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钟瑾瑜因为贫血晕倒住进了医院,医生说她身体很不好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黎昕则是来医院看割阑尾的弟弟才第二次遇到了她,那个时候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画画,瘦得吓人。
“你在画什么?”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因为小时候开始医院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他不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踢球跑步玩游戏,他只能坐在病床上通过窗户看外面树上的叶子掉了又长。
“在画迷宫。”
“哦,你自己画的迷宫会记得怎么出来吗?”
“记得啊。”她拿着尺子画的很认真。
“我们之前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她听完抬起头,认真打量了一下他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那天在楼顶上?是你吧。”
“嗯。”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弟弟,阑尾炎,昨天做了手术。”
“他好倒霉。”
“嗯,你呢?”
“不说可以吗?我不想说。”她又低下头去。
“可以。”
过了几分钟她又重新抬起头,“算了,我想说,我能不能告诉你?”她一个人把事情憋在心里快憋疯了。
“可以啊,我现在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说。”
于是黎昕本来只是想坐下来逃避一下医院的空气,没想到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还牺牲了一条手帕给她擦鼻涕和眼泪。
“你明天还来吗?”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眼眶像沾湿水的毛巾,稍稍拧一下就可以挤出泪水。
“嗯?”他欲言又止。
“你明天能帮我带麦当劳来吗?家里拿过来的饭太难吃了。”她用水盈盈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像森林的草丛里冒出来的小兔,一动不动的盯着猎人,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还是没办法拒绝。
“你能吃吗?你生病了,最好不要吃油炸食品。”
“可以啊,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那么我今天最后的心愿就是吃上一顿垃圾食品。”
他听到她的回复以后笑了一下答应了。
第二天他果然给她带来了“爱心”外卖,现在黎昕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是如果插上一对翅膀就直接可以当成天使来祈祷。
“明天我不能来了,我要回瑞士了。”黎昕告诉她自己在瑞士读书。
“这样吗?太可惜了,本来我打算过两天等我出院了请你吃饭作为报答。”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我能…”她抠了抠针织衫纽扣上的线头,想了想没有把后半句说完。
“嗯?”
“算了。”
“你知道吗?说话说一半会让人很生气。”
“不是啦,我不想待在A市了,暑假还有这么长,我想问你如果我想去瑞士可以去找你玩吗?可是好像仔细想想,我们刚认识不久,这样说会不会让你觉得我是个很…很随便的人。”
“不会啊。”病床上的女孩因为生病显得更加苍白,阳光洒在她的轮廓周围显得毛茸茸的,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因为低头的动作,几缕碎发垂到空气中像柔韧的银丝飞舞,让他想到自己曾经在日本的一个园林里闲逛,正好遇到池塘里在盛开的昙花,于是他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了三个小时,倒不是说她像昙花一样短暂而美丽,只是他知道自己一定会为她停留。
“那我可以去找你咯?”她歪过头,两只眼睛笑眯眯。
“当然可以,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
钟瑾瑜好不容易说服奶奶放自己出来,签证搞了半天,去瑞士的时候已经八月了。
瑞士很多高山,旅游大多时间都是在穿越山谷,这个地方的人和生活都慢悠悠的,交通工具大多都很古老,小镇上的人见到陌生的东方面孔都会笑吟吟地打招呼,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想起了大型动物,类似于鲸鱼、大象、长颈鹿,行动迟缓,体格巨大,看着他们很容易发呆,人会不由自主地陷入缓慢而自由的节奏中。
然后黎昕带她去蒙特勒的日内瓦湖看日落,是她先亲上他的嘴唇。
异性的气息完全不一样,他的嘴唇凉凉的,像舔在薄荷糖上,她把舌头伸进他温热的口腔,很快他就学会反客为主,马上这个吻就变得侵略性十足,他的舌头在自己的的口中搅动,似乎在搅动着酒酿里的蜜糖,她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能感受到吞咽时喉结的上下起伏的动作。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知道最后一道太阳光沉入湖底,才用牙齿咬他的舌头逼他放开自己。
她有点后悔,任谁都会说自己不太“检点”。
可是刚刚的吻和之前所有的吻都不太一样,和女生接吻的时候她心里是有点抵触的,但是刚才完全没有,反而全身上下都有点麻麻的,那是不是证明以前她是错的,她其实根本不是同性恋。
对于自己在搞不清楚自己这件事情搞不清楚,让她有点沮丧。
之后黎昕没有提起他们接吻那件事,让她松了一口气,但她心里又很不甘,他是不在乎吗?
钟瑾瑜回国之前拿出行李箱里从国内带来的一盒手叠的纸星星,那是她在医院里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工具,结果出院时拉开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一看,已经折了这么多。她在从路边精致的小店里买来的旅游纪念明信片上写下:希望你的人生如夜空中的星辰一般闪耀。
黎昕收到礼物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说自己好久没有收到这么用心的礼物了,听他说完以后她就更愧疚了。
“黎昕,我没有把你当成谁的替代品,我不会用这种方式来伤害任何一个人。”她在登机广播响起后和他说,希望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告诉你我爱你是因为不想让现在的你增加一个困扰,你年纪还小,有很多事情需要慢慢想清楚,我不着急,我还可以等你很久。”他说话的时候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钟瑾瑜听完还有很多话涌上心头,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真没有时间说,匆匆和他拥抱了一下。
飞机上,她认真思考了一下他说的话,也许他说的对,自己真的需要时间,不能喜欢就冲上去,难过就放手甩开。
后来他们在一起,又分开,只是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了。
也许年轻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冲动,只是年轻会有时间允许你去不断犯错,错误是会不断重复的,要不然古人怎么会造出“重蹈覆辙”这个成语,幸运的人会在尚有可供蹉跎的岁月去修补它,不幸的人从来就只能看它不断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