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渣男!真是个渣男!
正痛心疾首地进行着自我反省,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来看,是郝飞发来的。
[飞飞]:社长大人,迎新会您别忘了
他在对话框里回复了一个[ok]的emoji表情。
屏蔽了提示消息的社团群里躺着社员们一排齐整整的@,他不慌不忙地回复道:不好意思,学校里有点堵车。
当初在学校一手创办起文美行艺社的学长上半年毕业了。新任社长选举会上,不知道谁手快把邢野的名字填上了,确定结果的那一刻甚至还没开始投票环节,大家就纷纷表示对这个结果并无异议。
于是,不在场的邢野莫名其妙地成功当选了新任社长——当然,他也甘心乐意地接受了。
穿着粉褂的女医生推开门从治疗室里出来,轻轻把一只蔫着脑袋的小白团子递给他:“包扎好了。腿没有太大的问题,回去多喂点黄瓜籽和鱼肝油,最近还是尽量不要散养了。”
秋意浓了,天气也愈发凉了起来。
邢野拢了拢被迎面袭来的凉风沁透的外套,头上戴着宽沿的黑色渔夫帽,帽沿盖得很低,露出来的一截下巴被衬得雪白。他埋着头走得很快,一片被秋风削落的红叶落在他的肩上,又被他快步前行时衣物带起的风拂落,融进脚下一片枯黄中去。
怀里的小东西不安分地动来动去,邢野担心碰到它受伤的脚,微微弓起后背,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托住它小小的身体。耳边远远地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低着头没注意,一不小心撞上了前面的人。
邢野抬手一把按住险些掉落的帽子,抬起头,视线里刚好划过一道泛着微光的抛物线——“砰”地一声,一部黑色的手机在一米多外的路牙上弹了一下,砸落在铺着白灰色石子的小路上,碎裂的屏幕上亮着的光也熄了。
“……不好意思。”邢野快速反应过来,连忙走过去,托着怀里的小东西蹲下,还没等他腾出手来帮他把手机捡起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他眼前伸了过去——
修剪的干净圆润的指甲,直而长的手指,冷白的皮肤表层下清晰却不突兀的青筋,以及虎口映着的那颗小而漂亮的痣。
邢野的大脑顿时空白了几秒,仿佛周身流动的空气与细微的风都忽然之间凝固住了。
“你没事吧。”男人充满磁性的嗓音低沉而温柔。
他这才缓慢地抬起头,眼里有些呆滞、有些茫然、还有些对‘又被爱情撞了一下腰’的难以置信。
对面的男人看到他的脸,深墨色的浓眸里浮出一丝讶异,很快,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连同着说话的音调也轻微地扬起来了些:“是你啊。”
邢野没说话,也没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温承书看着眼前发愣的人,迟疑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同学?你还好吗?”
只见眼前的人眼神放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浅褐色的瞳仁追随着他晃动的手左右转动了两个来回,活似一只卷着尾巴被逗猫棒吸引的猫,紧接着,细长的眼尾诡异地一点点弯了起来……
温承书脸上那副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里逐渐分出一道裂缝。
而邢野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倏地炸起了一朵璀璨的烟花,脑袋里缓缓浮出几个大字——
我!又!恋!爱!了!
第5章 看鸟吗哥?
面前的小孩儿挺瘦,个也高,站直了差不多能抵到温承书的眉梢。
他穿着一件宽松过膝的黑色风衣,头顶上宽檐的渔夫帽微微有些遮眼,皮肤挺白的,鼻梁直而笔挺,脸庞精致小巧,清晰流畅的下颚线一路沿向削瘦的下巴尖,削薄的上唇中嵌着一颗柔润的唇珠。温承书想到最近时尚杂志里常常提到的高级感,面前人的外形看上去甚至要比他公司旗下的男装品牌今年秋季斥重金从法国砸回来的混血小模特还要优越几分。
……可惜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使。温承书有些惋惜地想。
男孩儿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挑,唇线形成一道柔和圆润的m型弧线,带着一种与他外表不大匹配的可爱。大概是天气凉的缘故,他轻轻吸了吸鼻子,鼻尖与眼尾那颗不大明显的泪痣泛着浅浅的红。
“同学?”温承书看向他从刚才开始一直捂着的肚子,“肚子不舒服吗?需要我送你去趟医院吗?”
身后突然有人嚷了一声什么,男孩儿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迅速转回头在四周张望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大概是没有找到,他轻轻蹙了下眉,目光缓缓落在了面前的温承书身上,眼里快速闪过一抹狡黠,勾唇笑了一下。
温承书冷不丁再次对上他莫名其妙的目光,一时有些愣神:“怎么?”
就见男孩儿拢了拢身上的风衣,往前上了一步凑到他跟前,突然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经质地问他:“看鸟吗哥?”
温承书:“……”
男孩儿没等他的回答,便在他面前自顾自地扯开了风衣扣子,温承书脸色一僵,语气也生硬起来:“不用这么客气……”
话还没说完,男孩儿已经一把拉开了风衣,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掌心大小的白鸟。
温承书又一次僵住,没说完的话哽在喉咙里。
好一会儿他才从看‘鸟’变成看鸟的状况里反应过来,缓缓将视线下移到对方摊开的掌心里——那是一只普通的白文鸟,花鸟市场里顶了天也就百十块钱的那种。白文鸟的身体圆滚滚的,活似一颗软趴趴的糯米团子,它在男孩儿的掌心里挣扎了几下,似乎是努力想要站起来,却总是没等站稳就又滚回男孩儿手心里。他这才注意到小鸟似乎受伤了,一只脚上缠了几圈细细的白色绷带。
后面追上来的校管远远地喊了一声:“邢野,跟你说多少遍了,学校不许养小动物,你给我把鸟掏出来!”
那个被唤做邢野的男孩儿一把抓起他的手,匆忙把那只软乎乎的白文鸟塞进他手里:“江湖救急!大哥帮忙藏一下!”
不知是不是温承书的错觉,他总觉得男孩儿的手在他手背上停留的时间有些长,甚至指腹轻微地在他手上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暗示他什么似的。
久经商场的温承书对这种挑拨暗示的手段早就司空见惯,他见过太多年纪轻轻的男男女女靠着一副好皮囊就想从他身上捞好处的,或是打算靠拉皮条完成项目合作的,甚至是更直白一些想被他包养的,比眼前这小孩儿年龄还小的也比比皆是……但他眼下也的确是有些意想不到。
首先单从穿着上看,这小孩儿从上到下这一身打扮最起码也得五位数打底,显然不是缺钱的主,加上他印象里除了月初派出所那一面以外,两个人并未在别的地方有过交集。
他微微挑起了眉梢,掩在镜片后的眸中闪过一抹意外的神色,随后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他看到男孩儿的视线还落在那只因他将手抽回而空出的手上,似乎有些出神,一直到身后有人靠近这才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睛,连忙背过身去挡在他面前。
邢野恢复回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面不改色地将手按在裤腰上,对追到跟前的校园管理员说:“老师,你确定要我在这里掏?”
“你小子,少给我耍贫嘴!”校管大叔显然不吃他这一套,瞪着眼睛冲他伸出手,“我刚刚明明看见你抱只鸟进来,鸟呢,藏哪儿了?”
“什么鸟啊。”邢野假模假样地皱起眉头,“没看见。”
温承书下意识背了背手,将小白团子藏在身后,避开了对面中年男人怀疑的目光。
“白的,”校管从面前气质沉稳的男人身上收回目光,伸出手跟邢野比划了一下,“这么大,我刚看见你揣怀里了啊,别给我装了。”
“真没见!”邢野拉开裤腰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委屈巴巴地说,“我这儿的比您比划那大点,尺码也对不上啊,不信您自己看?”
正说着,不知什么地方突然传出一声轻细的鸣叫,那声音还没彻底放出来便戛然而止,但显然已经迟了,校管和邢野同时愣了愣。
校管眼神一闪:“什么声音?”
邢野镇定自若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哦,我的短信铃声。”
校管将信将疑地拉开他的风衣左右看了看,又绕到他身后扒拉了一下他的长发,邢野有些不爽地摘下帽子,把头发撩起来给他检查:“怎么着啊?它还能在我脑袋后头筑巢啊。”
“真没有?”校管眼神怀疑。
“真没有。”邢野语气坚定。
“行吧,”校管终于放过了他,“今天晚上宿舍查违禁,你最好是别被逮着了啊。”
等校管一步三回头地在小道尽头消失,邢野这才松了一口气,温承书也终于松开了捏在鸟喙上的手,摊开手掌把小白团子还给他。
邢野温温吞吞地接过来,视线却凝在他那个刚才被惊慌的小鸟无意中啄伤的食指指腹,脸上倏地露出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用空着的手掌托起男人的手背,低垂着眸子,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语气听上去无比痛心地轻声呢喃道:“啊!怎么受伤了呢?你没事吧,疼不疼啊……”
“……”温承书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没关系。”
第6章 你说是吧哥?
“小可爱我把咱们社团里所有成员的联系方式都发你了哈,你存一下。”李苗苗一边低头在手机上整理联系方式,一边闭眼吹,“咱们虽然没多少人,但学姐敢跟你打包票,咱们社团绝对是全文美最有团魂的,来了就是一家人了,以后遇上什么搬家啊、捉奸啊、夜市摊茬架啊、女朋友被人抢了啊,随便哪个学长学姐招呼一声,文美就没你哥哥姐姐们摆不平的事儿。”
“李苗苗你又在放什么屁呢?茬架这事儿姐姐可不干啊,太粗鲁了。”从门口传来一道有些尖锐的、明显掐着嗓子的声音,王辰大概是刚从健身房回来,这么凉的天气身上就穿着一件工字背的薄透背心,裸露着健硕饱满的肱二头肌,他翘着兰花指从门口进来,朝屋里的新面孔抛了个百转千回的媚眼过去,“捉个奸倒是还行,我们干这个是专业的。”
温宜年震惊地看着面前留着寸头胡茬的肌肉男人,男人朝他挑了挑眉,一双浓眉修得干净精致。他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礼,有些无措地埋下了头,不好意思道:“我,我还没有女朋友......”
“呦,是吗?”王辰顿时来了兴致,走过来捏了捏温宜年光滑白嫩中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那这声老公我可就先叫为敬了。”
温宜年顿时瞪大了眼睛满眼惊悚地看着他,王辰没忍住笑了起来,李苗苗抬手一把拍开他:“你给我滚蛋,明儿要是小可爱不来了我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做成尿壶给我当毕设作品。”
“......”王辰没由来地后颈一凉,缩起脖子灰溜溜地绕到后面找郝飞去了,“打游戏呢飞飞?来双飞吗?”
“别搭理他啊,”李苗苗冲温宜年笑笑,“他逗你玩呢。”
温宜年局促地点了下头,低下头乖乖把李苗苗发来的联系方式挨个存进手机里。刚等他输入完社长两个字,点完了保存,手机屏幕里突然跳进来一个来电提醒——屏幕中央上亮着【社长】两个字。
温宜年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把手机扔出去。以为是自己刚刚操作失误把号码拨了出去,他稳住手,颤巍巍地接起电话,紧张地正要道歉,对面却先开口了:“年年,是我。”
温宜年缓缓睁大了眼睛,再三确定手机上是社长的号码,这才难以置信地小声开口:“……哥?”
“你在哪里?”温承书侧目看了一眼一旁蹲在花坛边一边玩鸟,眼神一边不时往他身上瞟的邢野,“嗯,我的手机出了点问题,借别人的。”
偷瞄被抓了个正着,邢野迅速收回目光,背对着温承书蹲着,用手指轻轻点着小鸟尖尖红红的喙,半真半假地小声训斥道:“你这个小东西,真是白救你了!那么好看的手你都舍得啄,小混蛋!”
小鸟不满地正要张嘴去啄他,被邢野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小小的尖喙:“还想咬我?我看你是欠揍!”
等邢野教训完了,小鸟这才委屈巴巴地勾着脖子把脑袋埋进毛茸茸的身体里去,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它的眼睛周内布着一圈细小的红色绒毛,衬着一颗绿豆大小水灵灵的黑眼珠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邢野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被萌得心里都快软化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乖死了!”他把小鸟举到面前用鼻尖蹭了蹭它雪白柔软的绒毛,“快让爸爸吸一口。”
挂断电话的温承书拿着手机走过来的时候邢野正用自己挺翘的鼻尖一个劲儿拱手心里一丢丢大的小团子,画面看起来有些好笑。
温承书没好意思打断面前这一人一鸟的温存时光,安静地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等邢野终于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才把手机递了回去:“谢谢。”
邢野起身从花坛上跳下来,接过手机,费了好大劲才把目光从他伸过来的手上撕下来,抬头看着男人,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你手机是什么型号,我赔你部新的吧……”
温承书淡淡地笑了一下,语气温和却疏离:“不用了。”
“那要不我晚上请你吃个饭吧。”邢野看着他,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个诚恳的表情,“你看它刚刚还啄了你了一下……”
“真的没关系。”温承书轻轻打断道,他脸上挂着模式化的微笑,“我晚上还有事,吃饭就算了。”
邢野的话像是早就在肚子里排列好了,温承书的话才一落下,他就立刻接道:“那不然你把号码给我,改天、或是以后有机会的话……”
温承书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摔碎的手机,摊到他面前,语气平静又不失礼地答道:“抱歉,没有号码了。”
“……”被碰了一鼻子灰的邢野幽怨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妈的,手是双好手,人怎么就那么轴呢。
“哥?”温宜年从不远处的校园社团活动中心跑出来,气喘吁吁地弓着背停在两人面前,“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你。”温承书拉起袖子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说,“有什么想吃的吗?”
“啊……”温宜年脸上有些为难,“哥,今天社团的前辈要给我办迎新会,我可能不能和你吃饭了……”
“迎新会?”杵在旁边的邢野突然插了句嘴进来,“你是哪个社团的?”
温宜年说:“行为艺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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