面无表情地手执昆吾立在天骑阁门口,像个门神似的生人物近。
便是这时,有一顶四人抬的官轿走了过来,停在了马车旁边,官轿里走出来一个留着山羊须,看起来五十上下的男人,他仿佛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赵重衣似的,腆着肚子便要走进天骑阁,然后他猛地僵住了……
一柄大刀倏地横在了他的面前,泛着寒光的刀刃对准他的脖子,他若是方才步子再快些没有及时收住脚步,只怕已经一头撞了上去。
背心猛地泛起了一层白毛汗,那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但到底没敢发作,他仿佛才看到赵重衣似的,后退一步,拱了拱手,称呼了一声:“赵将军。”
赵重衣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那男人面色一下子僵硬了,大抵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脸上带了明显的恼怒之色。
见这位赵将军一副还要再问的样子,再看看那位孙大人泛着青白的脸色,一旁的护卫忙道:“这位是刑部侍郎孙礼孙大人,奉命调查周温然通敌叛国一案。”
孙礼。
赵重衣眼角一跳,当初负责调查周钰将军投敌一案的便是这位孙大人,只不过那是前朝的事了,当今陛下登基后,这位孙大人弃暗投明当了降臣,但这位孙大人才能有限,气节全无,因此并不如从前风光,只得了一个闲职混日子罢了……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位孙大人往上爬的速度可真是太快了。
还是说……这里头有什么不能说的秘诀?
孙礼收了收肚子,做出一副矜持的样子,就等着赵重衣听了他的名号官位来客客气气地同他打一声招呼,然而赵重衣却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直盯得孙礼毛骨悚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正这时,殷木出来了,他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赵重衣,又看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孙礼,上前招呼了一声,“赵将军,孙大人。”
赵重衣终于收回了盯着孙礼的视线,转头看向了殷木。
孙礼不自觉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恼羞成怒,不待赵重衣开口,他便颇有些趾高气昂地看向殷木,道:“本官是来提审周温然的,今日开始周温然移交刑部,把人带上来吧。”
殷木皱了皱眉,“此事是天骑阁在查。”
“将人犯移交刑部是周大人的意思,也是周大人亲自向陛下请求的,陛下已经允了。”孙礼说着,又义正辞严地道:“周大人大义灭亲,本官也不会辜负了周大人的期望,当年周钰叛国案便是由本官主审,此事牵连到了当年的案子,由本官来审最合适不过,若周温然当真无辜,本官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若他当真如当年的周钰一般犯了通敌叛国之罪,那本官也一定会如当年那样查个水落石出!”
他口中的周大人自然不是周温然,而是当朝宰相周熙。
听他竟然敢恬不知耻地话当年,还将当年的冤假错案当成一桩功绩来显摆,赵重衣面似寒霜,手中的昆吾狠狠砸在了地上,“砰”地一声,青石板地面如蛛网一般裂了开来。
孙礼唬了一跳,下意识离她远了一些。
殷木定定地看了孙礼一眼,抬了抬手,“带周温然。”
孙礼脸上便带了一丝志得意满的笑。
不一会儿,周温然便被带了过来,他肩上戴着枷,手和脚都被小儿胳膊粗的铁链锁着,一走动身上便哐当作响,身上穿的衣物还是赵重衣昨日见他的那一身,赵重衣见过他温润如玉的样子,也见过他嚣张跋扈的样子,可何曾见过他如此落魄的模样,当下心疼极了。
周温然却仿佛没有注意到赵重衣的目光,被带上来之后就静默地站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赵重衣一眼,仿佛不认得她似的。
虽然他肩上戴着枷,手脚俱被铁链锁着,但孙礼看到他还是忍不住后退了几步,面露惧色,随即强撑着站住,扭头对一旁的殷木道:“殷总旗,麻烦准备一辆囚车,将他押往刑部大牢。”
殷木没有动。
“殷总旗,你莫不是要抗旨?!”孙礼看了周温然一眼,随即又调转开目光,色厉内荏地道。
“孙大人,我们天骑阁,没有囚车。”殷木回答他。
是了,天骑阁的犯人大多是不见天日的,哪来的囚车。
孙礼又看了一眼周温然,就算他戴着枷锁,他也不敢就这样押着他去刑部大牢,毕竟这厮手段凶残恶名在外,他实在怵得慌,不敢冒险。
“我来帮忙押送吧。”一旁的赵重衣忽然开口。
孙礼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当下简直大喜过望,“那便劳烦赵将军了!”
众所周知,当初赵重衣抗旨出京是周温然奉命追捕,这两人自是有仇的,而且赵重衣虽是女流之辈,但一身武艺却是让许多男人都难以望其项背,孙礼猜测赵重衣愿意帮忙押送周温然是想折辱于他,但孙礼才不在乎这个呢!
有了赵重衣亲自押送,孙礼顿感安心。
“没有囚车,马车总有吧?”孙礼对殷木有些不大客气地道。
殷木看了一眼仿佛占了大便宜的孙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让人准备马车。
马车很快准备好了。
“周温然,你先去马车上坐着。”孙礼颐指气使道。
周温然看了他一眼。
孙礼立时戒备地后退了一大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周温然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拖着铁链哐当哐当地上了马车。
孙礼看了看马车里狭小的空间,这万一路上动起手来……虽说有赵重衣帮忙押送,但他实在不敢和周温然坐在一个车厢里,于是他转身对赵重衣拱了拱手,陪着笑道:“赵将军,你坐在马车上,我官轿就在前头,你让马车跟着我的官轿就行。”
此举正合赵重衣的意,她点点头,“好。”
赵重衣如此好说话,孙礼简直感动,“真是劳烦赵将军了。”
“好说。”赵重衣转身也坐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赵重衣便对上了周温然的视线。
周温然看了她一眼,很快瞥开了视线。
赵重衣知道外头孙礼在看,干脆闭目养神。
孙礼看了看周温然,又看了看赵重衣,觉得赵重衣应该能镇住周温然了,满意地点点头,转头上了自己的官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