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秀给他脱了鞋,盖上被褥,他已经又睡过去了。
折腾了大半夜,阿秀也累了。她就坐在床边,披着棉服,靠着墙睡着了。
阿秀醒来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她起身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赵陵不见了踪影,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谢谢你的面,很好吃。”
阿秀走出门外,惊讶地发现下雪了。地上还能看出赵陵的脚印,浅浅地印向远方……
这场大雪来的突然,据探子来报,戎狄人领域内大雪下得足有大腿深,他们的牛羊很多都被冻死了,帐篷也压坏,死了一部分老少妇孺。
吴敏善,陈一为等人听了十分高兴,戎狄人死得越多越好,这样他们兵力就会不足。只有赵陵和一些驻守在这里的老将忧心忡忡,戎狄人一向以牛羊肉为主食,现在他们食物不足,肯定会把目光朝向梁朝。而作为两国边界的邬水,宣州城一带就会首当冲。
戎狄人遭难,天灾出人乱,他们如果趁机宣扬梁朝的鲜衣美食,肥马轻裘,那么戎狄人人心一致,共同攻击大梁,他们便会成为一个很大的威胁。
赵陵等人向吴敏善说明情况,吴敏善只觉得他们杞人忧天,认为这等天气,邬水外的戎狄人肯定会冻死冻伤,戎狄境内遭了雪灾也不成气候,戎狄人已经不能造成什么威胁。
赵陵等人再三进言,吴敏善干脆不见,只让他们做好自己的事。
老将只能背地里叹息,赵陵没有放弃,他抓紧时机操练,并关于雪灾的书籍找来看。最后在沙盘上反复推演几种对战模式,确认有了把握精神才没有那么紧绷了。
理解
出乎赵陵的意外,戎狄人一段时间内都无动静,这种平静极易使人放松警惕,赵陵望着邬水结了冰的河面,总觉得现在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真正的危机就像邬水河底暗流涌动。
不出所料,戎狄人再次发起了攻击。
这一次他们的人马几乎有七万人,而整个宣州城总共人马也只有三万人马,三万对七万,这是一个实力悬殊的对比。
对抗一开始,赵陵便发现了戎狄人的异样。他们人未进攻,首先放出了几十匹马。
那马身上安装了马鞍,马鞍上固定着数十把剑,长剑锋利,日光下闪着刺目的白光。
它们像疯了一样冲向大梁的士兵,士兵还从未见到过如此阵仗,慌忙迎战,结果不少人被长剑所刺,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这剑上有毒!
赵陵目光微凛,他身穿黑色铠甲,手拿长/枪,冲入马阵。一枪/刺入马脖子,马嘶鸣一声,跪倒在地。
他越战越勇,转眼间杀了四五匹马。
戎狄人认出他就是上次打败他们的人,新仇旧恨一起上来,戎狄人首领立马朝赵陵射箭。
箭雨如蝗,远处的士兵与戎狄人对射,掩护赵陵。
关易近身保护赵陵,营中精英与赵陵并肩作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杀掉所有的马。
赵陵他们得以喘息片刻,岂料戎狄人见马儿已死,手一摆,戎狄人另出一队人马,头戴狰狞面具,面具下的眼睛红得要快滴血。
这不对,这些人十分不对劲。
赵陵大喝一声,首当其冲与这伙人交手,他凭借灵活的身手,不断刺向他们的腋下,大腿。可他们只是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有痛觉一样,继续攻击赵陵。
他们动作狠厉干脆,手中大刀毫不犹豫地砍向赵陵士兵的马和人。
不断有士兵惨叫着从马上摔了下来,赵陵心中焦急。
这些人似乎不知疲倦一样,可他的兵马都是正常人,长此下去一定会力竭不战。
他想了起来,他记得树上记载过一种药材,人畜吃了眼睛发红,疯了一样会攻击人。这些戎狄兵还有马的情形十分像是被下了这种药。
这药看似可怕,其实也很好解。童子尿加上热水,泼在人身上,人就会昏睡,醒来之后便会恢复正常。
如果现在能够抓紧时间去弄童子尿,那么便可以破解戎狄人的阴谋。
打斗之中,他将这事大概讲述给关易听,然后让关易尽快回到宁乡镇,召集全镇百姓集齐童子尿。
关易领命,带领十几个人赶去宁乡镇。
“听我命令,五人一组,列阵立盾牌,”赵陵喝道,“守住邬水!”
“守住邬水!”战场上响起整齐的口号。
他们听从赵陵的指挥,五人一组,以盾牌相抵。
二人护卫,三人出枪袭击,这样总算暂时减缓了戎狄人的攻势。
只是戎狄人居然射来了带火的箭矢,火油间歇落在士兵身上,热油灼伤,痛不可当。五人的队伍渐渐被瓦解,赵陵持续不断地打斗,□□头都钝了。他像不知疲倦一般,面对着如潮水涌来的戎狄人,丝毫不带惧色。
“将军,将军,我们快守不住了。”一个断了手臂的士兵喘息着对赵陵道。
赵陵用尽全力砍杀了一个戎狄人,他扶着那个士兵,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杀啊!”身后传来一片杀声,关键时刻,援军到了。
在援军与邬水战士的共同作战下,双方僵持不下,但好歹缓解了邬水战士的压力。
关易也在此时赶了过来,他大声道:“将军,童子尿来了。”
“好!”
童子尿水泼向戴面具的戎狄人,他们顿时倒地,戎狄人顿时慌了,他们心神大乱,慌忙后退。
邬水总算是暂时守住了。
短暂的休息之后,赵陵便跟赶来的援军叙话,了解情况。
这次戎狄人选择几个地方进攻,他们一路攻打到宣城,总兵萧成亲自领兵上阵,结果胸前中了一箭,幸亏宣城城防牢固,戎狄人一时打不进来。
总兵听说邬水来了大量的戎狄人,特意着人过来增援,只不过总兵受伤严重,说完这些便昏迷了,现在宣城战事都是副将吴敏善在指挥。
赵陵一听是吴敏善在指挥,眉头皱得紧紧的。
吴敏善这个人一向没什么主见,官威甚大,人却没有对应的军事谋略,把宣州城交给他,赵陵十分不看好。
不过,他现在十分很累,身上还有些冷,但是他记得这次他们这边伤亡惨重。他必须出去看一看。
外面很多人跑来跑去,忙忙碌碌的。镇上的大夫都被召了过来,因为受伤的士兵太多,大夫也忙不过来。
赵陵来到营房,许多受伤的士兵不断呻/吟,还有的口渴,嘴角都干的起皮了。
他心上坠了一块千斤石,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坐在营房外的一截木桩上,沉默着,一股无言的悲伤弥漫着他。
阿秀从营房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赵陵。
无声的,默然的,让人忍不住落泪的。
他的身上还穿着铠甲,铠甲上血液已经凝固,他的头发上纠结成一绺一绺的,上面似乎还有着肉屑骨渣。
他的脸满是血和汗混合的污渍,手背上有着两道新伤口,他似乎毫无所觉,只那么静静地坐着。
阿秀端来了一盆水,放在了赵陵的面前,赵陵这才抬起头来,看到是她抬了下眉毛:“阿秀?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站了起来,焦躁地左右观望,“是谁带你来的,快回去,这里很危险。”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惦记着自己的安危,阿秀这一刻想明白了很多。
当她得知赵陵正拼尽全力抵抗戎狄人,当她看到全镇家中有男孩的人家都特意端出了童子尿,当她知道赵陵有可能会失败,有可能会像何时一样战死沙场,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要赶来西营。
她跟着关易到达邬水,看到的就是赵陵拿着长/枪,扶着士兵一同抵抗戎狄人的场面。
她心坠深渊,脚步情不自禁地向赵陵走去。是关易阻止了她,将她留在安全的地方。
战场上下来的伤兵越来越多,她眼瞧他们躺在地上惨叫不已,她便帮着军中大夫一起给士兵治伤。
一开始她连看都不敢看,可是想到他们是为了百姓才变成如此,她便鼓起勇气,剪开他们伤处的衣衫,擦洗伤口,给他们上药。
她给他们喂水,给他们包扎伤口,这一忙就忙到这一仗结束。
她心中一直记挂着赵陵,走出来就看到了他,看到了与平时相比,陌生又悲伤的他。
他知道他一定是在为牺牲的士兵难过,这样的赵陵让她心口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她主动拉住他坐了下来,用毛巾给他擦脸,擦脖子,擦手……
清水变血水,阿秀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因为没有处理红肿了。
“将军,是我求关大哥带我过来的。我觉得将军是个好人,好人是不会这么快死的。士兵们都在忙着抵御戎狄人,我虽身为女子,可是也想出点力。”阿秀给赵陵边抹药膏边说。
“可这里太危险,你在这里不合适,还是先回你自己的住处吧。”赵陵凝眉。
“将军,之前你教过‘覆巢之下无完卵’,也教过我‘巾帼不让须眉’,如果你们失败了,那我住的地方还会安全吗?我虽然不是巾帼女英雄,可是我也可以给将士们换药,喂水,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样也算是尽了我一份心意。”阿秀认真地道。
赵陵还是不想留阿秀在这里,阿秀已经将他拉了起来。
“将军,不要再想了。你不是喜欢吃我做的面吗?今天我就给全营的将士们做面吃。”
她说完放开赵陵,自己跟着伙夫一起去做饭了。
赵陵见她说的是真的,不觉笑了一下,刚刚心中的阴霾也被吹散了。
休息用了膳之后,主将要去副将那里共同商讨接下来的迎战策略。
与其说是吴敏善在考虑他们的建议,不如说是吴敏善身边的幕僚在吴敏善身边替他拿主意。
从那人的嘴里,赵陵隐隐听出吴敏善的消极,现在总兵在昏迷,他对戎狄人心怀恐惧,办法一个都没有,只让其他人守住,绝对不能让戎狄人进来。
从宣州城内离开之后,赵陵始终不放心,他派关易在宣州城盯着吴敏善和他的那个幕僚,一有异动就赶快告诉他。
关易自是应下,赵陵又将自己的担心跟其他几位将领说了,他们彼此又说定了一些对付戎狄人的办法,然后各自离开。
回去之时,赵陵的营房之内已经燃起了蜡烛。他远远地看到阿秀的身影,黄色的烛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她如落入凡尘的神女,让人心生向往。
赵陵心中暖暖的,北风呼啸而过,他却觉得此刻最温暖。
五天之后,戎狄人于夜里发起了第二次的进攻。
奇怪得是,邬水跟青西这里,戎狄人攻势不猛,更像是在缠斗。
赵陵不解,打了半天之后,探子来报,宣州城外聚集了戎狄人大部分的兵力,看样子他们是打算直接进城。
城中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城。
那里有副将和参将一道,只希望他们能够守住,毕竟之前他们已经上了急信给蓟都,援兵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将军,将军,副将吴敏善由亲卫护着,打算弃城而逃了!”
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