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荆州因为瘟疫的死气沉沉,姑苏城一派歌舞升平。人们的密密麻麻,炊烟袅袅的屋舍,穿着精致长裙,腰肢纤细,从江南烟雨里走出来的苏州美人,紫禁城内连绵不绝的红墙白瓦,共同把姑苏收进了一幅水墨山水画的烟波飘渺中。
百姓都在盛传着邺王这一个月来治理瘟疫有道,阻止瘟疫传出荆州,救了荆州外所有人的性命。所以万人空巷,夹道欢迎。
车队缓缓的行驶着,军队也站成两排,护送着回紫禁城的队伍。
看见车队后面跟着些囚犯,大家虽然不解,但估计是罪人,在他们身上扔着臭鸡蛋和烂菜叶。那些本身就衣衫褴褛,琵琶骨被打穿的囚犯们看起来好不狼狈。
皇帝宋寒盛站在紫禁城前面亲自迎接邺王。
今天别人看不见宋河,所以她可以正大光明的随着宋慎远下了马车,跟在宋慎远的旁边东张西望
皇帝走上前握着邺王的手,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老四,辛苦了。”
邺王身姿颀长,拱手行礼,“父皇,这是儿臣该做的。”
宋河凑上去看,她已经好久没看见过皇帝了,她从未教叫他父皇,因为他也从未把她当成过女儿。
她只是母亲不详,随意搁置在冷宫中的公主而已,还不如宠妃宫中的一只狗来得尊贵,如果不是哥哥把她接到他宫中去养的话,估计早就冻死或者饿死在冷宫的角落了。
皇帝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头发花白,皱纹也爬满了额头,但是依稀能从眉眼中能看出年轻时也是英俊的少年郎。
宋慎远说他痴迷于炼丹,皇宫里的术师是一批一批的来,一批一批的走,就连半年前刚刚上任的钦天监,也得了他的信任,连后宫都不去了,天天去浑天监察院里待着,似乎是求着长生不老,与天同寿。
此刻看起来到还有几分像个慈父,关切着宋慎远的在荆州的事情。
那你当初别听皇后在耳边得吧得吧的,把哥哥派去荆州。
宋河仗着皇帝看不见,明目张胆的跟在两个人身边打量着皇帝,宋慎远一边恭敬的同皇帝回话,一边用余光有些无奈的瞟着宋河。
二人你来我往客气的寒暄半天,一个说“幸得有你在为朕排忧解难。”
一个答,“父皇万不可此说,您才是忧国忧民。”
一个又说,”若不是你,瘟疫不知要肆掠到何时。”
一个又答,“都是父皇治国有方。”
恨不得一个人脑门上贴“千古一帝”,一个人衣服上绣“廉洁奉公”
听得宋河浑身难受。
一直走到了金銮殿内,大殿内八根通天蟠龙柱,八步大理石台阶,整个殿内金碧辉煌,熠熠生辉。
宋慎远着才开始慢慢的进入正题,“父皇,儿臣自作主张左迁襄阳郡守。”(左迁:贬官)
宋寒盛坐在龙椅上,点头,“朕听说了。”
“儿臣贬他并非因为他办事不力,而是因为他妄图残害儿臣性命。”
“什么?”宋寒盛有些惊讶与气愤的摔了茶盏,差点儿摔到宋河身上,宋河被吓得后退了两步,宋慎远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站到他身后去,不要被磕着碰着。
“那日襄阳郡守在城内救下一名卖身葬父的女子,那女子在儿臣门框上涂抹患瘟疫之人的体液。”宋慎远先停顿了一下,“可否请儿臣把相关的人士全部都压上来。”
宋寒盛抬手,带他们上来。虽然他已经苍老且消瘦,但是当了这么几十年皇帝,一举一动都带着王者之气。
那一群囚犯背带了上来,走路的时候铁链依旧哐哐当当的作响,跪在了锃光瓦亮的地板上,看得宋河有些心疼擦地的小太监们。
第一个被踹出列的是那个女人,宋慎远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此女子,青州长广郡人士,兄长乃东宫半年前犯事的太监,如今被关押在东宫地牢,可滴血验亲。”
“后儿臣封锁消息,让众人以为儿臣并没有患瘟疫,他们派第一波人前来郡守府试探,陈胜,冀州人士,曾是死囚后被丞相麾下赵典客带出牢狱....”
数了二十一人。
“城中突然传出谣言,儿臣患了瘟疫,儿臣派人细查传谣者,吴广,兖州人士,曾经在太子麾下做事,后因强奸民女被贬....”
又数了十八人。
“最后一批夜晚来刺杀的,二十三人....”
那些人应声分别被踢出列。
听见他背出这些人名及来历,宋河终于知道宋慎远为什么总是嫌弃自己笨了;为什么所有夫子都拿宋慎远来敲打自己,说自己十三岁连宋慎远三岁的时候都不如。
当真是比不了。
她崇拜的捏了捏他的衣角。
“这些人全部供认不讳,所牵扯到的物证,人证儿臣全部都准备好。”宋慎远轻轻把宋河再次推到自己身后,继续说道。“而太子,皇后,以及丞相之所以急于要致儿臣与死地,乃是因为儿臣查出,当初儿臣险些丧命黄原之站,乃是他们通敌卖国,想要致儿臣于死地。”
“儿臣以为,儿臣的命并无什么重要的,只是通敌卖国,差些领我楚国割地十城只为残害手足,着实令人寒心。”
宋慎远吐字清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都是一身冷汗。
这么一段话,牵扯到的是国本,是一国之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皇帝沉默了,从一开始的愤怒,变得现在有些叹息的坐在龙椅上。
整个大殿沉默了莫约三炷香的时间,所有人都站着一动不敢动,等着皇帝开口。一开口,便应是一场腥风血雨,多少人从此家破人亡。
“你们都下去,老四留着。”
“遵命。”
一众人压着囚犯们离去,诺大的金銮殿如今只剩下宋慎远,皇帝看不见的宋河,还有皇帝自己。
“老四,其实这些年,你与太子都做了什么,朕心里都明白。”他的手放在桌子上,“朕未曾说过什么,因为当初朕也是这么过来,你们不过是二人相互制约,而朕乃是九龙夺嫡。”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的八位皇叔,哪一个都并非省油的灯。”
“你和太子都是朕最心仪的儿子,尤其是你,谋略,心机,忍耐,军事,手段,哪一样都比朕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更强。”
“太子虽为太子,但这几年心术不正,朕也是亲眼见着他走上歪路,未能把他拉回来,乃是我为父之过。”
“朕活不久了,朕会把皇位传位于你。此事你从黄原一战归来,朕就已经想好了。你可以削弱他们,但你要留太子一命,否则皇贵妃与太尉将会无人制衡。”
“之所以派你去荆州,也是钦天监所说,天道所示,唯有此你才能安稳镇守江山,护得一方百姓。”
(预告,明日三章或者四章或者五章,完结)