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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震也忙回头惊望:“万福?”
  万福脸色顿时大变,身子不由得退了半步:“不是我,不是我!”
  张用笑着说:“五方背后之人并未合谋,却能想出同一个主意,又能同时施行,自然是有人在中间分头授意。那天聚会之前,我们这五大坨麻烦也没有合拢,能知全局的只有两个人,顾巡使和你。将那五个道士之死连到一处的是你,提起前年那兵卒煮食龙肉旧事的是你,说龙王复仇、同遣五妖的仍是你??”
  顾震大喝一声:“万福!”
  万福忽然咧嘴哭起来:“并不是卑职愿意做这等事,他们寻见卑职,个个都似泰山般压过来,我小小一个衙吏,哪里敢违抗?”
  赵不尤沉声问道:“头一个来寻你的是朱勔,为那五个死了的道士和朱白河的尸首?”
  “嗯嗯!朱应奉先寻见我,让我将那五个道士的死设法连到一处,将罪证引向林灵素。”
  “接着是秦桧?”
  “嗯,秦学正想出了木妖之法,问我如何引到林灵素那里,我想起瑶华宫那女道士是被铜铃毒烟毒死,便教了他这法子??没想到,接着王宰相、童枢密、李供奉分别差人来寻我??”
  “王黼、童贯、李彦?”
  “嗯。我便又照着那五个道士的死法,分别教他们金遁、火遁、土遁??”
  “梁师成没寻你?”张用笑问。
  “没有。”
  “看来是那个阿帚听说了木妖之事,照着造出个水妖来。”
  顾震一直望着万福,惊得头发根根直透寒气,半晌才说出一句:“难怪你买骡子,配那等鞍辔——”
  万福哭着跪倒在地:“顾大人,我真的并非情愿啊!他们任一个,只须鼻孔喷口气,便能叫我一家人死得连灰都不剩啊——”
  顾震重重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你走??”
  “顾大人叫我去哪里?”
  “能去哪里便去哪里,只莫要再让我见着。”
  万福呜呜哭着,连磕了几个头,这才爬起来,抹着泪走了。
  二、设局
  半晌,顾震才回缓过来。
  他环视五绝,沉了沉气:“朝中这些重臣全都搅了进来?”
  五绝一起点头。
  赵不尤说:“我这边有蔡京、蔡攸父子,还有郑居中、邓雍进。”
  梁兴接道:“我这里是童贯、高俅。”
  张用笑道:“我这边有梁师成、杨戬,后来李彦接了杨戬的手。”
  冯赛道:“我这里是王黼、李邦彦。”
  陆青最后道:“我这里也先杨戬,后李彦。梅船则是由朱勔操办。”
  顾震越发震惊:“不但分作五路,其间还有搅缠?”
  张用笑道:“搅缠的那几个,是为坏事。”
  “哦?紫衣客全都是他们派的?”
  陆青道:“我这边有两个紫衣客,一个是王伦,由杨戬指派;另一个则是金国使者。”
  “金国也搅进来了?辽、西夏、高丽、金,还有方腊,这五方卷进来,又是为何?”
  赵不尤沉声道:“海上之盟。”
  “海上之盟?”
  “大辽已被女真攻占大半疆土,宋金海上之盟,若真能达成联兵之约,大辽更无回抗之力。辽国间谍得知此讯,自然会拼力刺杀金国使者。”
  “高丽呢?”
  “高丽一来已领教过金人虎狼之性,二来大宋一旦与金结盟,高丽便孤立无援。”
  “西夏也怕?”
  “自然。西夏一向依仗辽人,才与大宋战战和和,侵扰不休。”
  “方腊呢?”
  “方腊若能劫走金使,便能抢先设法与金结盟,那便声势更壮。”
  “若金使是真紫衣客,朝中这些重臣为何要派出那许多假紫衣客?”
  “眼下能想到的,唯有‘迷惑’二字。朝廷恐怕已探知这四方意欲杀夺金使,便分别派出假紫衣客??”
  “朝廷若真有此意,只须派重兵护住金使即可,何须费这许多气力?”
  “官家因方腊在东南作乱,已对海上之盟心生反悔,让金使留在登州,暂缓进京。那金使却几次潜出驿馆,意欲步行进京。”
  “这仍然解释不开,为何要派出那些假紫衣客。”
  “我们刚才正商议到此,也觉着难解其中缘由。”
  六个人都不再言语,各自低头思忖。
  半晌,陆青忽然轻声道:“梅花天衍局??”
  众人一起望向他。
  陆青徐徐言道:“正月初,官家召前枢密邓洵武进宫弈棋,棋到中盘,下成僵局。官家苦思不得,一瓣梅花偶然落向棋枰,所落那空处,竟是一手妙着,一着五式,同时破解五处危困。官家恐怕是从中悟出了一条计策,不但能拖延金使,更能一举对付另外四方。邓洵武一向不赞同海上之盟,又怕消息泄露,怪罪到自己,便装病诈死,躲藏到烂柯寺中。”
  顾震大惊:“这局是官家所设?!”
  张用大笑:“原来如此!紫衣客便是那瓣梅花!”
  冯赛恍然而叹:“金使往来,行踪绝密,外人从未见过真容,只须形貌大体相似,再做得隐秘,便可蒙混。”
  梁兴也眼睛一亮:“各方所捉假紫衣客,不但冒充金使,更可行反间之计!方腊老窝在睦州清溪山中,山深林茂,外人极难寻见。若让他捉去假紫衣客,正好插进一个探子,暗中留下路线标记??”
  陆青低眼寻思:“官家欲拖延金使,便命唱奴李师师赶往登州,迷住金使,与他由水路,四处绕行。此举虽能拖住金使,却还有一个副使。正副使之间,未必事事同心,这里便用到了王伦。我猜测,王伦与那金使样貌恐怕酷似,设计让正使与副使半夜里先后从驿馆逃出。王伦则插在中间,让那副使错认,并一路追赶,又差人在途中随时遮掩,不叫那副使追到。拖延了大段时日后,李师师与那正使乘船到了汴京。王伦奔上那船,迅即躲进柜中,副使随后跟上船,到舱中所见,则是正使本人。两人终于会合,那副使却毫不知情。”
  赵不尤沉声道:“对高丽,任其刺杀假紫衣客,正可反做把柄;对辽,间谍既已查知海上之盟,不若索性叫他们捉去假紫衣客,和盘供出海上之盟,以此来威吓辽人,借机索还燕云十六州。”
  “对西夏也有威慑之用——”冯赛接道,“西夏若知宋金联盟,便不敢再轻易进犯。”
  张用拍桌笑道:“果然妙!一着五式,拖金、吓辽、戏西夏、警高丽、灭方腊!”
  三、梅船
  六人一起穿过房舍后门,来到船坞池子边。
  顾震见梁兴行动有些吃力,一问才知,他受了伤,且瞧着不轻。梁兴却笑着说不妨事,跟着其他人一起走近那梅船。
  那天赵不尤来此验证梅船消失之法,叫兵卒将梅船从那游船空壳里拖了出来,并没有套回去,梅船顶上无篷,静泊在水面上。
  顾震望着那船面纳闷:“辽、西夏、高丽、方腊四方如何得知紫衣客在这梅船上?”
  赵不尤答道:“官家派了四位重臣,分别设法将紫衣客信息传给了这四方之人。高丽使那里,是由蔡京安排李俨去做馆伴,自然是李俨假作无意,让高丽使偷听到紫衣客在应天府上梅船。”
  冯赛说:“我这边是李邦彦,他知道芳酩院牛妈妈是西夏间谍,特意包占顾盼儿,假意将一个密信铜管落在顾盼儿房中,让牛妈妈得知此信,吩咐李弃东设法劫走紫衣客。”
  张用晃着头道:“我这里,是那个阿帚装作卖首饰,从赵良嗣府里探到。那赵良嗣原名马植,正是提议海上之盟那辽地汉人。”
  梁兴望着陆青说:“我这里先还无法猜透,幸而陆先生问到一条紧要消息。宋江一伙人被招安后,有个叫蒋敬的人先去投奔方腊,继而又回到宋江那里。其间恐怕是童贯安排,叫他带了紫衣人消息先去方腊那里献功,方腊又派他上到梅船,将紫衣客劫到钟大眼船上。摩尼教为防泄密,那牟清隔着壁板,用毒锥刺死了蒋敬。”
  顾震仍极纳闷:“辽、西夏、高丽、方腊四方都派人上了这梅船,真紫衣客却不在船上,而是在下游另一只客船上,由李师师陪着。这梅船上算起来,共有四个假紫衣客,如何让四方之人误以为,自己所杀所捉的那个是真紫衣客?”
  赵不尤道:“朱勔派六指人朱白河训教宋江诸人,他们必能分辨那四方之人。”
  “如何分别?”
  梁兴道:“传信时,给各方的所传口信不同,第一方将这船唤作梅船,第二方便可称作朱家船,第三、第四方再各取一名。那些人上船前自然先要问船上人,从他们口中所问,便能分辨各归哪方。”
  冯赛接道:“从我打问到的看,四方人安排的舱室各自不同。六间舱室,紫衣客在右边中间那间,他左隔壁是宁妆花和丈夫的棺材,右隔壁是船主,正对面则是林灵素和小童,蒋敬和郎繁各在斜对面左右两间。”
  顾震忙问:“四个假紫衣客都在右边中间那舱室里?”
  赵不尤沉声说:“这倒果真是个难题。四方人自然都在密切监视,一旦发觉有两个以上紫衣客,此计便被看破??”
  冯赛说:“其中一方一旦杀劫了紫衣客,其他三方也会察觉。”
  梁兴道:“得让每一方都误认为那间舱室里只有一个紫衣客,而且只有自己得了手。蒋敬这边倒容易,那紫衣客是童贯安插,不必劫夺,清明船到岸后,蒋敬与他一起跳到后面钟大眼船上。”
  张用说:“辽国是派了姜璜诈死,躲在棺材里,夜里爬出来,从隔壁劫走紫衣客。宁妆花对此一无所知,姜璜自然用了迷烟,先后将宁妆花和隔壁的紫衣客何奋迷晕,而后从船舷板爬进隔壁,将何奋拖过来,塞进棺材里,自己随后跳水游上岸。”
  冯赛说:“李弃东是买通了胡税监,梅船凌晨到税关时,他带人上船查验,进到右中那间舱室,逼迫紫衣客,我弟弟冯宝,从窗口跳上对面驶来的那只船。”
  赵不尤道:“郎繁是半夜潜入那舱室,去杀董谦,却反被董谦所杀。他的尸体被藏到隔壁舱室下面。”
  顾震道:“这样说来,前半夜姜璜,后半夜郎繁,凌晨胡税监,天明到岸是蒋敬。起先那舱室中是何奋,他被拖到隔壁后,如何让董谦、冯宝和蒋敬所带那紫衣客先后进到那舱室中,而不被察觉?”
  “我去瞧瞧!”张用抬腿跳到梅船那船板上,钻进了舱室中。半晌,他在右边头一间船主那舱室里高声叫唤:“过来瞧!”
  诸人挨次跳上船,挤在那舱室门边朝里望去。见那舱底板全都被张用推开,底下露出三个横向暗舱。当时墨儿只发觉了靠外边两个,谷二十七在外侧暗舱里,郎繁的尸首则藏在中间那个暗舱中,里面一个暗舱则空着。
  顾震探头问:“另三个紫衣客分别藏在这底下?可是,怎么挨个送到隔壁那舱室里?”
  张用笑了笑,伸出双手,抓住右墙壁板上钉的一根横木,朝自己怀面用力一拉,那壁板竟应手向这边平移过来,他再一推,那壁板又向隔壁滑去,一直移到了隔壁舱室的对墙。两间舱室通为一间。张用走到那舱室,笑着俯身,轻易便掀起一块底板,下面也露出暗舱,和这边相通:“两个舱室,上头、底下,皆可随意往来。”
  诸人先是一愣,随即不觉笑了起来。
  赵不尤道:“边上这间是船主所住,那宋江便在这里窥探隔壁。依次将紫衣客送进去。”
  顾震又问:“他如何能断定那四方次序?”
  赵不尤道:“他不必断定,只须安排。”
  “如何安排?”
  “他已知蒋敬到汴京后才下手,西夏人又未上梅船,便只剩两方。他先把何奋放进隔壁这舱室,叫自己兄弟看住外头通道,防止郎繁先进去。等那隔壁的姜璜得手后,再放董谦进去,让郎繁动手。郎繁出了差错,反被杀死,董谦又跳河逃走。他只能将郎繁尸首藏进暗舱中,继续照计而行,又将冯宝放进去,等西夏人动手——”
  “原来如此??”
  四、旨意
  这时,看守船坞那老吏引着个人走了过来,是张择端。
  诸人一起回到岸上,和张择端一一拜问过。
  张用笑问:“张待诏,你是否已先知晓,这梅船大局是官家布下的?若不然,清明那天正午,你为何偏巧在那虹桥顶上,要画下当时一幕?”
  张择端一听,眼中露惊,面色顿时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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