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鸿不太情愿,看到杨佩瑶朝他点头,才跟王大力走到外面。
顾息澜唇角微微勾起,使得原本冷硬淡漠的脸上多了几分温度,目光也变得温存,春风般笼罩着她,“瑶瑶。”
声音低醇如窖酒,饱含着情意。
杨佩瑶扑进他怀里,依偎片刻,抬头问道:“你这会儿没事了吗?”
顾息澜目光凝在她脸上,柔声道:“想看看你……你这几天没睡好,眼底有些青?”
杨佩瑶“嗯”道:“前天做噩梦了,昨天家里又出事。”
顾息澜抬手拂开她腮边一缕碎发,指尖顺势自她脸颊划过,停在她唇边,轻轻摩挲着水嫩的红唇,“再等几个月,局势稳定下来……往后我搂着你,就不用怕了。”
“讨厌,才不呢,”杨佩瑶斜睨着他,却是将脸颊埋在他掌心,蹭了会儿,笑道:“你接着忙吧,我这就回家。回得迟,我娘又要担心。”
顾息澜俯首,蜻蜓点水般在她额前亲了下,“阿程在外头,让他送你。三少爷的事儿已经解决了,别担心。”
杨佩瑶忙问:“怎么解决的?”
顾息澜顿了下,笑道:“别问了,免得再做噩梦。”用力抱她一下,拉开门出去。
程信风一路开得快,不过十几分钟已经到达文山街。
杨佩瑶谢过他,下车回家。
太太看到杨承鸿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这一整天跑哪里去了,到处找没找到,都急死个人。”
杨承鸿低声回答:“我跟三姐在一起。”
太太神色复杂地看了杨佩瑶两眼,叹口气,“你爹在楼上。”
杨承鸿应声往楼上走,杨佩瑶唤住他,“我陪你上去?”
“不用,姐,”杨承鸿摇摇头,“我自己去。”
太太嘱咐道:“鸿哥儿,你爹若要问什么,千万别瞒着,你爹最恨说话不尽不实的人。”
杨承鸿点了点头。
杨佩瑶目送着他走上楼梯,倒盏茶喝了,问道:“爹今天没出门?”
太太叹一声,“早起时审问景芝和佩珍,发了好一顿火又动了皮带,让韦副官把两人送走了,又鸡飞狗跳地找承鸿,也不知能不能善罢甘休。”
杨佩瑶不由替杨承鸿捏了一把汗,悄声问道:“三姨太怎么说?”
太太轻蔑道:“春天里佩珍选模特儿没选上,评委说她赘肉多,形象不好。天又热了,佩珍往年的衣裳都穿不上,天天在家没个好声气。景芝整天自以为读书多,见识比别人广,说抽大烟能瘦,还说隔几天抽一回没关系,别的阔太太就经常凑在一起吞云吐雾非常风雅,鼓动着佩珍上了瘾……要说景芝真是个本事人,竟也能找到大烟馆子,搁咱们身上,揣着银元也未必能找对门槛。”
三姨太终究是爱子心切,没有把杨承鸿牵扯进去。
可她怎么就不想想,如果大烟这般风雅,政府为什么非要下令禁烟?
她自己为什么不抽?
有可能是嫌贵,毕竟烟膏不便宜,三姨太手里攒得钱给杨佩珍置办衣裳花了不少,还得给杨承鸿攒一些。
未必舍得自己抽。
杨佩瑶丝毫不为三姨太惋惜,就是感觉杨佩珍太年轻了,下个月才满十八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只希望挨过这场打,再在老家待上两年,能够把这毛病去掉。
正心思不宁地想着,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杨承鸿下来了,左右两颊各有一个红肿的巴掌印,衣衫上还有个明晃晃的大脚印。
显热,已经挨过揍了。
可看他走路还算轻便,杨致重定是留了情,没有用上十足的气力。
杨佩瑶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杨承鸿摇摇头,“没事,爹叫你上去。”
杨佩瑶才始放下的心又高高地提了起来。
却不敢耽误,急步走了上去,敲两下门,轻轻转动门柄。
杨致重背靠着椅背坐在书桌前,脸色还算平静。
杨佩瑶胆怯地笑笑,“爹找我?”
杨致重指指旁边椅子,“坐。”
看起来并不像生气的样子。
杨佩瑶不敢大意,屁股只坐了半边,腰背挺得笔直,规规矩矩地坐下。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杨致重看她两眼,长长地叹口气,“承鸿的事儿,自新给我打过电话,这笔帐先记着,以后再慢慢算。”
杨佩瑶诧异地抬头。
顾息澜适才并没有告诉她。
杨致重续道:“承鸿整天咋咋呼呼地,是非不分,偏巧他那个娘一肚子歪心思,好好的孩子被她教坏了。瑶瑶,往后承鸿交给你,你管着他。”
“啊?”杨佩瑶大吃一惊,“我平常也很少看见他,再说……我也不会管教人,连自己都没管好,经常惹爹生气。”
杨致重叹道:“这两年你娘身体不好,不能拿这些事烦她,其余别人没有一个能担起事的,我也不放心交给她们。承鸿说他愿意听你的话……也没几个月,自新想过完年就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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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纷乱
杨佩瑶又是一愣。
她还没看日历, 但从往年来看, 农历春节要么是在一月底,要么是在二月初,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 离过年大概四个半月。
如果出了正月成亲, 那就还差五个半月。
杨佩瑶期待能够跟顾息澜结婚, 可是又觉得太快了。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正在犹豫,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笃笃”敲响房门。
紧接着, 五姨太那张温婉动人的面容探进来,瞧见杨佩瑶,低笑了声, “啊,三小姐在, 那我过会儿再来给都督捏背。”
又轻轻将门掩上。
杨佩瑶偷眼去瞧杨致重, 见他脸上笼了层似有还无的温柔。
应该是很喜欢五姨太吧。
杨佩瑶抿抿唇,想起楚青水查过的结果。
林之樱确实不是在杭城长大, 而是在禾城附近的村镇跟祖母相依为命。
祖母娇惯孙女儿,纵然家里贫寒,可对孙女却是百依百顺。又听说城里女孩子都上学,她担心林之樱不认字没法嫁个城里人,就从牙缝里省出钱供她读书。
先是在村里私塾里上,后来镇上有了学校,又去镇上读。
镇上学校不像城里要一年年升上来, 而是考试考得好就可以跳级。
林之樱聪明努力,国小没有读过直接升国中,而国中只读两年又升到高中。
村里人都夸林之樱是文曲星转世,以后要考女秀才。
岂料林之樱上学时候不当心淋了雨,先是风寒又转成肺病,在镇上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也没好利索,可付不起医药费,只能回家养着。
村里人怕病气过给自己,很少去林家串门。
祖母年纪已大,又要照顾林之樱,不到三个月便因操劳过度去世了。
遭此巨变,原先活泼爱笑的林之樱一下子转了性子,变得沉默寡言,见了人也不爱打招呼,处处躲着人走。
办完丧事没多久,林之樱来到杭城。
爹娘不像祖母那么爱护她,并不给钱供给读书,她便在酒馆寻了个女招待的差事,每月能挣五六块钱贴补家计。
听起来并没有纰漏之处,而且杨佩瑶画的图像也请村里的人私下看过,跟重病之后的林之樱非常像。
可杨佩瑶总觉得不对劲儿,她没法忽视自己强烈的第六感觉。
目光转一转,笑着开口,“我也会捏肩,我替爹爹捶捶背。”
“拉倒吧,”杨致重不以为然,“你那点儿手劲儿,能捏得动?”
杨佩瑶嘟嘴,“五姨太力气很大吗?她从小也没有干过粗活儿,女招待又不需要多大力气吧?”顿一顿,续道:“爹,女招待陪酒的时候是不是都需要跪在地上?”
杨致重脸色显出一层薄怒,“姑娘家,打听这个干什么?”
“就是好奇,”杨佩瑶歪头笑,“大姐说女招待都是跪着的,可是跪久了,膝盖会磨出茧子呀。我上次给五姨太一条短裤,五姨太不肯穿,大姐说可能膝盖太粗糙了。”
杨致重没好气地说:“别胡说八道,东洋人的酒馆才跪着,五姨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跪什么跪?”
杨佩瑶吐吐舌头,迅速地转了话题,“爹,那您答应会长过完年结婚吗?”
杨致重轻叹声,“结也成,恐怕不能大肆操办,再等一年也可以……眼下的局势,谁知道以后又会有什么风波?回头我跟你娘商量商量。如果结婚,你就不要上学了,在家把嫁妆准备准备,成亲之后早点生个孩子,多孝顺婆婆,别跟你大姐似的,丢人现眼!”
杨佩瑶鼓鼓腮帮子,“那就晚两年再结,我还想读书。”
“姑娘家读书是为了说门好亲事,免得闲在家里不好听,你已经定了亲,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杨佩瑶不愿跟他争辩,笑一笑,“爹,吃饭吧,我都饿了。”
杨致重收起桌上文件,锁进抽屉里,又把门锁上,跟杨佩瑶一道下楼。
宋妈跟春喜正摆饭,杨佩珊跟四姨太在讨论报纸上的电影广告。
杨佩瑶巡视一眼没看到杨承鸿,转身又上楼敲杨承鸿的门。
敲了好几下,杨承鸿才打开房门,他已经脱掉制服,换了件立领袄子,脸也洗过,巴掌印消了许多,却仍是肿着。
瞧见杨佩瑶,低低叫声,“姐”。
杨佩瑶问:“爹踹你哪里了,要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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