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娘自从被宋河叫道堂中问话之后,便一直哭哭啼啼的,宋河吃了一盏茶,看了一眼已经点完了的一炷香,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问道:“哭完了吗?哭完了就回答我的问题。”
可他还未将想要问的问出来,许若娘便开始嚎啕大哭,她似乎是受了惊吓一般,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发起疯来,他……他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他还想要掐死我……我好害怕……我太害怕了……”
说完她又跟疯了似的大笑起来,整个人缩在角落,看起来还挺邪乎的。
“欸,你说她该不会被吓疯了吧?”陈捕头朝宋河说道,“成婚第二日丈夫就死了,搁谁身上能接受啊?要不然咱去问问别人吧,比如那个第一个开门的婢女春梅,她说不定能说出些什么来。”
宋河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她疯没疯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那个春梅是要去问,但这个许若娘也不能不问,她昨夜可是跟张文彦待了一宿,这人是她杀的也说不定呢。”
说罢,宋河似笑非笑地看了许若娘一眼。
后者打了个哆嗦,突然疯狂摇头,大叫道:“我没有,我没有!”
第48章
直到最后, 宋河他们也没从许若娘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没了法子, 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跟她耗着。
但宋河也没有彻底放过她,叫了个小捕快守着她,隔一会儿将他问过的那几个问题问一遍,不肯说?烦也要烦死你。
春梅答话倒是老实, 但话里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唯一能答的就是昨晚戌时末刻进的新房,若问她后来张文彦有没有出来过,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宋河摆摆手让她先回去,有需要了再找她问话。
春梅才走出几步,宋河又叫住了她,问道:“你们新夫人婚前可见过你家少爷?”
“见过的,当时夫人催着少爷成婚, 说了好几户人家,可少爷都不喜欢, 新夫人是少爷自己看上的。听说是东市口一家卖豆花的闺女,有豆花西施的称号呢。”春梅说道。
“东市口卖豆花的?”宋河朝春梅摆摆手让她去了, 随后朝几个捕快说道,“走,爷请你们吃豆花去。”
若问谁办案途中去吃豆花,便只有宋河一人了。
到了许家豆花铺子的时候, 宋河发现豆花铺子的生意如常,甚至比往常还要好上一些。许家的人似乎也并没有受到新姑爷第二日就跳江,女儿成了寡妇的影响, 尤其是许氏还能笑着跟客人打趣几句。
宋河给每人点了份豆花,坐在最靠窗的位置朝外面看。
没多久的工夫,被他派出去的小捕快拎着个人回来了,将那人往宋河跟前一推,说道:“这就是那个说张老夫人肚子里有妖物,让张家准备喜事的算命的。”
算命的见了捕快,吓得腿肚子发软,赶紧饶:“这……官爷……这真不关我的事情,我只是告诉张老爷家中需要冲喜,我也不知道张家公子竟会因此而跳江啊……”
“再说了,当初这许家若娘也是他自己亲眼瞧过说了喜欢的,就算我不把许若娘的八字拿去给张老爷,让他按着这个八字找,他也是会去许若娘的。”
宋河挑挑眉毛,他还什么都没问呢,这厮就吓成这样把什么都给招了。
“谁告诉你张老夫人怀了妖物的?”
算命的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自己算的……”
“那你给你自己算一卦,就算你会在牢里关多久?”宋河问道。
算命的吓了一跳,说道:“官爷……这……就算我是为了钱胡诌的,那、那也罪不至于坐牢吧?其实算命这种东西嘛,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他们要算,我随便一说……还不是他们爱信不信……”
“张老爷信了,还让我给他算算清河县中哪个姑娘跟他儿子张文彦最相配,我就把许若娘的八字给了他。”
“你为何要将许若娘的八字给他?为何不给张若娘,刘若娘,偏偏只给许若娘的?”宋河问道。
“因为东市口只有一个许若娘,并没有张若娘、刘若娘……”算命的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在宋河压迫的眼神当中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只能坦白,“因为许若娘她娘曾找过我,跟我说若是我能助许若娘嫁进张家,到时候她会重重答谢我。”
“后来因为你们分赃不均,所以你一时恼恨,就去杀了张文彦,想让许若娘做个寡妇,好报复许家?”宋河似笑非笑地说道。
算命的却吓坏了,双腿都在打颤,赶紧说道:“没,没有啊……官爷,冤枉啊,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杀人啊!再者说,我若真想要报复许家,就算在许家的豆花上做点手脚,让他们家的生意做不下去,也比从许若娘那里下手好啊。”
他嘟囔着:“许若娘生母早死了,现在的许氏乃是她爹后来娶得填房,她哪里会管许若娘的死活?若真舍不得她,就不会强迫她嫁到张家了。”
宋河掏掏耳朵,原来是继母啊,难怪还能笑得出来,丝毫不受此事影响。
就在这时,宋河点的豆花送上来了,送豆花的是个中年男子,长相憨厚,神色疲惫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算命的说道:“官爷,这人就是许若娘她爹,是咱们东市口出了名的耙耳朵。”
宋河看了许荣一眼,在他将几碗豆花都放下,准备离去的时候,说道:“张家的公子张文彦,也就是你家的新姑爷出事了,你可知道?”
许荣打了个哆嗦,然后这个矮胖的男人突然便耸着肩哭了,哽咽道:“我……我知道……我那可怜的闺女啊,若是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逼迫她嫁到张家去……”
许荣哭着说了一会儿话,大都是些对案子无关的事情。宋河听的烦了,就让他下去了。
下去之后,就听见许荣被许氏恶狠狠的谩骂。
小捕快脑中灵光一闪,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许若娘不愿意嫁给张文彦,所以在新婚之夜动手杀了他。老大,你觉得我分析的对不对?之前你不也说那个许若娘很有问题吗?”
宋河在他脑门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说道:“对个屁,张文彦到底是个男子,力气比许若娘大多了,又怎么可能被她杀死?这其中肯定另有其人。”
张文彦身上多处淤伤,生前必跟人打斗过,而他注意到许若娘身上并没有淤伤,所以动手之人必不似许若娘。她或许不知情,或许是帮凶,但这里面绝对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也是宋河为什么派人看着许若娘的原因,许若娘虽然没有杀张文彦的力气,但如果她还有个帮手就不一定了。
而且那人长得高大,并且身高到了他鼻子左右……
许荣长得矮胖,不可能是那个人,那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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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的原本还十分忐忑,怕自己会沾上官司,可没想到最后宋河还请他吃了一碗豆花。
宋河几人准备离去的时候,余光扫到院子里好像有个人影闪了过去,接着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动静,而后许氏便骂骂咧咧风一样地走了进去:“哎呦我的祖宗诶,你又给我添乱了,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子……”
宋河与几个捕快互看一眼,心中警惕,便带头走了进去。
许家豆花铺子后面是一个四方院子,倒没有什么稀奇的,院中晒了许多黄豆,以备做豆花所用。而院中树下,许氏正数落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时不时拿手中的鸡毛掸子轻轻抽他几下,少年郎躲避着。
面前是洒落了一地的黄豆,应是他所为。
宋河注意到,少年郎的身高与自己相差不多,身上好几处淤伤……他眉心一皱,觉得这人十分可疑。
许氏看着树上挂着的破布袋子,骂道:“你一天天能不能给老娘消停些,非要惹得我生气不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会生出你这么个傻子……”
许氏骂的难听,少年也不敢说话,只委委屈屈地站着那里。
宋河几人过来,说是要问少年一些与案情相关的话,许氏这才急了,将少年护在身后道:“官爷,这……张公子发疯肯定是他们家的妖物上身,关我家阿政什么事情。”
“问话而已,你急什么?”宋河睨了许氏一眼,看向少年阿政。
许氏咬咬唇道:“能问出什么来?我家阿政是个傻子,四岁那年发热烧坏了脑子,他爹死后,我带着他嫁给许荣,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官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出去问问这些客人,他们都是知道的。官爷究竟想问什么?还是我来回答吧。”
傻子……?宋河仔细观察阿政,发现他与常人的行为果然不同。他便问了许氏一些话,譬如阿政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许氏给的回答是平日里不小心磕的,身上还有许多新新旧旧的伤。
问她昨日阿政在哪儿,她便说一直在家中,知道阿姊要出嫁,心中不大高兴。
总之所有的话所表露出来的结果都是,阿政不过是个傻子,不可能与此案有关。
宋河又问:“你果真相信张府有妖物之言?许若娘嫁进张府乃是你与算命的串通的吧。”
许氏心中一颤,低声道:“我……我只是跟苏胜提出此事,是他自己被金钱所诱答应了此事,如今张家出事……与……与我又有何干系……”
宋河没再说什么,走之前看着树上挂着的破布袋子,问阿政:“你方才在做什么?”
阿政朝他一笑,说道:“我在杀猪!”他挥了挥手里的铁棒,指着破布袋子的袋口道,“第一步,先用刀子勾住它的脖子,放血,第二步……”
……
小捕快皱皱眉头朝宋河说道:“老大,这小子果然是个傻子啊,这他娘的就是个破布袋子,哪是什么猪啊……”
阿政道:“我见过杀猪,阿姊带我看过的……”
宋河回去的时候,命一个捕快留下来盯着许家的动静,尤其是盯着阿政。他虽是傻子不假,但焉知傻子不会被人利诱?
凶手杀死张文彦的理由是什么?
为情?为财?
案子查到这里,依旧是疑云重重,宋河走出许家豆花摊准备回去,却见豆花摊不远处正有一家卖肉的猪肉铺子。正在给买肉人割肉的屠户生的高大,割肉的时候动作利落,十分熟练的模样。
宋河看过去,却见他也朝这边看了一眼,与宋河的视线对上之后赶紧转过头与别人交流了。
宋河在心中留了个心眼,又直接去了张家。许若娘可疑,但宋河在没有拿到证据之前,是不能将人带到衙门去的,只能继续在张府耗着。
之前留下的捕快见宋河来了,赶紧苦着脸求救道:“老大,你可算来了,这许若娘看来是真被吓疯了,你走之后,不论我问些什么,她都说些疯言疯语,倒是怪吓人的。”
稍顿,他又道:“老大,你说这张家该不会真的有妖物吧?那张文彦果真是……”
第49章
说到这里, 他更加觉得张家冷森森的了。
宋河睨他一眼, 嗤道:“若果真有妖物, 今夜便第一个上你的身。”
“老大……你……你……你怎能诅咒我?”小捕快苦着脸,模样有些惨兮兮的。
宋河踹他一脚:“行了,若是果真有妖物,我便挡在你前头可行?办了一天的案有些饿了, 小董,你去天香楼叫桌饭菜过来,跟掌柜的说得要我平日里常点的菜。”
小董应了一声,又道:“咱们替张家查案,张家不会连饭菜都不给我们准备吧。”
“你想吃张家的饭菜?你就不怕吃了之后引来妖物上身?”宋河笑道。
小董打了个哆嗦,赶紧跑了出去:“老大,我这就去天香楼!”
不过多时, 小董就垮了两个食盒过来了,他们五个人点了十来个菜, 样样都是宋河平日里喜爱的菜式。他嘴巴刁,能得他说一声好的菜, 捕快们自然也是觉得好吃的。
张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人来管许若娘这个新嫁妇。张家娶她是为了冲喜辟邪的,如今邪没避成,张文彦反而没了, 张氏没来找许若娘的麻烦就不错了。
如今已到晚饭十分,许若娘还在正厅这边,也没个婢女来给她送饭。
宋河让小董给许若娘送了份饭菜过去, 许若娘倒没有推辞,拿了之后便小口吃起来。相比之前的癫狂,如今看起来正常多了。
几人正准备用饭的时候,阮瑜来了。她手中挎着个食盒,经过婢女的指引来到了正厅,便见到了宋河几人,还有坐在角落里吃着饭的许若娘。
许若娘还穿着新嫁衣,头发有些凌乱了,阮瑜忍不住看了几眼。便朝宋河几人笑道:“你们办案辛苦了,祖母担心你们忙于办案忘了用饭,便让我给你们送过来,你们……?”
她眨眨眼睛,似乎在问可用过饭了?
宋河闻言赶紧让几个捕快把天香楼的食盒藏到桌底下去,然后站起身将阮瑜拿来的食盒接过,见她手腕上都勒出红印了,心疼道:“祖母怎么叫你送来,你白日给人看病已经很辛苦了,累了吧?快些坐。”
他让阮瑜坐下,阮瑜笑道:“我不累,祖母原本是让彩屏过来的,是我想过来看看,才抢了彩屏的差事呢。”她道,“案子进展的如何了?”
“快了。”宋河答道。
捕快们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盖子便闻到扑鼻而来的香味儿。宋府的菜和天香楼的菜口味都不错,但宋府的菜更带了家常味儿,更开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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