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宴初公主——”
两排太监齐刷刷地行礼,仿佛都是准备好了一般。内务府如今的气派,都快逼得上宠妃的宫殿了。
宋宴初没有理会这群人,就紧抿着牙关直接走了进去。
元顺正坐在殿内冷着脸喝茶,抬头看到宋宴初,指尖的茶叶轻弹开,脸上不由得有道阳光照了进来。
“奴才,参见公主——”
他早就料到了她回来的,他笑着,亲自给宋宴初沏茶。
宋宴初盯着茶碗里的绿茶,突然甩袖,就将那杯茶给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一声,连元顺都愣了一愣。
她垂着睫,冷冷地说:“你不是要与我喝酒叙旧么?废话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先上酒吧……”
元顺扶着桌子恍惚了片刻,笑了笑,就让人搬来了几坛佳酿。
宋宴初夺过了那酒坛,就替元顺先倒了一盅,又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
什么话都没说,才喝了两杯,宋宴初的耳朵就开始红通通的了。
元顺望着她那模样,心里生出了一些暖意,看着她亲手为自己沏的酒,就拿过那杯酒,缓缓的抿了一口,仔细品尝。
“公主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宋宴初扯着嘴笑了笑,“我若是说我过得很好,你是不是会不痛快?”
元顺微眯着眼睛盯着她,也笑了笑:“公主的口症似比以前也好了许多。公主既然过得好,我又怎么会不痛快。我不痛快的,只是恨我自己无能罢了——”
又饮了一口。
“所以,你就要拿小双的命开玩笑么?你若是为了引我回岚国,从彧国叫人绑走她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给她下毒!她只是个孩子,只是无辜的。你究竟对她……下的是什么毒?”
宋宴初瞪着他,元顺就突然一把抓过了她的手心,仿佛是开始有些醉了。
“放心,量很少,要不了她的命。你来这的那一刻,我便已经让人去送解药了。”
听到这话,宋宴初的心似乎是松了松。
她想要将手从他的手中挣开,可他抓得很紧,手腕都出现了一圈红的。
“她长得像你小时候,我自然舍不得动她。等她醒了之后,你只管去问问,她喜欢不喜欢我这个舅舅?”
宋宴初看着他不语。
元顺又道:“我做这些,只是想让公主也尝一尝,为一个人担惊受怕而在意另一个人的滋味,就想让公主在心里对我恨得牙痒痒。你可知道这几年,我每天都是如此过得,每个晚上都在受着这种折磨。公主如今所受的担心受怕,不过才这么一天罢了。到现在我始终想不通,公主那日为何要走,还为何所有人都帮着你一起走。”
宋宴初垂下了眉头,“怕还不是你的执念太深了。”
“执念?”
元顺轻笑了一声,身子微微往后仰,醉意愈发明显了,他咧着嘴无所谓地道:“喜欢公主对我来说,并不算一件费力的事。既然是不需要执着坚持的事,哪来的执念一说?”
他的手顺着扣住了宋宴初的掌心,将她的那只手用两只手捧着,往里哈了一口气。
宋宴初感觉到手心一阵湿热,拧眉,才用力地将手给缓缓地抽了开来。
她见他手中的力气还有几分大,耐着性子又问道:“那你说,我母后的死,是否与你有关系……”
“她灭了我元家全家,我是迟早要杀了她。只不过若她当时不帮着蔺承安带你去彧国,本可以再多活几年的。她太自大了,活该。”
“何况她死了,对你也有好处。她从小就对你那样,我都是要加倍替你奉还的。恐怕你还不知道,她的尸体已被我偷换了出来火化之后喂鱼吃了。如今皇陵中的那个,只不过是我随手抓的一手香灰罢了——”
宋宴初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元顺,“你……”
“公主若是想听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可以一一告诉公主。公主能不能,别因为我是个太监,就……就嫌我,好吗?”
他说着,迷迷糊糊地又想去勾住宋宴初的手指,顿时又像个小孩子一般,眼眶不觉有些发红了。
“够了……”
宋宴初低声呵斥了一声。
“你明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嫌弃你是个太监。就算当年元家的惨案没有发生,就算你如今还是那意气风发的元家二少爷,我也……”
元顺嗓子哑了,“你也、什么……?”
宋宴初默了默,说:“我也只是把你当成我兄长一般的存在。可如今,怕是连兄长也要当不成了——”
她轻轻的抽开了手,元顺拼命地想要上前去抓住她,可却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一点劲。
他见她要走,忙伸出手去,脚下无力,一脚踢翻了凳子整个人就猛地摔在了地上,凳子都碎成了两半,他整个人的意识也愈发不清醒。
他直直的伸手看着宋宴初,又难受地捂住了胸口:“公主,这酒中……你对我下了药?”
他从不知道,宋宴初以前那软弱善良的性子,有一日也会将给他下□□的地步。
她真的想要了自己的命……
他此时虽有些酒意,可又是无比的清醒,拼命瞪大了眼睛看她,生怕一合眼,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公主,公主别走,公主——”
宋宴初走到了门边,回头默默地看着地上狰狞的元顺,叹了一口气,只是冷冷地说道:“连你都知道要留小双一命,我还远远不至于如此。”
第69章
宋宴初从内务府出来的时候,魂都还没回到身上。
方才在元顺面前的镇定,不过是她强装出来的罢了。
袖子上还都是手抖洒下的白色药粉,她又走了几步,就扶着一棵树上,差点没摔倒。
她跟元顺到底还是到了这一步。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总能想到以前两人在初宁宫做主仆的日子。
那种日子该有多好,可惜回不去了。
就在这时,蔺承安不知从何赶过来的,行色匆匆,还喘着气,一把搀住了她的身子。
倩儿也跟在后面,着急地问:“公主,你怎么一个人就过来了?真叫人担心,没发生什么事吧——”
他也蹙着眉头,格外担心地凝望着她,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便一手将她的身子给抱了起来。
宋宴初也紧紧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手搭在了蔺承安的肩膀上,“小双她……”
“小双已经没事了。不过以后,什么事你都得与我商量,尤其是不能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他的语气加重了一些。
宋宴初松了一口气,望着蔺承安呆呆地说道:“我知道,不过这次我带了你之前备在初宁宫的蒙汗药,所以才去找的他。”
“蒙汗药?”蔺承安眉头一皱,“我何时与你说过,我在初宁宫备下过这种药?”
宋宴初也一凛,才想起昨晚上是皇嫂有意无意地将这药告诉给自己的,说是蔺承安从江湖人那里寻来的,怕这次来岚国有什么危险,可以用上一用以防身。
宋宴初知道他一直与江湖中人有往来,所以也没有多问。
不过她当时见到这药,便有了亲自去找元顺救小双的念头。
这么说,这药应该是皇嫂故意给自己的?
还是说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去找元顺……
若真是如此,她给自己这个药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你可确定,那药真的只是蒙汗药?”
宋宴初止不住吸进了一口冷气,与蔺承安对视了一眼,便匆匆地与他往内务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元顺一直不曾出来,屋外的看守也一直没有人发现他出了事。
宋宴初冲过去推开门,就看到元顺僵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蔺承安将她护在了身后,缓缓走过去将他的肩膀轻轻一拍,便看到他七窍见红,气若游丝。
宋宴初吓得眼眶发红,忙捂住了嘴巴。
“……快快去宣御医!”
-
十几名御医在内务府呆了整整一夜,已经惊动了整个皇宫。
所有人都看到了,是宋宴初进去之后,元顺才会七窍流血晕厥在地,而且那酒中还留着物证。
若是追查起来,恐怕她是脱不了干系的。不仅仅是这些……连现在元顺能不能活着,还是另一桩事。
一大早。
宋宴初早早的就醒了,蔺承安还睡在榻上。
屋外有人走了进来,她忙过去打开了门,看到倩儿,又叹了一口气。
“可有消息了?”
倩儿摇摇头,生怕叨扰到里屋的蔺承安,只是低声说道:“御医还在救呢,用了好多办法,如今元顺还没醒过来,可他们也没说不能救,就那样一群人在内务府耗着。皇上方才也知道了此事,竟然亲自让人去内务府外候着消息了。怕是元顺真的就这么死了,公主也会受到一些牵连……”
宋宴初攥了攥袖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
以元顺那多疑爱算计的性子,万万是不会被人下毒的。
若不是下毒的人是自己……
可明明那天自己紧张得袖子上都是药粉,他又怎么会看不到,竟然还是将那杯酒给喝了!
她仔细盘桓这几天的事,心中已有了一些答案,可更多的仍是不解。
想来想去,她还是起了身,吩咐说道:“等会儿他醒了,你就跟他说我先去找皇兄请安了,我先过去一趟。”
倩儿有些疑惑:“公主这么早,便要去衡皇子哪儿吗?”
“嗯。”
宋宴初换了套简单的衣服准备出门,头也不回,前脚还没踏出去,后手就又被蔺承安拉了回来。
“都说了,要与我商量。”
他蹙眉有些不悦,也随手披了一件披风,便护着宋宴初道:“按道理,他也是我的皇兄,我得随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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